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病(1) 我随大夫进了检查室,我仰躺在一个近似于架子床样的东西上。 十多分钟后,我出了检查室。 “是淋症,一种性传播疾病。”大夫说。 我吃了一惊,忙问: “是性病,是不是人们说的花柳病?” “是不良性交传播的疾病。”大夫又重复了一句。我紧张了,“刷”的出了身 虚汗,姓栗的影子闪上了脑际,是他,一定是他传染给我的,姓栗的那副模样,姓 栗的被老六逼着跪在地上时的可怜相,都涌现在我眼前。我怕了,肯定是他传染给 我的。段小凤也是他害的,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凤。 段小凤和我有近似的经历,父母离婚后使她失去了教养的条件,是年迈的奶奶 拉扯大的。小凤从小没有上学条件,也不是个好学的孩子,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给 有钱人家当保姆。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却被她的主人在一个雨夜强奸了,她失去 了生活希望,走进了小姐群又沦落成了妓女。 当大夫告诉她已无法治愈时,她便开始了对男人的疯狂报复,她发誓要把所有 的男人都推向死亡,她说这才公平,她说这才是对那些玩世不恭者的报应,不要钱 她也会和他们发生性关系。 姐妹们劝她,给她借钱治病,直到她把自己的积蓄,把家里所有的财产全部卖 光,也没把性命保住,可怜的老奶奶又走上了无依无靠,老来孤独的境地。 段小凤临死前的剧痛和惨景变换着镜头展现在我的眼前:她的痛苦呻吟,她的 呐喊声声,紧攥又颤抖的拳头,咬烂后流血的唇,肌肉和四肢的抽搐,面对死神的 无奈和对生命的眷恋,面对放不下心的老奶奶凄楚的哭声,我的心碎了,好像我已 成了段小凤,或者将很快走上段小凤相同的道路,我不能自控,哭出了声音。 “天哪!怎么,怎么也能这,这样呢!不要,我不,不要!”我双手揪紧了头 发。 我的哭声引来了过路人的观望,我止住了。我怕他们说我活该,说让这些妓女 全都染上性病,让妓女全都死去,让这个社会干净一点。他们绝对不会知道,不会 理解一个妓女的无奈和不幸,谁也不会知道这个世上不干净的人到底是谁,都是些 什么东西! 我挡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性病让我意识到,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开始了完成报仇计划的提前准备,我不 能把病情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更不能把它说给老六,我怕失去对他的吸引力。我隐 瞒了自己的不幸,然而,我却没有像段小凤那样去报复男人的想法,只有刘麻子这 个仇人,只有刘飞那个畜牲。 我天天苦思冥想,天天期待着有一个理想的报仇计划出来,也同时希望病情有 所好转,更惧怕生命的末日一天一天靠近。越是这样,越胡思乱想得厉害,越是恐 慌越是彻夜不眠,为外公报仇的心越刺痛得烦躁不安。我深深体会了“人在病中想 亲人”的揪痛,可我又能想谁呢?只有外公,我却不敢想,一想到他就是报仇,一 想到报仇就内疚!老六的影子又出现了,我再次后悔没有答应嫁给他,如果答应了 他的话,此刻不就有亲人了吗?现在,现在连病情也不敢说给他,还谈什么…… 我抱起了郁金香,唯一能倾诉苦衷的“亲人”,我只能向它诉说,把悔意,把 苦痛说给它,只有它……奇怪,我的惭愧感忽然出现了,怎么能把患性病的事说给 它…… 我把它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我一点也想不出报仇的办法,几乎能想成痴呆症,我恨自己无能,难道只能这 样吗?只能天天待在家里着急吗?如果这样,怎么可能为外公报了仇呢?真能如此 的窝囊吗? 老六来过几次,我怕他看出来我患了性病,门也没让他进。我每天都往医院里 跑,总盼着病情有所好转。然而,却全是失望,身体的不适越来越明显,小便一点 也下不来了,不知不觉就流下痰样的脓液,小腹灼痛得无法忍受,脸也成了红色, 烦躁的我真想跳进冷水缸里泡起来。 我似乎看到了我的末日,认为我已没有时间和机会为外公报仇了。我暗暗祈祷 着神灵,让我能多活几天,让我杀了刘飞后再去死,现在要我死,真的不能瞑目哪! 我不能这样等下去了,我必须开始行动,可又该怎么个行动法?我的生命到底 还有多久? 我又想到了上人院和上人院的仁真道长,去上人院烧香,求神灵保佑我多活几 天,求那个智慧的仁真道长帮我祈祷……我忍痛朝上人院赶去。 我上了辆出租车,小腹一阵一阵地作痛,尿急感在车的颠簸下更加剧了。好不 易到了上人院的山门外,我忙下了汽车,又是一股钻心的抽痛,不得不蹲在地上, 歇了会儿,感觉轻了些,朝院内走去。 我矛盾极了,想马上见到仁真道长,又羞得对他开口,怕他笑我,说我不知廉 耻,然而,我又不能徒劳一场。 我见神就烧香,见供台就磕头,见神像就祷告,我诉说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话, 诉说着我的冤冤屈屈,求神灵保佑我杀了刘飞父子,我用眼泪诉说着,用血泪求告 …… “让一下,小姐,请朝那边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