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大耙(1) 2 大耙 一冬无雪,紧跟着春旱,庄稼种不上,地里干得冒烟。又正值青黄不接,人 最难熬,光秃秃一望无际的老北洼里,好像只剩下一个活物:远看像一头牲口, 低着头,弓着腰,身后拖着个沉重的大铁耙,在大洼里耙过来、耙过去……四周 浮动着一团团白气,躁热而虚幻。 这实际上是个人,一名壮小伙子,郭敬天的儿子郭存先。短发方脸,上身穿 白粗布的对襟褂子,下身是黑粗布单裤,脚蹬胶底纳帮的黑布鞋,浑身上下透出 一股结实有劲的麻俐。他的大耙足有二尺宽,用锃亮的筷子般粗细的钢条弯成, 自重有二十多斤,在地面上耙一遍,就如同绝户网在水塘里过了一遍一样,凡被 它碰到的任何一根柴禾棍儿、庄稼刺儿、草根草叶,都一根根地被钩起来归置在 大耙上。待到大耙上的柴草满了,他才会回到地边,把柴草从耙上卸下来,装到 他的荆条筐里。 他的大耙要耙的并不是今年的新柴鲜草,而是去年的干柴干草,可去年村里 像抽疯一样组织了大锨队,他也是其中一员,将土地深翻三尺,把阴土翻了上来, 反把阳土埋到地下,结果不但不长庄稼,就连千百年来生命力最强盛的杂草,也 都长得半死不活癞巴垃圾,如今已所剩无几。再加上今年大旱,寸草难生,地里 白花花很干净,他像蓖头发一样拉着大耙在大洼里蓖了大半天,到天傍黑的时候 才收获了多半筐柴草。而且柴少草多,干燥松软,再参上点料喂牲口最合适。可 他无牲口可喂,牲口都集中到队里养着,只能用来烧火。可这种东西不经烧,顶 多够做熟一顿饭的。 郭存先心里倒也并不在乎能搂多少草,他就是想让自己活动活动,卖膀子力 气,出身透汗,人只要还能活动,兴许就能找到一条出路。他一个人躲到这大开 洼里,就是逼着自己不想出一条道来不行……这才叫乐极生悲,天怒人怨!去年 这个时候大伙还以为真地进了共产主义天堂,从后可以吃不尽,穿不尽,霍霍不 尽,谁成想一转眼的工夫就从天堂又落到了旱地上,眼下最缺的竟然就是能填饱 肚子的东西。村上的老人孩子,凡适合讨饭的差不多都出去了,不管怎么说走出 去总还有一线生机。而剩下的人,却天天倚墙跟、蹲门口、猫炕窝,赖在一个地 方就能一天天的不动弹,认为不活动就可以少消耗,肚子里没食能多扛些时候, 即便饿着半挂肠子也会容易些。郭存先总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简直就是混吃等 死。何况他的家里没有能出去讨饭的人,他必须得想出自己的招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