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新年的最后一道烟花在天空中爆裂,短暂而炫目,最后天空重又回归静寂。 万籁俱寂,唯有远处钟楼准点报时的声音在回荡,一声声,清脆绵长。 “好好保重,子言。”季南琛临别时看着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叹息着,似有不 能言说的惆怅与深意。 “我会的。”子言努力地微笑,嘴角尽力弯出最大的弧度。 因为,她答应过一个人会好好照顾自己。 “我们见—面吧,有些东西,我要还给你。”她打电话给虞晖。 零零碎碎的一些小玩意儿,并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她眼里,其实重要的 只是那张贺卡,当然,还有他送的D 大调Canon 。 她凝视了很久,这是她当初被虞晖怦然打动的理由。她本以为,他这样用心, 这样给她惊喜,就会非常懂她,到头来却只留下深深的遗憾与伤痛。 “你非要和我撇得这么干净不可吗?”他原来有些孩子气的神气已经荡然无存, 一夜之间,脸上仿佛冒出了些许胡碴,眼圈下有凹深的两个窝。 他的手指在纸盒里无意识地拂过,忽然一停,挑出了那张卡片,“这不是我送 你的。” 忽地就打了一个冷颤,她将卡片的背面翻转过来,清晰的中国邮政上海杨浦分 局邮戳,时间是两年前的那个夏天,她的生日。 有什么倏然分明起来,她几乎是哆嗦着再看了一眼那上面优美流畅的英文:GOODBYE MY GIRL ,HAPPY BIRTHDAY TO YOU 。原来,原来,她一直误以为是虞晖临上火车 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子言怔怔地看了许久,泪水滚落下来,浸湿了落款处那一行钢笔写成的字迹, 很快便湿糊成一团不均匀的墨迹。不用看,她也记得,那行英文写的是:I LOVEYOU ,EVER ,FOREVER 。 青春薄去,原来那时的爱情依然在时光里丰润圆满,从未稍离。 埋藏的辛酸与恍悟漫天席卷而来,一颗心在剧烈的动荡里跌宕起伏,走了那么 远,兜兜转转,原来该说的,该做的,那个人,早已经做到极致。他说,等她已经 等得这么久,等到几乎要绝望;他说,毕业那年就已经给过她答案,在最后分别的 那一刻她却还是懵懂地追问他爱不爱她。 这个答案如此明晰-I LOVE YOU ,EVER, FOREVER 。 林尧,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只是,是不是已经太晚? “子言,对不起,”虞晖忽然说,“我都知道了,我妈……” “不用道歉。”子言打断他的话,将Canon 与卡片珍惜地放人手袋的夹层,站 起身来,“那些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的嘴角含着一缕微笑,“虞晖,无论如何,谢谢你。再见。”希望还会有再 见的机会,希望下次再见,你身上会完全卸去沈子言给你带来的阴影,希望你一如 初见一般阳光开朗、快乐地生活着。 那天晚上,在雪白的日光灯下,子言慢慢地摩挲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有些硬的 纸片在她的手指底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看了很久,想了很久,终于把贺卡合上 收好的时候,她觉得原来人世间的很多事,都是这样阴差阳错。 她取出那对对夹,对着镜子小心地别上去,一刹那,她已经做了决定。 他离开得还不算久,如果还有一丝可能,她都会拼了命去弥补和挽回。 从手机里辗转翻出上次孟春天留给她的号码——“孟春天,我是沈子言,你有 没有林尧的联系方式,我找他有急事……哦,那算了,谢谢。” 政府大院的那栋小楼前——“你是说林书记家吧?年初八就搬到省城去了。 林禹?他好像也在省检察院工作吧,还真不太清楚。“ 电脑开着,校友录上没有半点他的联系方式,除了那个邮箱。邮件发送过去, 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白天黑夜,她找了他这么久,这么久,却一无所获。床前的玩偶布熊,黑亮的 大眼睛水汪汪地望向她,仿佛在问她,气馁吗?放弃吗? 她捏一捏小熊毛茸茸的耳朵,摇一摇头。 她等了他十年,他亦如是。她不会放弃,希望他亦如是——虽然他说过,他会 放手,彻底放手。 然而她到底有些害怕、惶恐,季南琛给她寄的考研资料和笔记堆积如山,经常 一本习题做了一半便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她其实很怕,怕那个人其实早已放 弃,怕那个人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此后永远再也见不着面。 每当这样的时候,她都会一遍遍播放Canon ,音乐像一剂极为有效的情绪镇静 剂,能将她涣散的精力全都聚拢起来,回归到眼前的书海题山中去。 后来她在网上百度出一段文字——“Canon ,复调音乐的一种。同一旋律在各 声部先后出现,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的一个小结, 它们会融合在一起,缠绵至极。就像人世间至死不渝的爱情,相爱的两人生死相随, 永不分离。” 看完最后一个字,她泪如泉涌,无可抑制。 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当中去,用功之狠,效率之高,一 如当年的高考。 第二年夏末秋凉的时候,她站在南京火车站的广场上,迎着清晨的阳光,微微 眯起了双眼。 “子言!”许馥芯穿一身白色连衣裙,头发已经齐肩,不再留着清汤挂面的娃 娃头,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站在几米开外冲她招手;一旁站着的季南琛,身材修 长,目光中含了温煦的笑意,有如九月的和风。 天空高远辽阔,白云温软如绵,微风拂起发梢,面对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玄武 湖,子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季南琛接过她的行李箱,“先去学校,然后请你吃饭…… 子言欢呼一声,“我要先去夫子庙吃鸭血粉丝。” 许馥芯忍笑看了一眼季南琛,“被我说中了吧。,,季南琛笑着摇头,他的目 光分外柔软,一直停驻在她脸上。她略略有些不自然,别开视线的一刹那,眼角的 余光仿佛瞥见许馥芯也微微转过了脸。 像许多历史悠久的学校一样,N 大也有许多老房子,老砖墙爬满了青苔,飞檐 拱脊下有岁月的沧桑与风尘,夜晚草间的虫鸣幽邃,平添了月色的柔美。 “真美,季哥哥,我现在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想考N 大了。” 季南琛淡淡笑起来,晚风拂起他鬓边一缕乌黑的头发,“那你当初为什么想考 北京?” 子言瞪大了眼睛。 “又想什么话蒙我呢?当初就是这样把我蒙去R 大的。”他亲昵地刮一刮她的 额头。 “R 大不好吗?”子言就势挽住他的手,笑着轻轻摇了一摇,“不去R 大,你 怎么会认识你女友?” “子言,我没有女友。”季南琛缓缓地说,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和弦,在她 心头拨过,“……从来就没有。” 夜色沁凉,朦胧的月光如银如沙,温柔地洒在肌肤上。 这一刻,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 她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他的目光柔和,微笑淡如清水。 她的季哥哥,相识十数年,她从未敢如此直接地看过他。 不敢看,是怕自己一旦看了,就会有一枚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 她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季哥哥,你感觉到了吗?我脸红了…… 他的掌心本来温暖干燥,因为她的话,开始微微沁出一点湿意。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他哑然失笑,“总之不是一见钟情。” 她也跟着笑起来,“季哥哥,你相不相信缘分?” “我相信。” “那你又相不相信,如果命运让我在遇见他之前先遇见你,我一定会爱上你, 而且是一见钟情?” 他怔了一怔,良久,才回答她:“…..我相信。” “如果我先遇见你,那该有多好?”她深深地、深深地叹气。 “子言,你这算是再次婉拒我吗?”他的目光闪动,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 “不,我这是在向你表白。”子言皱眉摇头,表情很严肃。 他的手指轻轻从她的脸颊滑过,为她理出一缕被风吹乱的长发,然后无声无息 地微笑起来,“好特别的表白。” “季哥哥,能够遇见你,真的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幸运的事。你对我的好,为我 做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起先,我是因为爱上那个人,所 以没有走近你;后来,是因为好朋友,才拼命推开你。我们之间,总是因为什么东 西阻隔着,才一直站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因为先爱上了那个人,我相信,即使我再努力再抗拒,也会身不由 己地爱上你——季哥哥,你要知道,要狠得下心来不爱你,需要有多大的定力?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又不是神。“ 他的面容笼罩在月华里,眼睛乌黑润泽,瞳仁里唯一的光芒,仿佛全都凝聚在 她身上,“子言,说下去。” “我不想再辜负你,辜负你这么多年来的感情,我是真的很想很想陪着你,和 你手牵着手.一直走下去。”她一口气说到这里,舌尖都没有打卷。这些话,似乎 早就在心里在脑海里酝酿了很久很久,所以才能说得如此顺畅、流利。 “可是,我先遇见的是他,我浪费了十年的时间,将他辜负得那样彻底。起先 我一直不肯相信他也爱我,他身边站着的女孩,无论哪一点都可以将我比得黯然失 色。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在矛盾纠结,一边在固执地等待,一边在迟疑地退避。 到了最后,当我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远隔重洋,这么遥远的距离,令我再 也无法逾越。 “他说要我忘记,他说他不爱我,他说他会放弃得很彻底。可是我不甘心,我 不相信,过去的我那么懦弱,一直被动地等待,从来没有为他、为自己争取过一回。 这次,就算他真的放弃,就算他真的不再爱我了,我也要试一次。我要凭借自己的 努力站在他面前,让他看着我的眼睛,当面再说一次! “……如果,如果他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如果,如果他已经真的决定不再继 续下去,那么,季哥哥,”她握住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到那个时候,如果 你还在,如果你还愿意,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能让我握着你的手重新开始,学着 你的样子,慢慢爱上你。” “子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傻,这样傻呢?”季南琛的眼睛像跌进了星子, 有细碎璀璨的光芒,他的语气温软而和煦,就连微笑都温柔得不可思议。可是我却 偏偏拿你没办法,偏偏喜欢这样的你。“ 子言抬起头看着他,扑哧一笑,“这回别说我蒙你了,我觉得你好像是心甘情 愿当候补的。” “是。”他~本正经地点头。 “委屈您了。”她装得很温良贤淑,嘴角却露出调侃的笑意。 “不委屈。”他配合着她的表情,很正经的样子,“就是请您加快点速度,不 要让我等到发如雪、鬓成霜的那一天就谢天谢地了。,,她龇牙咧嘴作势要去咬他, 被他轻轻一让,就势拖入怀里。 没有任何杂念,只觉得温暖安心,他的怀抱清凉舒爽,令人沉醉。耳边是他的 呼吸和低语‘“子言,你知道吗,其实我倒情愿没有当候补的那一天。因为在这个 世上,最美好的爱,就是让自己爱的人,找到她的爱——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 不管你在谁的身边。” 忽然间心头一颤,她的眼眶又开始发酸,“季哥哥,你好讨厌,又开始煽情了, 煽得我都想哭了。” 没有来由得想起季南琛曾给她吃过一颗糖,她素来是不吃糖的,所以那次印象 竟那样深刻。那一直甜到心里去的味道,令她以后每次去超市,只要看见那种糖纸 包裹着的糖果便会心里一甜。 原来令她感觉甜的,并不是糖果本身,而是来自于季南琛的呵护与关怀,尽管 由始至终跟爱并没有什么关联。 此情不干风月,此中情致却已远胜风月。 她心念激荡,忽然踮起一点脚尖,在他的嘴角蜻蜓点水般一吻。 季南琛的嘴唇,—如想象中温暖柔软。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愕然的模样,看着他轮廓鲜明的脸在如银的月光中一点一点 地被染红。 子言的研究生生涯,过得惬意而安宁。 有季南琛这样一个师兄伴随在左右,子言身边从来都不缺乏热切的目光,只是 那些目光,都不是投向她的。 “以后不跟你一起吃饭了。”子言又一次抗议。 季南琛的筷子停了停,“为什么?” “吃不下饭,”子言哭丧着脸说,“我快被周围女生万恶的目光和口水给淹死 了。” “你原来不是说我秀色可餐吗?” 她托腮思考了一下,“……,我错了,我已经很瘦了,不想减肥。你就行行好, 让我吃顿安生饭吧。” “……好。”他皱眉答应。 子言大喜过望,眼巴巴地盼着他起身。 他果然站起来,“还不走?” “啊?”没有明白过来。 “我们去宿舍吃。”他砰的一声盖上她面前的饭盒,显然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 她只好灰溜溜地跟着站起来。 原来耍心眼论腹黑,他和林尧,根本就是不分上下。以前不了解,现在有充分 的时间供她深入、彻底地了解。 许馥芯并不常来N 大,倒是子言经常去D 大找她。 “芯儿,明天我们去紫金山玩吧。” “你和季南琛去吧,我还有事。” “周末能有什么事?”子言很不解。 许馥芯笑一笑。 子言发现她最好的朋友在她面前越来越温婉沉静,沉静得宛如碧玉,连话也越 来越少。 “叶莘明年元旦要回家结婚了?”许馥芯转换了话题。 “嗯,他通知了你没有?” “他为什么要通知我?”许馥芯微微一笑。 “你说呢?” “你这死丫头!”许馥芯终于忍不住,扑过来撕她的嘴。 “有人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了!——哎哟,我又没说什么,好冤啊!”子言 躲闪不及,挨了一下。 嬉闹了好一阵,子言才恢复了正常口吻说话,“说实在的,芯儿,不是我夸他, 我这个弟弟也算是人中翘楚了。读书的时候不提了,大学毕业才几年,有谁能像他, 就已经做到五百强企业的高管,现在还筹备着和人开公司,创自己的事业。再怎么 说,也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了,你当初,就没动一点心?” 许馥芯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记得当初对你说过,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我也好多次失望,好多次想放 弃,好多次说服自己,想屈从于身边那份最稳妥最温暖的现实。可是,子言啊,你 我终究都不是那种现实的人。” “别人再好,再优秀,只因为不是他,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子言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她骤然发现,许馥芯的性格其实和她是很相像的, 一样的温和安静,一样的单纯固执,一样的隐忍坚定。 “芯儿,希望那个人,能够早一天发现你的美好。”她抱住好友,轻声说道。 旧时明月照扬州叶莘结婚的这天,子言很忙碌,抱着新娘换下来的衣服捧花, 拎着相机,招呼宾客,几乎脚不沾地。 元旦确实是个好日子,同一家酒店门口,站了三对新人,加上伴郎伴娘,整个 大门几乎被塞得水泄不通。 第一次看见季南琛穿得这样正式,西装挺括,雪白的衬衫,领带上一道银色的 领带夹,映着阳光,有细细的银光流动。 她扑哧笑出声来,“季哥哥,你比叶莘更像新郎。”停一停,又补充了一句, “真想不通,叶莘居然会要你当伴郎,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老婆会见异思迁!” 季南琛咳嗽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身后。 “我可告诉你啊姐,”叶莘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要不是联系 不上林尧,我才不会让这小子当我的伴郎呢。” 这个突然之间跳出来的名字,令她的心跳都几乎停滞,呛得几乎咳嗽起来。 来不及说一句话,旁边就立刻有人“咦”了一声,“你是……沈、子、言吗?” 说这话的人身穿中式大红旗袍,盘着新娘髻,珍珠点缀在鬓边,丰润而柔美。 尽管化了妆,身量脸容都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她还是辨认了出来,“小蓓?” “天啊,子言是你啊,真是不敢相信!”裴蓓惊喜地握住了她的手,久久没有 分开。 与小蓓的重逢就是这样的戏剧性,她居然会和叶莘同一天在同一家酒店摆酒宴, 巧合到不能再巧合。 “要不是听见有人说林尧的名字,我还真没认出你来。”裴蓓解释说。 “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点头。 “来,我们过来说会儿话。”裴蓓似乎完全忘记了今天她是新娘子,拉着子言 的手走到门后稍僻静点的地方。 “你现在在哪儿呢?”子言问她。 “大学毕业后在重庆工作,我先生是重庆人。”裴蓓和小时候一样爽朗。 “重庆啊,李岩兵好像也在那儿吧?你们有联系吗?” “有啊,他在重庆只待了一年,后来就到北京去了。” “怎么他不是一直待在重庆的吗?”子言有些惊奇,皱了皱眉。 “哪有?我和他一直有联系的啊,你要的手机号吗,我给你。”裴蓓热心地说, “对了,子言,你呢你呢?” 子言边输入手机号码,边回答:“我还在读书呢。” 裴蓓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后来……没有和林尧在一起?” 有谁在用小锤子锤她柔软又坚硬的心房外壳,哔哔剥剥,渐渐裂开一条大缝。 她笑着摇一摇头,像要否定的彻底一点,又再次摇一摇。 裴蓓怔了怔,“他不是小学时就喜欢你了吗?” “哈哈,”她只能用这样夸张的笑声来掩盖内心的虚空,“小蓓,谁说的!” “纸飞机说的,”裴蓓慢慢地说,“他在翅膀里面写了四个字——你真可爱。” 哗啦一声,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想要奔涌出来,她背过身去。正逢迎客的鞭炮声 噼噼啪啪响了起来,烟硝与红屑漫天飞舞,这世界真热闹,真……可爱。 天气寒冷,回程的时候子言就咳嗽个不停。火车站对面就是省城最大的一家药 房,季南琛叮嘱她站着别动,从人行道小跑过去给她买药。 候车室里的空气不太好,她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就拖着行李走出了候车大 厅,站在检票的大门口,看了一眼对面。 忽然全身一震,如同置身梦中:一个熟悉而清隽的身影,倚着一辆全黑的轿车 车门,正和季南琛面对面粘在一起,似乎在说着什么。 手指紧张得几乎痉挛,隔着川流不息的人头与车流,子言砰的一下丢下行李箱, 有一个巨大恢弘的声音在脑海不停盘旋,“林——尧!林——尧!” 她怔怔地望着两个男人说话,然后道别,季南琛转身向着人行地道的入口走去, 而林尧身后的车门忽然打开,一个女人动作小心地走下车来。 是个极年轻的女子,剪着干练的短发,相隔甚远,眉目有点模糊,能清晰看见 的,是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大概有四五个月的身孕。 林尧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逗得那女子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拿手指轻轻戳着他 的肩头,亲昵熟稔至极。 两人并肩走进了那家药房。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