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青果(35) 那个擦得亮光光的煤油炉子就是小林子的。晚饭食堂里只供应稀粥和馒头, 小林子有时下班后跑到几百米外的大桥菜场称水面、买青菜,回到宿舍里下菜面 吃。面下出来,香油黄灿灿地浮在热汤上,吃得呼呼啦啦的,鼻头沁出细密的汗 珠,满脸的享受和自足。小林子的生活看上去比别人有品位得多。 大老陈和小林子同在筛粉车间。筛粉是个脏活计,下班出来浑身黑,白口罩 变成黑口罩。他是个笑话鬼,说筛粉的人鸡巴都是黑的,像根泥鳅,实在难洗干 净,在浴池里翻来覆去地洗还容易洗得“肿”起来,婆娘不在身边,白白地难过, 不如不洗。他说小林子可不同,总是打上肥皂翻来拽去极其认真地洗,常常把黑 泥鳅洗成硬撅撅的白萝卜,怕别人看见了难为情,蹲在水里老半天,等软了才敢 站起来。“何苦哦,我们洗白了回家给婆娘看给婆娘用的,你的只是用来尿尿这 一项,洗得这么用心有啥意思?”说得大伙儿哈哈大笑。小林子也不气,呵呵跟 着笑。 工友们谈天说地论家常,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喜欢来点荤的,嘴巴上过过干瘾。 姜堰来的老孙,方言特别有趣,把“吃”念成“撤”,匙子说成“瓢儿”,“问 题”读成“瓮瓷”,常常逗得大家发笑。他特别爱说荤话。说他们村里有个叫福 贵的,有一次老婆回娘家归来,做了好几天“和尚”的他蓄足了性子,夜里干了 老婆七回。最后一觉醒来,看天还未亮,鼓起余勇再上马,谁知刚到半途,外面 巷子里传来生产队长喊社员起床出工的声音,就像敲破锣似的。福贵一听泄了劲, 只好从婆娘肚皮上滚下来。下田时福贵就埋怨队长早不喊晚不喊偏偏在他干老婆 干到一半时喊,让他败兴丧气。这事儿传出来,就得了“七回半”这个绰号。 “七回半”性子骚,下田出工时也喜欢拿女社员开心调笑,抽冷子捏捏摸摸, 可是妇女们也不是好惹的,有一次在大荡里割芦苇,几个妇女把他摁在苇地上, 拽下他的裤子用镰刀把那活儿上的黑毛全薅了,吓得他魂飞魄散,以为要把他阉 了。“我们陆桥那块的婆娘野呢!”陆桥是老孙住的村庄。他带着介绍家乡名人 的自豪,说得眉飞色舞,唾沫四溅。 老王已是做爷爷的了,说荤逗乐却是不甘示弱。他的荤故事一套一套的,生 动丰富,传奇性更强。特别歇了灯在黑暗里听他扯白,常常让人有置身《聊斋》 氛围的感觉。他说人世间的瘾头百种百样,有的吃烟上瘾,有的喝酒上瘾,有的 看戏听书上瘾,有的洗澡修脚上瘾,有的打老婆伢子上瘾……偷情养汉嫖婆娘也 能上瘾。他庄上有个女人,平时胆子比针尖儿小,杀个鸡都不敢,看到蛇虫百脚 (方言:蜈蚣)都像落了魂似的惊叫半天,黑天里从不敢走夜路,但自从和一个 看簖的光棍汉勾搭上后,胆子却变得比磨扇还大,只要丈夫不在家,半夜三更都 要摸到野地里去相会,一路上要经过废窑场,乱坟岗,还要过一座独木桥,她都 不怕。冬夜里那桥结了霜,上了冻,她爬都要爬过去。她就是上了瘾,心里郁着 和情人相好的那团火,别的都想不到、顾不上了。这是养汉。说到嫖婆娘,他庄 上历史上有个叫王大夯的更是了不得,此人练过把式,长得像猛张飞,力大无穷, 能抱起石磙绕晒场走三圈,水性之好赛过《水浒》里的“浪里白条”,一笆斗麦 子举在头顶上能踩水过河。他恋上南村的一个小寡妇,经常夜里游过几十丈的白 涂河去相会。冬天河水彻寒,他用个茶盅倒扣在肚脐眼上,拿布腰带紧紧扎住固 定好,这样不会伤了身体。河对岸的田叫“戚家垛”,是历史上打过恶仗的地方, 阴天下雨时大田上乌烟瘴气,夜里能听到交兵格斗的呐喊声,兵器撞击声,群鬼 的嚎哭声,是有名作怪的地方,可王大夯不怕,说遇到鬼才好呢,遇到鬼就拎过 来掼它十八丈远。最后他还是被鬼们摁到水里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