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有恨何人见 上班的第一天,并不感到局促生涩,她稍稍整理了一下办公桌,见手头暂时没 有什么事情,便安静的坐下来看书。 她所在的部门,类似于客户服务中心,主要业务是接接客户电话,联络生产营 销部门相关人员处理问题,作好记录和回访。工作性质很简单,同事也都是些年轻 的女孩子,叽叽喳喳说笑着很热闹。 “小沈,吃不吃话梅?”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很清爽大方的女孩,扎一头马尾, 衣着简单利索,手里托着一包话梅。 子言微微摇摇头,“我不太爱吃零食。”虽然是委婉的拒绝,心里却很喜欢这 女孩说话的风格。 “你跟这里其他人不一样,”女孩坐下来,好奇的问,“看什么书呢?” 子言把封面翻给她看,《追忆似水年华》。 她愣一下,“我想起一部老电影了。” 子言莞尔一笑,“是《情书》吗?” 她微笑起来,点着头,眼睛发亮,“是。” “秦若耶,电话。”有人叫她,她答应着站起来,风风火火便跑过去。 秦若耶,是个好名字。子言心想。 有手机短信的滴滴提示音,是虞晖。“下班后来接你,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子言知道,对于自己的回来,虞晖是充满了欢喜与期待的,她回来的当天晚上, 他抱着电话絮絮说了一晚,兴奋地计划将来,听见他这样满腹高兴,她想了想,没 有把自己回来的真正原因说出来。自然,他也并不知道,她的外婆与父亲,现在都 在医院。 “下次吧,我要陪我妈。”子言有些歉意,又不好明说。 虞晖貌似不太高兴,很久没有回信息。 子言正在思量要不要直接给他打个电话的时候,手机铃声便催命符般响起来, 她拿起来只听了一句,手机上缀的坠子便被她手一用力给扯断了。 茫然四顾,这样陌生与惶恐。她面无表情坐了很久,直到秦若耶轻轻在她耳边 询问,“小沈,你怎么了?” 子言恍然惊醒,“哦,”她忽地站起来,“小秦,能不能请个假,我想出去一 趟。” “可以的,反正也不忙。”秦若耶善意的回答。 来不及道谢,子言便冲了出去。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外婆去世了。 骑着单车赶往医院的途中,四周的建筑与人流忽然变成灰色,交替在身边擦过, 握着车把的手筛糠一样颤抖,控制不住方向,直到撞上一辆迎面而来的单车,一直 绷着的情绪才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像个孩子一样跌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她没有长大,真的还没有学会承受失去,她这样害怕,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倾 诉的人。 母亲去守灵的那晚,家里只剩她一个人,空荡荡的房间,沙沙走着的挂钟,亮 得刺眼的日光灯,孤寂得令人要发疯。她一间房一间房的开灯,打开电脑,打开电 视,最后,颓然的坐在床沿。 呆了良久,她才坐在电脑前,习惯的打开了QQ,去搜李岩兵,果然,原来灰暗 的头像一下色彩鲜明起来,她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抖抖擞擞开始打字给他。 “我外婆去世了。”这句话,仿佛怕来不及般喷涌而出,手指敲在键盘上,冰 凉。 “是不是很害怕?”他问中了她的心事,没有问她难不难受,没有问她掉没掉 眼泪,只问了她害不害怕。 怎么会这样了解她! 她原来以为,外婆永远也不会抛下她,永远会守在那间充满回忆的房子里,笑 眯眯看着她和表姐弟们玩耍,心疼的给她擦去满头的汗水,然后偷偷塞给她一个橙 黄柔软的大桔子吃。柔软的桔皮带着清香,桔瓣酸酸甜甜,外婆的笑脸,盛放在夏 日午后令人昏昏欲睡的阳光里,散发着不会褪色的芬芳气息。 原来终有一天要失去,要被抛下,要孤伶伶,要面对,要学会接受。只是这个 过程,太残酷,残酷到令她害怕得发抖。 “嗯,李岩兵,你知道吗,我跟我外婆感情很深。” “……跟我说说你外婆吧。” 一下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她絮絮开始唠叨,一桩桩一件件,外婆对她的宠溺和 疼爱,幼时小小的狡黠与淘气,得意欢乐的童年往事,像画面般清晰起来,在脑海 中一幕幕流动。 不知不觉已经聊到凌晨,万籁俱寂,心里却漾满了暖暖的回忆,有什么东西丝 丝的渗入了心扉,将心中的孤寂与痛楚一点一点驱除,空洞的伤口开始慢慢回填, 连起先冰冻的手指也渐渐回暖过来,仿佛开始有了温度。 “你的记性还像从前一样好。”他感叹一句。 “我记性一直很好。”她也认同。 “沈子言,其实你还拥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害怕的时候想想它们,难过的时 候想想它们,你就会觉得,其实你外婆没有离开你。”他一字一字打得很缓慢,顿 了一下,接着总结,“要相信,爱你的人,不会离开你!” 她的心恍然一震,“谢谢你,我明白了。” “就这样?没别的了?”李岩兵开始恢复惯常的玩笑调子。 子言带着微微的笑意,发了个恶狠狠的表情过去。 “你还真会过河拆桥。”他丢了个装委屈的表情过来。 这样玩笑了一阵,她还是很真诚的道了谢,“今天没有你,我会很难过,我是 真的感谢你。” 他停了停,回答,“真不用,我就怕你对我说谢谢,显得太见外了……我情愿 你对我说,咱俩谁跟谁。” 她怔仲了一下,模模糊糊觉得好像谁也对她这么说过,在无数向后倒退的光阴 里,震得她耳膜有些轰鸣。 不想再去深究这熟悉或陌生的字眼,她只知道,今晚是李岩兵一直陪着她,陪 着她渡过了生命中也许最难忘的一段特殊时刻。 在快要下线的那一瞬间,她突然问起,“李岩兵,为什么,一直陪着我?” “因为感同身受。”他回答的很言简意赅。 原来是这样,李岩兵大概也失去过很亲很亲的一位亲人吧,所以才能这样理解 她,这样开导她。 阖上眼沉沉睡去之前,满心的凄惶、孤独与悲凉已经全数被温暖的潮水融化, 她朦朦胧胧想起,好像快要到圣诞节了。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子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之后才忽然想起,自从回来 后,还没有和虞晖见过面,好好说一说话。 “这些天你一直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见我。”虞晖不无怨尤的说。 子言觉得很抱歉,“我爸爸刚做完手术出院,所以……” “你怎么不早说?那我去看看叔叔吧。”虞晖主动提及。 子言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犹豫。她还没有把虞晖的事情告诉父母,总觉得没 有合适的时机,也许眼下,还算是个恰当的机会。 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隐约的犹豫,她害怕自己去深究,为什么隐隐的,总 有那么一些些辗转与优柔——在心缺失的那一角,始终还盘桓着谁的影子,哪怕淡 的像纱,它总在那里,若有似无的提醒自己。 “……好。”然而她终于松口。 总要有这一天,总要面对,她早已经做了选择,就不应该再怀着兜兜转转的念 头。要从这一天起,学习怎样对别人好,努力微笑,试着让别人幸福,也让自己幸 福。 虞晖登门那天表现得有点拘谨,子言却觉得那个经过出奇的顺利,母亲很客气 的招待了女儿正式带上门来拜访的男友,并没有问什么话,这让她多少有点意外。 虞晖走后,父亲倒是评价了一句,“小西这样高,两人站一起好像小虞还矮了一点, 不太搭。” 子言有些微的窘意,却没有分辩,虞晖其实和她一般高。 晚上见面时,虞晖追问详细情形,子言微笑着说,挺好的,我爸妈什么也没说。 他的嘴唇上挑成一个弧形,笑得很可爱,“那我是不是过关了?” 嗯,也许吧,她这样想。 人生,已经走到了这样的一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抬头看天,因为还没有 到十五,月亮不是圆的,有点残缺,也许人生也是这样,太圆满了就不像是真的了。 只是,这月色这样美好,一如十年前。隔着万里重洋,也一定看得到吧。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这就是结局。 她想着想着,垂下头去,将不知何时聚在眼角的一滴水汽甩落。 眼前有虞晖的大片影子渐渐低垂下来,子言疑惑地抬头看他。 因为紧张,他的睫毛不住颤抖,眼睛里盛满了涟漪的波光,然后,缓缓低下头 来。 她恍然明白了什么,没有躲避。身子直直坐在河沿的台阶上,听着穿过树林的 风声,怎样将留恋在枝头的最后一片树叶吹落,瑟瑟的响。 在触到子言嘴唇的那一刻,虞晖的眼睛梦游般闭起,一排睫毛在逆光下的投影 清晰而分明。 她知道,这是他的初吻。 最后看一眼天际的月,她想要牢牢记住这一晚。 然后救赎般,终于将眼睛闭起。 这个吻有点凉意,泪是怎样大滴大滴的滚落,自己并不知晓。仿佛就在昨日, 有谁也曾经用过一个吻,将她的人生整个颠覆,只不过,那个吻,滚烫而迷乱。 “对不起。”耳边传来喃喃的声音。 如被蜇了一般,蓦然惊醒。 她浑身颤抖起来,如闻魔咒。 “为、为什么道歉?”这是几年前,她没有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如一直梗在心 口的那根刺。 虞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指上沾染了晶莹的水滴,举在月光下,分外透明, 他的眼光复杂而不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么做?”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子言觉得自己的唇齿在打架,咬得咯咯作响。 “因为,你在流眼泪……”虞晖颓丧的低头。 她不答,只转过头去,却仿佛看见,那一年,她是怎样缓慢而羞怯的从那个人 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他的眼神又是怎样一分分黯淡下去,然后说出那句“对不起。” 有种彻悟过后的痛楚袭上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怎样伤害了你,又伤 害了我自己。 “虞晖,我没有不喜欢,你对我好,我知道的。”子言低声说。 虞晖慢慢牵起她的手,握紧,“咱们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有清脆的单车铃声在不远处的林荫道响起,像是学生放了晚学, 有说笑声掺杂其中,她侧耳听过去,分明的觉得惆怅。 越往前走,越觉得艰难,可是已经无法退却,也不能退却。 南方的冬天其实是湿冷的,风刮起来的时候尤甚。快下班的时候,子言探头往 楼下看了一眼,眼尖的秦若耶便笑着说,“男朋友等在下面?” 即使与秦若耶已经熟悉起来,子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挽着手走出大门,秦若耶冲她努努嘴,“那个?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耍酷啊?” 子言迷惑的看过去,段希峰穿一件立领夹克,斜靠在一辆车前,指间的烟正明 灭不定。 “沈子言。”他扔下烟头大步走过来,“带你吃火锅去。” “我有事,改天吧。”子言婉言拒绝,看一眼地上的烟头,眉便皱起来,“你 什么时候抽起烟来了?” 段希峰不答,只是乜斜她一眼,“你能有什么事?”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已经传来虞晖的声音,“子言!” 这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带着些许不快,子言只来得及介绍了一句,“我同学。” 便被他一把拖过来,脚步有些踉跄,她狼狈的对段希峰挤出一点笑,“这是我男朋 友,虞晖。” 段希峰看了虞晖一眼,反身便打开车门,重重一甩门,发动车的一霎那,他探 头出来,“沈子言,我明天来接你。” 子言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他把车开走,听见身边的秦若耶耸耸肩说了一句,“有 个性!” “这人谁啊?”虞晖面色仍然不豫。 “不跟你说了是我同学嘛。”子言重复了一遍。 “你还有这样的同学?——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虞晖的话不知道是有些吃 味,还是真生气。 这两个人,一见面就有点不对付,子言头疼的想,大概自己要费点周折居中调 解了。 段希峰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还没下班,电话已经打过来。“下来,带你吃好 东西去。” 是间七拐八弯的小巷子里的不知名小店,昏黄灯光下,端上来一个大脸盆,黑 压压装了一大盆热腾腾的汤,被那热气一熏,沈子言总算提起了精神。 吃到嘴里才发现,是酸菜水煮鱼。很地道,很辣,她的眼睛顿时发亮。 米酒用大壶装了满满一壶,子言用碗糊里糊涂喝了一大口,顿时呛的咳嗽起来, “段希峰,这酒不甜。” “当然不甜,”段希峰白她一眼,“这又不是给你喝的。” “你待会儿要开车,也少喝点。”子言浅浅帮他斟了一碗,虽然米酒没有度数, 喝多了也会有点头昏。 “那人,真是你男朋友?”段希峰喝了一大口。 子言微笑着点头。 他默然很久,终于掏出烟盒来,取出一支烟。 子言伸手过去按住,面带愠色,“段希峰,不许抽,我最讨厌抽烟的人了。” “好。不抽。”他倒没有生气。 “是永远不抽,还是这一次不抽了?”她追问了一句。 段希峰骤然烦躁起来,将烟盒揉成一团,“别这么管我。” 子言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跟他分手吧,沈子言。”他闷头又说了一句。 “为什么?” “这人和你不般配!” 她讶异的抬起头来,像从来不认识段希峰一样,呆呆看着他。 “你还没喝酒,就开始胡说八道了。”她勉强挤出一点笑,脸色应该很差。 段希峰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是说真的。” 她霍然站起来,“段希峰!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沈子言,”他又灌了一大口,忽然笑起来,“你就这么喜欢他?” 子言别扭的转过头去,良久,她才低声说,“他对我很好。” “对你好就行了?”段希峰凑过来,脸上神情少有的认真,“那我对你好,是 不是也行?” “去!”她终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圣诞节来临的时候,天气越发寒冷,子言到了办公室好一会儿,手脚还没暖和 过来,她本来就是特别怕冷的人,怀里揣着一个暖手宝,一直没离手。 “请问谁是沈子言小姐?”办公室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同事们一起发出惊叹声,啧啧的议论声中,秦若耶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呀, 还不去签收!” 是花店的送花小姐,手捧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热情的冲子言微笑。 “九十九朵,”秦若耶很认真的数了一遍,“真有心啊,你男朋友。” 子言笑笑,这么冷的天气,娇嫩的火玫瑰,温暖芳香,教人抗拒不了,虞晖确 实很有心。 “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像是掐算好了时间,他的电话也随后就打来了。 子言微笑着说好,想一想,又道谢,“谢谢你的玫瑰。” 虞晖一怔,“什么玫瑰?” 子言觉得很迷惑,“不是你送的玫瑰吗?” “没有。”虞晖的语调忽然变得生硬,“我没有送你什么玫瑰。” 隐隐的心虚与不快,子言的情绪忽然就跌入谷底。 “是你吧,段希峰,开什么玩笑?”她打电话过去质问。 “干嘛,不能送花啊。”对方回答得很轻松,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 “你别给我招不痛快了行吗?”她无可奈何的放缓了语气。 段希峰却“嗤”的一声笑起来,“送花给你还不痛快?那你还想我送什么啊?” “大哥,我求求你了,你什么也别送了。”她哭笑不得,“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他在电话里懒洋洋回答了一句,“我不是你哥,季南琛才是。我也不想干嘛, 就是想让你高兴。” 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敷衍,“好了好了,随便你。”她想起虞晖电话里的语调, 莫名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微妙的影响了当晚的气氛,一顿饭吃的极闷,虞晖话很少,子言觉得有 些委屈,也就憋着不说话。餐厅里放着欢快的圣诞音乐,她却听得有些头疼。 “子言,”虞晖终于抬起头,“你什么时候,也去见见我爸妈吧。” 她的情绪还有些低落,不由自主有些抗拒,“再说吧。” 虞晖突然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她没有挣脱,却不看他一眼,只别过脸去, 凝望着台布的花边,钩着菱形的花纹,无数细小的镂空针织,像心上无数的空洞, 无论如何填不完满。 “子言,其实我今天不是生气,我只是在害怕。”他慢慢的,像很吃力,一个 字一个字,说得很艰难。 她顺着他的话头淡淡问,“你害怕什么?” “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一直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有清 醒的自嘲隐藏在里面,“所以我没有信心,感觉自己从来没有把握,我忍受不了别 人接近你,我会吃醋,会生气,更会害怕。” 他这样直白,她的心反而开始柔软,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虞晖,是你想得太 多了。” “那你答应我,”他的眼神里带着恳求,“最晚春节的时候,去见见我父母吧。” 也许他这样迫切的想要带自己去见家长,只是表明了他对自己的重视与在乎, 子言这么想。 她一直是个被动的人,别人推一步,走一步,既然已经走了,就没有回头的道 理。 她叹口气,终于点头,“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给我一点交朋友的空间。” 虞晖望着她,眼睛里闪烁不定,他没有痛快答应,而是犹豫了一下:“我尽量。” 总有一点什么在破坏着今天的气氛,子言想起段希峰莫名其妙送的花,苦笑着 喝了一口奶茶,甜腻中,有点淡淡的涩。 晚上刚回家,母亲便笑着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不是圣诞节吗?” 果然西风渐盛,连母亲也在意起这种国外的节日来了,子言简单回答,“天冷, 吃过饭就回来了。” “小虞没有送你?”母亲敏锐的追问细节。 “没有,我让他早点回家了。”子言有些不耐烦。 “哪有你这样谈恋爱的,成天一回家就开电脑,和不认识的人有什么好聊的… …”母亲开始数落起来。 一看见李岩兵的头像色彩鲜艳的挂在线上,她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微笑起来,母 亲的唠叨全被抛在了脑后。 最近她很依赖李岩兵,原来印象中李岩兵是个话唠,久别重逢之后,她发现自 己变得比他还啰嗦,事无巨细,桩桩件件,都喜欢跟他汇报,他随意丢过来的一个 表情都能令她觉得格外有意思。 “圣诞节快乐!”她主动打招呼。 李岩兵回了一个微笑,“今天怎么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 她很随意的回答,“出去吃饭了。” “和谁?”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她觉得今天李岩兵有点奇怪。 她顿了一顿,还是老实的回答,“和男友。” 仿佛隔了许久,他都没有回应,子言呆呆的看着屏幕,这家伙,居然就这样不 理她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她托着腮帮子,趴在电脑前等回话。 客厅的电话清脆的响起,她遥遥听见母亲应答的声音,“……在,你等一下。” “小西,电话。”母亲喊了一声。 她只得起身,站起来的一霎那,瞥了一眼电脑,李岩兵还是没有说话。 接过话筒,母亲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男孩子。” 子言狐疑的迎着母亲的目光,心里揣度着,是不是季南琛。 电话信号极其不好,一片嘈杂的声音,子言“喂”了一句,便听见咕咚一声响, 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面的声音。 “喂?”她再次询问。 话筒那头,仿佛有人在说笑,有热闹的音乐声,只是,没有人回答她。 “谁呀?”子言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被消耗尽了。 这回安静了许多,清晰听见有绵长沉重的呼吸声,有谁带着轻微地鼻音深吸了 一口气,“沈子言……” 仿佛有谁在她心头轻轻弹了一下,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握住话筒的手指瞬间冰凉,血液却沸腾起来,在血管里喧嚣的流淌,滚烫了每 一寸肌肤,又冷又热,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紧促而短暂,像要透不过气来。 “……林……”她半天说不出他的名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