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5) 我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日子——1989年5月3日。那是外公用生命刻记在 我心中的日子,我期盼着能为外公报仇雪恨的警察,把法绳套在刘麻子的脖子上。 谁知,一天天过去了,得到的依然是等待。 四爷爷领我去过一趟公安局刑警队,以后便由我去催案。 刑警队的头头叫张伯让,他们的人叫他张队长。他是个很干练的男人,一双炯 炯有神的眼睛里有种逼人的寒光,也许正是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才一次次给了我一 个他一定能为外公伸冤的信心。虽然他的个头不高,却总是精神百倍,来去一阵风 的一闪而过。我每次去都能得到他的同情和言语上的安慰,他告诉我一定会把杀死 外公的罪犯抓住。 在那把砸死外公的钉锤把上,在留下的指纹和现场的痕迹以及我所能提供的线 索上,张伯让作了仔细的分析和肯定,他说很快会有好消息给我的。第三次见他时, 他又一次提问了我。 5月27日,我又去找张队长,见到他就不自主地流眼泪。最让我高兴的是他 关上房门后悄声对我说的话: “有眉目咧,香子!最多一个星期,凶手就会绳之以法。” 我高兴极了,“噔”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给他磕起了头。他扶起我,安慰了几 句后又匆匆出去了。 我等待着一个星期的到来,等待着七天后能为外公伸冤的消息。 七天好不易过去了,一点音信也没有。第八天,我又去了公安局,却没见到张 队长。 隐约中,他们的人交头接耳着什么!对了,我记起来了,大城市闹学生运动, 是上大学的学生,公安局的人全忙上了。我无望地返了回去。 最后一次找张队长的时候,却换了人,新队长叫刘飞。我吃了一惊,四爷爷说 过,刘麻子的儿子叫刘飞,我也远远地见过他几次,刘飞结婚时看得最真切,人样 挺排场的。真是他吗?虽然我并不完全明白会有什么坏处,却有种会出麻烦的感觉。 我打听张队长的下落,他们都说不知道,我失望了。 我把这个消息说给了四爷爷,我还能说给谁呢!我认为唯一可信,也能给我操 上心的只有四爷爷。四爷爷听了却没反应,只是沉默。我望着他为难的样子,期待 着他的主意出现,四爷爷却一直抽着旱烟。 忽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 “娃呀!没指望咧,这下真没一点指望咧!也再别去催案咧,记住,千万别去 咧,更不能叫刘飞看到你。” “为啥?”我似乎明白了,又不全明白地问道。 “你不懂,你太小咧,记住,不能让刘飞认识你,见都别见最好!” 我有点醒悟,还是没全明白。我却能悟出来四爷爷的话一定有原因,我点头应 诺了。 从那以后,我从公安局门前走过时,只能斜目朝大门里偷看一眼,再也没有勇 气和胆量走进去为外公伸冤了。 尽管不敢走进公安局的大门,却总有种想见到张伯让的奢望,无论如何也得见 他一面,他一定会告诉我外公的冤能不能伸的实话。我常常在公安局大门外转悠, 一旦有警察出来,我先看看是不是张队长,一旦不是,便悄悄地藏起来。等着等着, 又失望了。 此后的一月左右,我正挨门挨户地讨着饭,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看 时,却是我寄托着全部希望的张伯让。我飞跑了过去,眼圈又潮湿了。 “张叔,我咋找不见你咧呢!你不当队长咧吗?外公的仇得是报不成咧!你说 过,再有一个星期就能抓住凶手吗!你说话咋不……” “嘘——小声点,”张伯让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到一家杂货店前,又看了看周 围,说:“我被免职咧,调到云岗镇当警员。香子,别再催案咧,你外公的冤鸣不 了咧,你要马上离开那个村子,那个房子又不是你家的,记住了,离开那里,越快 越好。” 张伯让说完,又瞅了瞅四周,道: “我走咧,小心,娃呀!” 张伯让背过身突的站直了,完全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匆匆离开了。我还想问 他什么,憋了口气却没喊出去,眼巴巴望着他被那堵破土墙隔去了身影。 我的大脑不停地忽闪着刚才的一幕:张伯让喊我名字时的亲切;看见他时我的 激动,以及刹那间的希望和喜悦;他朝我走来时正气凛然的形象,变换在脑海中。 我不全明白的是,他窥望四周的一瞬,畏惧或者说怕被人看见的神情,似乎不该是 从他的身上发出来的怪异现象,我糊涂了——他是张伯让吗? 从此,我再也没见过那个正气裹身,寄托着我全部希望的张队长。 我知道外公的冤没法伸了,更仇恨起了刘麻子,我必须亲手杀了刘麻子,无论 如何也要为外公报仇。我想了很多杀人的办法,都被自己推翻了。张伯让叫我离开 这里,四爷爷也这么说,我能这样离开吗!离开了谁为外公报仇呢?我固执地留了 下来,杀了刘麻子后再走才可以,我打定了主意,靠近刘麻子身后,趁他不防一刀 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