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作(zuō) 她拖着行李回了家。在母亲惊恐的目光中使劲地把那些肮脏的行李袋往房间 里拽。拽不动。里面装满他的头盔和那辆火红机车的残骸。光洁明亮的地板在身 后留下几道灰黑的印记。一直留着。没怎么干净过。 她开始容身于恐惧中。强迫自己狠狠收敛起撕扯着的伤口。伤感。绝望。把 一切寂灭。混合夹杂着干枯的血腥味和浓重汽油味的暗红色。沉重地压在头上又 恍然摘下。 偶尔抱着被撞的面目全非的头盔。呆坐在他的墓碑前。痴痴地流些温热的泪 水。全无知觉。她用沉默的方式祭奠死去的恋人。摩擦着血流的记忆。咿咿呀呀 呻吟着那些他曾经说过的话。攥紧袖口。拼命擦拭黑白相片里那张坚定的笑脸。 新鲜的还未长出杂草的墓碑里。渗出血红色的鬼魂。贪婪地抓住她的手不放。露 出狰狞耳皎洁的牙齿虚假地说着不朽不朽。 她胡乱涂抹掉脸上的脂粉。撕下牢牢粘在眼皮上的假睫毛。使劲瞪大眼睛却 无论如何都流不出一滴泪。那卑微的唯一还活着的缠绵啊。为何落到如此颓败的 田地。她用力咬住下嘴唇。有鲜红的血渗出。她俯下身。用那明晃晃的血色亲吻 冰凉的墓碑。印上去。快速风干。形成久不退却的吻。那满心的伤痛啊。却无论 怎样都刻不出。微风吹动。墓碑周围飘过潮湿新鲜的青草的芳香和野花的味道。 他的影子恍恍惚惚出现在眼前。微笑着亲吻她的额头。将大段大段漫延滋长的绝 望遗弃在半空中。牵住她说要带她走。选择去地狱或者天堂。说吧。别忸怩着身 体躲在这凉薄的墓碑后了吧。被风一吹。了无痕迹。 一个男子带着一脸干净的微笑。温柔说要带她走。一如当初。 作(zu ō) 。 【初】 落寞消沉的茂名路。散发着妓女身上廉价香水的怪味。尖锐地刺穿来来往往 路人的鼻腔。小酒吧的服务生歹毒而逼真地把客人生拉硬拽进去。背离这条路残 留的诗意。她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插进口袋。快速穿越直抵不远处的家门。钻进 去。消失不见。 她是上海女人中很典型的作(zu ō) 女。从不工作。父亲会定期从国外寄钱 给她。独自住在弄堂的老房子里。消瘦的身体。尖锐的下巴。细长苍白暴露着蓝 色血管的手指。带着不可一世的歹毒。站在人群的边缘。与整个世界离散。谈过 几场可有可无的恋爱。残暴地祸害着已经拥有的和永远无法得到的。最终背离所 有感情。独自面对。 那个阴暗又有些潮湿的房间地板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没有举家搬迁 到国外的时候。一家人都挤在那房子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徘徊在漆黑 的夜晚。跌坐在地上。缠绵悱恻的黄色烟草再次带来一些激烈的画面。不受任何 思维控制地慢慢逼近。橘色的沙发里陷进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低着头。看不 清脸。指尖蕴含斑驳的血迹。干燥。停留。唱机里的音乐忽远忽近。像游移的女 鬼。穿红色裙子的胆怯小女孩走过去。轻轻拉扯女人的衣角。被女人狠狠拽进怀 里。拼死地抱着。无法呼吸。听不到哭声。也没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