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我每天提前到班十分钟或者更早一点,把门前的卫生打扫干净,把桌椅摆放 整齐,等客人们随时光顾。我知道只要天天如一地做下去,老板至少会说我很珍 惜这份工作。我发现饭店是老板娘一人说了算的秘密后,每当她把任务分给我时, 能做的,我尽可能很快完成。做不了的,我也会干脆地接过来,请教姐妹教我完 成,及时回话给她,这些都是争取和表现自己最好的机会,也是强制自己学习的 时候。我清楚,面对林玉瑾这样的女能人,不能说自己不会做或者说怕做不好的 话,这样她会认为我是个无用的人,失去个别表现和锻炼的机会。 我更明白,一个从乡下到城里的女孩子该如何对待自己,我不管别人怎么做, 更不管火锅城明天怎么样!做一天事自己就要对得起一天,火锅城办不下去了可 以散伙,自己却永远不可能散伙。所以,我每天躺在床上时会自问今天都做了些 什么,学了些什么,悟了些什么,为我的明天积累经验。 慢慢地,我悟出了越是苦累的活儿越是锻炼自己的时候,悟出了越是困难越 要朝前冲的道理,一次冲越就是一次小成功,把很多个小成功加起来就是辉煌。 我每一次冲越后都有显著的收获,慢慢地,大家都喜欢我了。 东丽又嚼舌了,说我是傻子,骂我是乡巴佬,说别人不干的事我必须去干, 不干了老板会辞掉我。我不在乎这些,更不认为我傻,反而认为她们偷懒是在娇 惯自己,是在浪费时间,也是逃避锻炼自己的机会。我的作为好几次都得到了林 玉瑾的表扬和鼓励,我认为这不只是为了饭店,重要的是磨练了自己。 姐妹们尽管干活都很卖力,新旧更换却奇怪的勤,老板也不告诉你为什么, 无缘无故就辞掉了,很快又补上新来的小姐妹。我能看得出新来的姐妹干活很认 真,不敢有任何闪失的小心谨慎。然而,她们却在三个月左右都得离开。我虽然 暗地为姐妹们抱着不平,可也不敢问为什么,更不敢相互谈论这些弄不明白的疑 问。 二十多天后,东丽被老板辞退了。我不明白,以为她被辞退与我有关,我内 疚极了。 下班后,我躺在床上一语不发,小莲花坐在我的床边,拉着我的手问道: “咋?是想家了还是想男人了?”她边半开玩笑边关心地问道。 我没马上回答,摇了摇头。 “病了吗?”她又问道,眸子充满了关心。 我依旧摇了摇头。却忽的坐了起来,小莲花惊了一下。 “呀!吓死我了,真坏!”小莲花撅起了她那张好像没成熟的小嘴巴装着生 气了。 “哎!小莲花,问你件事,说好了,不准说出去,”我郑重其事,小莲花不 解地点着头,“你说——东丽被辞是不是因为我?” “咋可能嘛!她到时间了!” “到啥时间了!”我不明白地望着她,边思量边重复着她的话。 “是到时间了。香子,你不懂,”她忽的压低了声音,“‘新到的和尚好念 经’!” “你说啥?咋就叫到时间了?” “林玉瑾,哼!精着呢,干的再好也是三个月,不好,几天就得走人!新来 的人听话,新来的人干活不偷懒,新来的人工资低,时间长了,‘老油条’一根, 不干活还事儿多。嗨!反正有的是劳动力,有的是女孩子。她早该到时间了,笨 丫头!”她顺手在我的鼻子上拧了一下。 我明白了“新到的和尚好念经”,原来如此。 也许因为小莲花是来自都峪南山区的,她的性格比所有的姐妹都开朗,都活 泼,都机灵可爱,整天无忧无虑,无烦无恼地连说带笑,是姐妹中最受欢迎的, 是火锅城吃的最香的,也是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的朋友。 小莲花告诉了我姐妹们替换频繁的原因,我又一次认识了林玉瑾用人之道的 无比精明,暗自佩服她的经营头脑,同时也悟出了林玉瑾在那次班前会上说的话 :美国人给钱就干,日本人不给钱也干,中国人给钱却不干的话的深层意思,正 是因为中国人给钱也不干,正是因为“新到的和尚爱念经”,林玉瑾才想出了三 个月必须辞退换新的办法。 “精明绝顶!”我感慨地叹了句。 我佩服林玉瑾精明的同时,不由地出现了三个月后也会被辞掉的心理负担: “不好好干随时会被解雇,好好干也是三个月。”到时候我又该…… 刚有了着落的心情被这突来的打击弄乱了。我反复分析着林玉瑾的为人,忽 然觉得她一下成了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和蔼可亲的笑容背后隐藏了不分好歹的狭 隘与自私,雍荣华贵的外表掩遮着斤斤计较、又精打细算的一颗心。我联想到了 刚到都峪市的那天,高高悬起的大幅广告牌上“永远高于用户希望”的大字,招 待所墙壁上赫然醒目的“宾至如归”,所有“热情”的背后,是否也隐藏着深不 可测的阴霾?这座美丽的城市背后……我“刷”的一个寒颤。 我不敢想下去,也不想再想下去了,干吗自己要推翻自己的认识呢。走一步 是一步,都峪市几百万人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我凝视着我的郁金香,散不去的忧虑缠绕着心头。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