清声不远行人去 补课已经近一个月,窗外枯燥的蝉鸣,纹丝不动的树木,被烈日烤得无精打采。 九月的天气,就算已经临近傍晚,还是没有一丝风,一出教室的门,喧嚣的热气就 扑面而来。 今年的高考,本校爆出一热一冷两大新闻,热门的是林尧果然考取B 大;爆冷 的则是季南琛居然放弃重点选择复读。子言只关心了许馥芯和叶莘的去向之后,就 装聋作哑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这一个月以来,她每天上学都绕着路走,情愿弯一点远路,也没有勇气走那条 过去走了几年的上学路途。她知道他还没启程,大学里开学总是晚的,她不要在这 样凄凉的情形下和他尴尬地撞上。 她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落拓后未与他直面的最后一层薄纱没有揭去。 “晚上没有课吧,记得放了学到X 酒店来啊。”母亲早上就开始叮嘱了,今晚 有叶莘的谢师宴,全家都要出席。 “我不想去。”子言的声音很轻。 “只是去吃个饭有什么要紧,都是自家亲戚还有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母亲有些嗔怪她的不懂事。 她叹气,以她目前的心态,实在不想去凑这份热闹,可是叶莘亲自打电话过来 :“姐,你不来我要失望死了。” 有什么办法,这是她亲表弟。 下午放了学,她茫然站在原地很久,才想起要去哪里。 刚走进酒店大门,叶莘就一把拽住了她胳膊,笑逐颜开:“姐,你总算来了。 你要是不来,我可要遗憾一辈子了。” “有这么夸张吗,叶莘?”她瘦的厉害,脸颊尖削下去,自己看着纤细的手臂 也堪怜。 “当然有。”叶莘看着表姐,有些心疼的安慰:“姐,你永远都是我心中那个 优秀的表姐,目前只不过是凤凰涅磐,明年就好了,真的。” 沉沉的书包带勒得她的肩有些痛楚,她强忍住不适,露出一点笑容:“好了叶 莘,不要煽情了。快领我进去,我饿了。” 二姨满面笑容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小西来了,进包厢坐吧,正好缺一个人。” 看得出来,二姨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力道也使得大,子言身不由己便被拖走了。 一扇包厢的门被霍然推开。 一张硕大的圆桌,铺陈着透明玻璃转盘,映着头顶结构复杂流苏繁络的晶莹水 晶吊灯,整个房间都泛着璀璨的光,刺得子言眯上了眼,好半天才适应这夺目的光 线。 满桌的人都望向她,各种眼光或好奇或探询的投过来,子言低着头在最外面一 张椅子上坐下,有些局促的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 二姨摸摸她的头,“小西,我先去招呼客人,待会儿叫叶莘来照顾你。”又笑 容满面的招呼,“大家随意啊,待会儿叶莘就会来陪你们。” 由她进来引起的静默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每个人都笑语宴宴,身边有人在问话 :“你是叶莘表姐吧?我是他同学,好像见过你的。” “同学?”子言蓦然反应过来,惊惧的抬头,血流涌上大脑,心脏瞬间几乎停 跳。 整间包厢都是叶莘的同班同学,有熟悉的有模糊认识的,大多都有点印象,三 三两两在说笑,只有一个人,坐在她对面,用一双如秋水沉静的眼睛定定看向她。 他的神情并不清冷,第一次看他情绪这样明显流露在外,那目光其实也并不如 初看上去那样镇静,带着汹涌的情绪,有些什么在里面翻滚,痛楚、怜惜、焦灼、 无奈,还掺着些微的不自在与尴尬,那样复杂,深黑得教人陷进去,又害怕得想逃 离。 原来心脏痛到了极处竟是麻木,五脏六腑全都绞成了一团,眼睛干干的,一滴 泪都挤不出来。 沈子言,你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以为每晚在日记里重复提示自己忘记就真的忘 记了,可是为什么,一看到他,你的心还是会这样悲伤和难过!难过到没有办法掩 饰!难过到整个人如木胎泥塑! 最后一层遮羞的面纱都被毫不容情的揭开,她所有的自尊都在被无情的践踏,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掉了才没有起身狼狈逃走,居然还有勇气呆坐在那里,望着玻 璃转盘怔怔傻笑,像只马戏团被围观的猴子,无地自容。 林尧长长的睫毛不忍的阖上,他霍然起身,不看任何人一眼,急匆匆便走出了 包厢,也许是走得太急,一向从容的他最后几乎是踉跄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一阵翻天覆地的呕吐感直涌上来,子言慌忙捂住了嘴,也冲出了包厢。 卫生间里有面小小的镜子,她搜肠刮肚的干呕了半天才抬起头来,镜子里那个 面如菜色,惨白如鬼的人真是自己吗?她惊疑的看了又看,终于傻笑起来,难怪人 家要躲她,现在这副模样,简直不成人形,她居然还有脸面坐在那里等人家先起身 躲避! 早就应该识趣的离开,只怕还好些,她想,等会儿他再进去看见自己那个位子 空了,一定跟卸下千斤重担一般轻松。 叶莘狐疑的看向她:“你今晚还有自习?那也不用这么早就走啊。” 她喟然一笑:“要用功呀,你不是说明年要等我好消息吗?” 叶莘叹了口气:“唉,林尧刚走,你又要走,我真的很不开心。” 她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勉强笑道:“不跟你多说,我先走了。” 天地之大,四顾茫然,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不知不觉间信步就走到 了湖边。湖畔花草正茂盛如茵,与隔岸已经如烟的垂柳遥遥相望,傍晚风急,拂动 落水的柳枝,带起水面涟漪,分明的透出凉意。落日返照回来,天地笼统罩在霞光 里,彤红似血,有些凄厉的美。 是她眼花了吧,今天她大概是疯掉了,仿佛又看见了他,就在眼前,就算留给 她的只是个背影,也那样像是他。 眼泪一簇簇,终于跌落下来。她没有看错,就是他! 晚霞将他的背影染成明媚的朱橙色,极淡的一层金粉勾勒在他的白衣上,水彩 一般浓烈的色调,却显得那样孤单与凄清。 眼泪糊住了所有视线,她蹲身藏在一块巨石后,强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呜咽, 哽得喉头一阵紧缩。 所谓咫尺天涯,不过如此了。 沈子言短短十七岁的人生,几乎所有的痛不欲生全都来自面前这个背影。如果 不爱了,就不会痛,但是明明还在爱,这爱却已如此的令人绝望!原来爱情里最可 怕的不是离开,而是他明明就在面前,明明心里溢满了对他的爱,却无法说出一个 字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紧紧抱住双膝,咬得嘴唇出血,有血腥的痛感流进咽喉, 才慢慢抬起头来。 那个起先背对她的人,不知何时已走到她眼前,面容如她一般苍白,即使霞光 映照,也看不出一点血色。 刹那间涌起极度可耻的念头:他就在这里!就在她面前!这也许是最后一面, 也许从今后再不能相见!扑上去,扑进他怀里,什么顾忌都丢到脑后。不管他爱不 爱自己!不管什么狗屁自尊!不管横在两人之间的苏筱雪!不管彼此判若云泥的差 别!就这样不管不顾,用力抱住他!告诉他说我爱你!毫无羞耻的说我爱你! 就这样奋力一博,倾尽这一生的气力,对他说出那三个字。 血气涌上面颊的同时,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从来没有如此失控,在他面前哭得这样狼狈,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下巴,在 脸上蜿蜒成两条曲折的泪痕,一定很丑。 隔着模糊的泪光,看见他直直看着她,胸膛起伏,他的嘴唇颤抖着,好像想说 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听见他轻叹一声,低下头去,长长睫毛微微 抖动,像停了一只蝴蝶在扑扇羽翅。 子言近乎痴傻的看着他,看着他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含满了泪水,睫毛上 还凝着一滴泪珠,醒目而惊心。 他是在为谁而流泪,是为了自己吗?是在怜悯她吗?天知道,她平生最怕的就 是林尧的怜悯!那些保持在他面前的少女的骄傲与自尊,在他怜悯的泪光中被摧毁 的一塌糊涂,多年以来的支撑与信仰轰然倒地,灰飞烟灭。 子言的心里压抑着无限悲伤与绝望,那些过往,甜蜜的、辛酸的、愤怒的、痛 苦的一一在脑海中回放,就连记忆也在暗地里提醒自己,已经到了最后的结局。 无数字句堵在喉口,几乎将要令她窒息,夕阳逐渐黯淡下去,颜色越发血红, 凉风吹动树木,有种横扫落叶的凄凉。 两个人默然对立,相对无言,彼此脸上都是泪水。 他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她哭了吧?她应该觉得荣幸,还是绝望,抑或是 残酷。她注定要以这样的姿态存在于他日后的记忆中了吗?也许,连记忆也不会留 下多少印记,在时间的洪流面前,人们渺小的记忆单薄得像一粒细沙,就连她自己, 也快要记不起童年时和他发生过的点滴。 多可笑!多可悲!他只用这样的方式,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就已经教她明白, 已经教她绝望,教她认识自身的可卑、奢望、萎缩与狼狈! 过去千般别有深意的对视,万种汩汩汹涌的暗流,终于汇进死海,在如血的残 阳下,蒸发、升腾、烟消云散。 就算她如叶莘所说,第二年如凤凰般璀璨重生,也永远忘不了这加诸于身的焚 烧灼痛,一颗心早已被烈火煅烧得焦黑不堪,这涅磐的印记,将永不会消褪。 满面泪水已变做冰凉,干干的泪痕令肌肤有种割裂的痛,夜色一点一点漫上来, 风渐渐停住,心里满目凄凉,这无限的惆怅与绝望蜿蜒没入渐沉的夜色,仿佛无休 无止。 她的腿脚渐渐觉得麻木,终于身形一动,林尧仿佛触电一般惊醒,望向她, “小西……”这声音干涩暗哑,却仍然带着袅袅的余温。 她如梦初醒,恍然中眼眶又是一热,这个只有亲人才称呼的小名,被他吐露在 唇舌间,总令她莫名震颤与抗拒。 到了这种田地,她居然还在妄想,就为他叫了一句她的小名!沈子言,你真是 无可救药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走。 她顾不得许多,转身就跑,书包带勒在左肩,坠坠的疼,却熬不过心里的痛。 一气跑回家,电灯霍然亮起,驱散所有的黑暗,家中从未如现在一般温馨平静, 她趴在书桌上,几近嚎啕大哭。 第二天去补课时,她利用自修时间开始列出一个详细的复习计划表。 复读班的班主任显然是个惟分数论者,季南琛这样高的个子,居然安排他坐在 最佳的前座第三排位置。也许是前任班主任打过招呼的缘故,子言极幸运的被安排 在第四排,季南琛的后座。 班上同学个个苦大仇深的表情,连上厕所都要拿本书在手里才肯安心,只有季 南琛是个例外。他为人和善极好相处,经常孜孜不倦浪费自己时间帮人解题,当然, 前来求助的大多是女同学。就算是在惜时如金的复读班,也总抵挡不住某些青春的 骚动,季南琛同学通常都是被骚动的重点对象。 幸好龚竹在隔壁班眼不见为净,看不见这刺目的一幕,可是子言就没有这么幸 运:她在被迫有幸观瞻过多幕短剧之后,终于有一天,季南琛为一个女生讲解三角 函数的时候,她忍不住刻意重重咳了一声。 季南琛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又埋头下去写写划划,完全不理会她的暗示。 晚自习的时候,季南琛回过头来看她,她只作不知,专心默读课文,他叹了一 口气说:“你为什么生气?” 她不言语,也不搭理他,他又继续说:“是因为我给别人讲题吗?” 哈,好笑,我会因为你给别人讲题而生气,不是为了我朋友我才懒得生你的气。 子言别过头去,继续装聋作哑。 “可惜你的数学从来不要我给你讲解,我统共就这么一个长处,不派上用场太 可惜了,所以只好便宜别人了。”季南琛嘴角含着笑说。 子言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他是故意的!故意讥讽她的数学! “我可请不起你这么好的家教。”她冷笑一声。 “你是我妹妹,哪儿用得着一个请字。”他戏谑的笑。 “不敢当!”子言低下头去,一提到这个称呼,她的气焰就会消褪很多,脑子 里一个声音会反复提醒她,他对她无意,他不是她的谁,所以,她没资格。 自作多情,本是她平生最怕的字眼,在林尧面前已经丢脸丢到淋漓尽致,她不 要又多一个来实践。她脆弱的自尊经不起季南琛这样反复的来提醒! 季南琛看着她,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说:“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再过一天,就是中秋节,她的确有些心神不宁。 这几天,叶莘和许馥芯已经陆续跟她告别,听说林尧启程的日子,就定在中秋 节后的第二天。 她一直在想那日扔下他一路狂奔回家的情形,他在那里呆了多久,他最后一句 叫她名字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惜,这些都已变成猜测,不可能知晓了。 她勉强笑了笑:“我在想咱们中秋会不会放假。” 季南琛“哦”一声,若有所思的说:“晚上肯定不用上自习的。” 今年的中秋节,月色特别皎洁,月光泼银般洒下来,满地白霜。 子言一人信步游逛在本城的街道,路上基本看不到行人,她看着自己在月光下 的独影发了一会儿呆,便抬头去看月亮。 银汉广霄,夜色深邃,月上中天,明亮如霜。不知道今后他在遥远千里外的那 个城市,见不见得到这样美好的月色?她怔怔想着,一路漫无目的游走,意识恢复 过来时,才发现已经无意识的走到了市委大院的门口。 走在那座小楼前的石径小路上,鞋底扣着路面发出轻响,已经夜深人静,这声 响分外惊人。子言弯下腰去,脱下鞋子,隐在花木深处,夜露有种渗透人心的沁凉, 脚心分明的感受到阵阵寒意。 光着脚蹲在阴影里,她蜷缩成一团。那一年开到奢靡的荼蘼,那样颓败气息的 余香,花影下林尧的脸庞,全都变成惨痛的过往。时间会是良药,会一点一点风干 这刻骨铭心的痛,会痊愈这些溃烂的伤口。她要做的,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走该 走的路。 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窗口的灯光,子言揉揉膝盖,终于站立起来。从今以后,虽 然没有了他,虽然只剩自己一人,可是,她会好起来的,总会好起来的。她这样安 慰自己,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一夜任性受凉的结果,令她断断续续生了近半个月的病,好在没有耽误学业。 她的复读生涯实在乏善可陈,除了瘦掉十斤,并没有什么可值得记忆的事情, 除了龚竹和季南琛,就连同班同学她都连一个名字也记不得。 唯一的乐趣就是写信。 许馥芯一到学校就生病,风干物燥的西北到底不适合南方长大的女孩,由于水 土不服,她在医院里住了差不多一个多月,边打点滴边给子言写信,一星期一封, 极有规律。 叶莘倒是如鱼得水,信里充满了对大学新鲜生活的乐趣,子言每回收到表弟的 信都要乐上好一阵子,只除了那一次。 “姐,你不用担心我会像许馥芯一样水土不服,我是男孩子,身体当然比她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班的林尧平常身体看上去那么好,一到学校竟然也水土不服, 高烧并发肺炎,开学都一个月了,还在医院住院,他母亲一直在医院陪护。” 子言静静看向窗外很久,才鼓起勇气继续看下去。 “听说苏筱雪翘课坐飞机赶到北京去看林尧,还真看不出来,平常那么高傲的 一个女生,居然会有这样的勇气……” 信纸被小心收迭起来,子言轻轻咳嗽了几声,胸膛处传来闷闷的回响,上次生 病的后遗症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 苦笑一声,已经是夏末秋凉的天气,强迫自己将那一点燥热渐渐沉淀下去。 “好了,就是这样,明白了吗?”季南琛低低的声音传来,打断她的冥想。 那女生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眼睛很大,乍一看像个洋娃娃,心思明显没有用在 习题上,一直似笑非笑看着季南琛。 “子言,段希峰找你。”龚竹冲进她们班,大声对她说。 子言霍的起身,自从高考后,她就一直没有段希峰的消息。 跑的太急,似乎撞了一下那女生,顾不得道歉,她就冲出了教室大门。 段希峰晒黑了不少,头发剪成极精神的板寸,已经基本脱离了学生气质。他的 眼光坚毅而明确,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我要去当兵了,走之前来看看你。” “你真想好了?”子言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段希峰避而不答,伸手亲热的摸一摸她的短头发,眼睛里有些什么克制的东西 在涌动,“你要好好读书,我给你写信你不用回……明年等你的好消息。” 她觉得段希峰的举止是极自然的事,也许是内心深处一直把他当兄弟的缘故, 她笑着捶一下他的胸膛,“那我高考的时候,你会不会来看我?” “会的吧,如果我有假的话。”段希峰微笑着说。他揽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 子言的肩,在她耳边低声说:“要加油!” 子言一愣,随即会意微笑。 回到教室的时候,她脸上挂着笑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浑身轻松。 季南琛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他的脸色如常,只是一直以来温煦的微笑没 有了,子言第一次觉得,原来他的神色也可以这样冷淡。“沈子言,你那套数学模 拟卷做完了?” 她立刻变得垂头丧气:“没有。” “那还不赶紧去做!”季南琛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 “我、我……”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其实季南琛从来没有给她讲解过,多半 是因为她不愿意、也不肯向他求助,一想起那年的流言和众人的眼光,她就会变得 畏畏缩缩、瞻前顾后。 他的眼神明显柔和下来,叹口气说:“要不要……” “不要,不要。”子言赶紧打断他的话头,假装没有看见他无奈的表情。 就算季南琛看起来非常乐于助人的样子,又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子言仍然有着 自己的底线,不肯逾越一步。 她的复习计划做得有条不紊,文科成绩一如既往独树一帜,数学成绩也在极其 缓慢的盘旋上升,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也过的极其枯燥。 快放寒假的时候,天气出奇的寒冷。最后一堂考试过后,放假的前一天早上, 天空阴沉沉的下起了密集的小雪珠,噼噼啪啪打在窗棂上。 子言搓了搓双手,拼命呵气,还是抵挡不住那股寒冷的感觉,早上来得匆忙, 她忘了带手套。 季南琛头也不回扔给她一副露指手套,“戴上吧,别把手给冻伤了。” 子言正在犹豫要不要戴上,他忽然回过头来说:“这么漂亮的一双手,生了冻 疮可不好看。” 这话比什么都有效,子言别的不爱惜,平生最爱惜的就是一双手。她的手指指 节修长匀称,手背肌肤晶莹幼滑,十分好看。她一直认为,这是自己全身上下唯一 的优点了。 她立刻套上手套,讨好的对着季南琛笑。那手套是男式的,稍微有点大,不过 心里还是热烘烘的。 季南琛笑笑,转回头去重新埋首看书,他背脊的线条不似前些日子那样刚硬挺 直,终于柔缓的松弛下来,多少透出点慵懒温暖的气质,熟悉而亲切依旧。 从那次以后,季南琛一改往日亲和的作风,基本再也看不见他给任何女生讲解 习题,他对谁都拒绝得很礼貌。 子言多少有些疑惑,却也没有深究下去的心思,这一天,她所有的心思都集中 在了一件事上:许馥芯顶着风雪,身上仿佛还带着西北呼啸的寒风气息,俏生生立 在教室门外,冲着自己嫣然一笑。 心头盛开大朵大朵的雪莲,蓬勃的喜悦塞满了心扉,她最好的朋友简直像个精 灵,突然就从天而降在自己眼前。 忽然就意识到,大学里放寒假了。许馥芯回来了,叶莘回来了,他,大概也回 来了。 许馥芯瘦了很多,下巴尖尖,原来就苍白的肤色现在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嵌在 深处的琥珀瞳仁光可鉴人,透出别样的妩媚。 “这么这样瘦?大学里伙食不好么?还是不习惯?”子言的问话一串接一串。 许馥芯笑着摇头:“才不是,我想你了。大学里都交不到朋友,连个说真心话 的人都没有。” 子言心里感动,嘴里却调侃说:“不相信,别想蒙混过去。老实交待,是不是 谈恋爱了?” 许馥芯的笑意凝滞了一秒,叹息说:“等你高考完了再告诉你。” 还真被自己说中了!子言有些发楞,随即又释然的笑,“果然为伊消得人憔悴, 回头一五一十告诉我,最好把人领来给我瞧瞧。” 许馥芯噗哧一笑:“成天拽文,不理你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