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曙光与暮色(6) “具体是做什么工作呢?” “工作嘛是很闲散的啦。当然,对你嘛还是文字工作啦。” 他捏弄着一双小得让人吃惊的手掌:“我也在他们那儿啦,离休之后就分担 了一点点社会工作啦,闲散得很。今后我们俩一块儿打交道的时间也就长了。” 说到这儿他朝里屋喊了一声。出来一个鼻子尖尖、说话瓮声瓮气的姑娘。他 对她说一句:“我们走了。” 那姑娘看也不看我,只对他点一下头,“嗯”了一声退进里屋。 我和黄科长出门。他说:“很近啦,用不着乘车,拐一个弯,再往前走二百 多米就到了。” 我们穿过一个很热闹的露天市场,接着又走入一条斜巷。这条巷子很僻静。 黄科长说:“我这一带可是熟啊,我在这一带住了二十多年。你看见前面那个牌 子了吗?” 我发现那里有很多牌子,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个。这是一幢破旧的水泥楼,上 面的很多玻璃已经碎了。黄科长伸手指指一块黑色的牌子:“人才交流中心”。 我愣了一下。黄科长说:“这不过是挂个牌子而已,档案关系要放在这儿。你具 体是在‘营养协会’工作啦。” 我的耳边嗡嗡响着他的话,心里还没有完全明白。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牌 子。这时我突然明白了:我是一个“人才”! 我每天和梅子一块儿走出家门,她往西,我往东。我们都去上班。我手提一 个人造革棕色皮包,每天去黄科长那儿。 “大老爷们/走在街上/手拿提包/摇摇晃晃……”一首滑稽歌谣脱口而出。 我真的感到了周身轻松,像突然解脱了似的。这从梅子的笑脸上也可以领悟。我 在家里,甚至是在这座城市里,都体验了一种崭新的和谐与谅解。我想在这个周 末再到岳父岳母那儿去待一会儿,感受一下那种“上班效应”。 是的,一个男人到了四十多岁就尤其不可以独来独往,更不能闷在屋里。如 果他恰在这个时候失业了,那也就意味着——完了。为什么完了?不知道,反正 是完了。尽管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个“人才交流中心”与正在效力的“营养协 会”是一种什么关系,没弄明白黄科长与它们之间的关系,但还是感到了一点点 安慰。当时我问黄科长:“就到‘中心’来上班吗?” “不,‘中心’下边还有许多‘协会’,你在我们的协会。” “协会在哪儿?” 黄科长捏着小手:“现在房子很紧张,办公地点也成问题。不过这都是小事 情啦,解决起来很容易的。有关同志正在跑这个事情。这一段么,我都在自己家 里上班。我家里很宽绰,你就到这里来好了。” 当时我立刻由兴奋转入失望。因为我所期待的上班是像梅子那样,坐一段车 或骑一段自行车,到某个办公楼的某一张桌子旁坐下,倒一杯茶,翻一下杂志或 报纸,然后完成负责人交办的某一事项。我期待的是这样一种秩序和环境。因为 无论是谁,我、我周围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一种节奏和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