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 北都市检察院以玩忽职守罪对邢之远正式提起公诉,北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决定下 个星期三对这起案件进行公开审理。作为邢之远和刘大全的辩护人,柳薇和林天诚每 一天都奔波于检察院、法院、看守所和各种证人中间。 为了赶在开庭前把必要的证据都收集到手,星期一,林天诚和柳薇分头行动。林 天诚到检察院找常浩然提取被渎职侵权处查封的远生路桥公司的有关单据,对所涉及 的证据再进行最后一遍核实。柳薇则去找隋锦绣和去年邢之远在家治病期间,前来给 他打吊针的那个女护士。 女护士姓江,叫江颖,当初在市医院是实习的。如今她的实习期早已结束,柳薇 到医院去了两次才得知这一情况。根据医院人事处提供的信息,得知江颖是市高级卫 校的学生。柳薇上个星期去了市高级卫校,找到学生处,才知道江颖已经被分配到郊 区传染病医院了。 柳薇马不停蹄地来到郊区传染病医院,却遇到江颖调休,到山西晋中旅游去了。 好在柳薇从医院里拿到了她的手机号码,直到星期天晚上,也就是昨天晚上,柳薇才 终于和江颖联系上了。江颖刚从山西回来,今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 到了约定的时间,柳薇在一家咖啡馆里见到了江颖。 江颖是个十分清纯的女孩子,柳薇对她的感觉很好。两人握了手,坐下后,江颖 说:“柳律师,我今天都不想来的。” “为什么?” “你知道吗,昨天接过你的电话后,隋姐又给我打了电话。” “哪个隋姐?” “隋锦绣啊,就是邢总的夫人。” 柳薇不禁有些紧张:“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她先是问我有没有接到过你的电话,我说接到了。她就叫我不要跟你见面,也 不要提供什么证明。她家的事情不想要你管。她说你这么积极为邢总辩护,是别有用 心。她……还……说……” 到了这个时候,柳薇反而平静了,真诚地笑着说:“她怎么说的,你就怎么说, 没关系的。” “她说你不要脸,勾引邢总。这一次这么迫切地帮助邢总辩护,就是要表现给邢 总看,让邢总跟她离婚。” 柳薇依然微笑着:“那你怎么还来跟我见面呢?” “我觉得她说的不一定对。邢总那样的男人,是随便一个女人能勾引得上吗?再 说,我和你在电话里交谈,觉得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啊。而且,我听了你说话的感觉就 特别想见你。你知道吗,我这个人是最相信直觉的。” “现在,你见到我了,觉得如何?” “我有些相信隋姐说的话了。不过不是她说的勾引,我是觉得,这世界上,真正 懂女人的男人没有几个能不被你倾倒的,假如他们有幸接触到你。” 柳薇笑出声来:“你这是赞美我吗?” “当然啦。”江颖用小勺搅了搅咖啡,喝了一小口,“你是为了爱情才为邢总辩 护的吗?” 柳薇摇摇头说:“不是。我是律师啊,我是远生路桥公司的法律顾问,我要对我 的当事人负责。” “是因为公司会给你很多钱吗?” “不是。我的职业是维护法律的公正,如果我认为我的当事人是无罪的,我就要 积极地寻找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有没有掺杂感情的因素?” “有,肯定会有的。不过,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事实。你知道吗,我爸爸他 在这次大桥垮塌中差点丧生了,我更有责任让真正的责任者来接受法律的制裁。如果 我发现邢之远也是责任者,即使他是我的爱人,我也会把他送进监狱的。” “柳律师,我理解你了。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提供事实。去年秋天,你在市医院实习时,到过邢之远家给他打过吊 针吗?” “打过。电话里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具体时间?” 江颖从包里拿出本子:“昨天晚上接过电话后,我找了一下日记。是去年11月3 日到15日,一共是13天。”她把日记递到柳薇面前,“你看,是从这一页到这一页。” 柳薇翻看了两页,说:“太好了,能把它交给我吗?” “柳律师,对不起,这恐怕不行。”江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的隐私啊。” 柳薇把日记本递给江颖:“我尊重你!不过,你能不能把日记中有关邢之远的这 几页复印下来,我作为证据提交给法庭?” “这……”江颖翻着日记,又找到那几页,“这里面有些话,是对邢总表示赞美 的,我怕别人看了会产生误解。” 柳薇说:“刚才我已经看过几篇了。我觉得,真正懂得人生,理解美的人,都不 会产生误解的。从日记上看,你也认为邢之远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既然是这样,你 对他提供一点帮助有何不可呢?” “我当然是想帮助他的。还有你这位可爱的女律师,好像和我想像中的律师有所 不同。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也想帮助你。不过,我也想你能够帮助 我。”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那好,柳律师,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啊!” “要不要拉钩?” “不用。我想问你,你和邢总,是谁先爱上谁的?” “这个问题对你会有什么帮助?” “也许我也会爱上已婚男人的。” 柳薇笑了笑说:“那我就告诉你,你还是不要爱上的好。我和邢之远的事情,不 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完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的爱情已经有十六七年了。他是 我的初恋,也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恋爱。这份感情我一直珍藏在心底,对于我来说, 拥有爱的过程,我就心满意足了。” 江颖惊讶地睁大双眼:“真想不到,你和他还这么复杂。柳律师,你太幸福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拥有爱的过程,就是一种幸福。” “爱情没有统一的模式,自己感觉好就行。” 江颖站起来:“走,柳律师,我们去复印日记。” 柳薇又来到隋锦绣的家中,尽管她已经有了江颖的日记,她还是想拿到邢之远的 那份病历。此前,她曾经去过市医院门诊部找有关的医生。但是,因为没有病历,医 生也回忆不起来是不是有一个叫邢之远的人来看过病。医生每天在门诊接待的病人太 多了,如果有病历,事情就好办了。 隋锦绣说:“实在对不起,我不能把之远的病历给你。到时候如果需要证明,我 自己会把它拿到法官面前的。” “大姐,这样可能不行。证据呈送也是需要一定程序的。你不交给我,作为辩护 人,我没有亲眼看见病历,不拿着病历去向医生核实真伪,我是不能把它作为证据提 交出来的。” “柳律师,这随便你。我想,这个案子你还是不接的好。你想想看,我们两个人 现在所处的角色,哪里能坐到一起来讨论问题,尤其是之远的问题。” “大姐,怎么说呢,我这个人,是……我真是无法向你表达。这样吧,我可以明 确告诉你,只要你能和我配合,咱们齐心协力把之远救出来,我和他坚决分开。一句 话,只要能救他出来,你说怎么样都行。不过……咳,我真不希望我们会这样!” 隋锦绣苦笑着说:“柳薇,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你的话我根本不可能相信。你 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也是一句话:病历我不可能给你!” 林天诚来到检察院,常浩然对他说:“现在,从我们搜集到的证据看,刘大全的 玩忽职守罪肯定成立。邢之远的情况还没有完全清楚,他是公司法人,即使没有负责 建桥,但把刘大全这样的人提到桥梁部经理的岗位上来,他有失察之责吧?他作为法 人代表,即使没有直接责任,也有间接责任吧?另外,大桥典礼仪式那天,请记者为 大桥工程质量进行吹捧也是邢之远的主意。你知道他们给几个关键的记者多少钱吗?” “多少?” “一人两万元。这是花钱买舆论啊!” “邢之远何必要这样做呢?” “这些情况,起诉书里都有,你可以带回去看。” “我有些不明白,邢之远的事情既然并没有完全搞清楚,怎么就起诉了?而刘大 全的问题已经清楚了,怎么还不起诉呢?” 常浩然叹息一声:“有些事情,我不好说。不过,把这两个人分开提起诉讼,我 是赞成的。因为两个人岗位不一样,责任不一样,分开审理,更容易把责任搞清楚。 今天,我是公诉方,你是辩方,我直言不讳,我觉得,这样更有利于控辩两方集中力 量,把案子做透。” “对于控辩双方来说,面对的情形都是一样的,所不同的,还是要看事实。” 看守所会见室。 林天诚问邢之远:“请记者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吗?” “是会议定的。百安河大桥工程是市重点工程,新闻舆论一直很关心。它的竣工 典礼,肯定有记者到场。有关的新闻单位,我们都发请帖了。” “给记者钱的事情,你知道吗?” 邢之远说:“我不知道。这些具体的小事情,用不着我具体过问。” 柳薇回到律师事务所,一个同事对她说:“柳薇,有人找你,等半天了。” 柳薇来到小会议室,等她的五个人都站了起来,他们都是死难者家属代表。经过 交谈,柳薇才知道他们是由32名死难者家属联合推举的“死难者家属联络委员会”成 员。这些天来,他们已经商量过三次,大家一致要求大桥承建单位赔偿高额抚恤金。 柳薇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不过,现在她要把主要精力用于为邢之远做辩护 的准备,她的确是没有时间来过问这件事。 石老板说:“柳律师,打搅你了!” 柳薇说:“大家请坐!”她看着石老板说:“那天我们俩在电话里面不都说清楚 了吗?这件事情听事故善后领导小组的安排,先把遇难者火化,然后再谈赔偿的事情。 如果到时候,赔偿的结果不能令大家满意,大家可以再起诉。” “只是……”石老板欲言又止。 柳薇说:“石老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石老板环视一下众人,说:“柳律师,我们听说你现在正全力以赴帮助远生路桥 打官司,想把他们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邢之远弄出来。不知道是不是?” 柳薇坦然地说:“是的。我是远生路桥公司的法律顾问,有责任把责任和事实搞 清楚。据我掌握的情况,邢之远在整个桥梁的建设中没有负责具体工作,而是在国外 负责一项援外工程的建设。现在要由他来承担责任,这不公平。” 石老板身边的另一个人说:“柳律师,邢之远是远生路桥的一把手,他没有责任, 谁有责任?就算他没有在现场负责具体工作,那桥梁公司经理刘大全总是他提拔的吧? 再说,你要是把他弄出来了,他就是有理的人,后面我们再找他谈赔偿的问题,他还 能跟我们好好谈?” “是的。现在这种情况下,找他们赔偿,他们肯定会答应得很爽快。如果邢之远 被放出来,他就是一个没有责任的人,到那时求他,就难了。” 柳薇说:“你们不要这么想。赔偿是有标准的。谁负责赔偿,什么时候赔偿,不 会相差很多。如果大家要想赔偿标准高一些,远生路桥公司就要有能拍板的人。邢之 远如果出来了,这些问题就更方便解决了。” 石老板意味深长地笑笑:“柳律师,你代理他们的案子,代理费用不低吧?有人 还告诉我们,你和邢之远关系不一般,是不是?” “是的,他是我深深爱着的人。”柳薇很坦率地说,“但是,如果他触犯法律, 我决不会徇情枉法,设法开脱他。现在,还没有判他有罪,有些人却要他来当替罪羊, 我当然不能答应。当然,他有没有犯罪,还要靠法律公证地审判!大家要是相信我, 我们还是等一段时间再在一起商量解决抚恤金问题。如果觉得我不可靠,也可以寻找 其他途径解决。不过,无论你们通过什么途径解决,我能够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忙。” 石老板想了一下说:“我们没有想过通过其他途径来解决。柳律师,我们大家的 心情你肯定是能够理解的。听到别人说了一些闲话,我们想搞明白一点,没想到你这 么坦诚。只要你还能把我们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我们就放心了。” 柳薇把这五个人一直送下楼。到了楼梯口,柳薇碰了石老板一下:“石大姐,你 停一下,我有话问你。” 石老板放慢脚步,两人一起来到楼前的雪松旁。 “石大姐,你们听到的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哎呀,你不问,我都想告诉你的,就是建委办公室主任余庆田那小子。他说得 可难听了,说你这些年来一直是邢之远包的二奶,邢之远要是进去了,你肯定也要跟 着进去的。所以,你才想方设法要把他弄出来。他还告诉我们,为了弄邢之远出来, 你又去勾引检察院的一个姓常的检察官,结果被人家嘲笑了一通。他还说远生路桥已 经给了你高额的代理费,邢之远出来后,还要从抚恤金里面扣钱给你。他要我们找你 麻烦,把吃进去的钱吐出来。有的遇难者家属一听,马上就跳了起来,要找你质问。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不对,这远生路桥是建委下属的单位,你帮他们打官司,是为了 他们,他干吗还这么做?是不是想借助我们,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大家听我这么一 说,才没闹。你是一个真诚的人,我愿意信任你。” 柳薇感激地说:“谢谢你,大姐!你考虑得很有道理。现在有些人很恐慌,害怕 自己出来承担责任。” 石老板说:“我们保持联系,有什么情况及时沟通。” 这一天,柳薇在办公室加班,天已经黑下来了,才动身回家。打开办公室的门, 却见有 一个人正坐在门前的楼梯上。她吓了一跳,问:“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我在等你!” 那个人站起来,原来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女孩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里泛着冷 峻的光。这眼神,柳薇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了。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可不可以到屋里再说?” “当然可以!”柳薇说着又推开了门,“请进吧。” 来到屋里,女孩在门边站住,柳薇说:“沙发上坐。” 女孩摇摇头说:“我一会儿就走。” 柳薇笑着说:“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你是谁?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我是邢之远的女儿邢小月。你到我家去找我妈妈时,我见过你,你是贵人多忘 事,不记得我了。” 柳薇一下子想了起来:“怪不得这么面熟呢,原来是小月。快到这边来坐吧。” 柳薇来拉邢小月,邢小月挡开她的手:“你不要碰我!”她看着柳薇,眼睛里充 满了蔑视。 “我今天来是告诉你,请你从我爸爸身边走开。” 柳薇好像被人用冰刀刺了一下,猛然间打了个寒战。不过,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小月,大人的事情,有时候,小孩子并不了解。阿姨不想骗你,我不会离开你 爸爸的。”柳薇又拉了她一下,“小月,你坐下,阿姨和你谈谈好吗?” 邢小月冷冷地说:“没有什么好谈的。我再郑重地告诉你,请你离开我爸爸。不 然,你会遇到麻烦的。” 柳薇笑着说:“呦,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口气还不小呢。你坐下来好不好?” “你用不着客气。”邢小月依然是冷冰冰的。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 东西,递到柳薇的手上:“这是你要的。” 柳薇接过,问:“这是什么?” 邢小月没有回答她,临出门时,又说:“我再告诉你一遍:请离开我爸爸,不然, 你会遇到麻烦的。” 邢小月拉开门走出去,然后用力把门带上。等柳薇打开门,追到楼下,邢小月已 经不见了踪影。 重新回到办公室,柳薇的眼前始终晃荡着小月的眼睛,她的心一阵一阵地刺痛! 这是她和邢之远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难以面对的情况。 坐了半天,柳薇才想起邢小月留给她的东西。她拿过报纸打开,原来是市医院的 病历,正是邢之远去年治疗胰腺炎的那份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