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天,寄园来了一位贵客,那便是北京侯宗淮。 侯宗淮名义上是段祺瑞的幕僚,衙门内却难见到他,但俸禄照领,收入相当丰 厚。此公是个大玩家,玩鸟玩牌玩女人。此外,他更有一大嗜好,玩古董。 侯宗淮系江南人氏,却长期生活在京城,年过五十渐入晚境,思乡之情时时困 扰着他,遂萌发了南行的念头。第一站即是南京。在这座钟灵毓秀的城市,侯宗淮 交谊最深的莫过于谢庭日方,这样,钞库街寄园便成了他下榻之处。 侯宗淮的翩然而至,令谢庭日方十分高兴。 “庭日方兄”,一次闲聊中侯宗淮问道,“据说府上所在的这条钞库街,还有 一个名字叫沉香街,是不?” “不错。”谢庭日方说。 “典出何处?”侯宗淮眯眼问道。 “你是装佯呢,还是真不知道?”谢庭日方笑问。 “只听说与妓家有关,可否赐告详情?” 谢庭日方知道侯宗淮对这类事尤感兴趣,他忍俊不禁地投以一瞥,诉说起来: 明代书生项子京来南京贡院会试,为女色所惑混迹妓院,最终名落孙山。此时所携 银两已花光,被老鸨逐出,离别前向他迷恋的妓女许诺,当回家取银替彼赎身娶彼 为妻。妓女与其虚与委蛇,发誓永不变心只等他归来,且拔了他一颗牙齿作信物。 项子京乃贵胄子弟,家财万贯,不久果然携回大笔银钱,并运来沉香床几等名贵家 具,准备迎娶完婚。他满怀憧憬直奔妓院,刚走几步转而一想,尝谓戏子无义婊子 无情,今天我倒要试她一试,于是返回船上,脱去华服换上破衫再趋妓院。谁料他 倾心相爱的那个妓女,见他落魄至此脸色陡变,不由分说将他推出院门。项子京见 其果然变心,遂向其索要牙齿。妓女命婢女取出一包袱牙齿倒在地上,说奴家也说 不清哪颗牙齿是公子的,你自己去找吧!言毕“砰”地关上院门。项子京为妓女的 无情激怒,命家人将沉香床几等名贵家具抬到街上,当众诉说妓女的势利无情,并 举火焚烧,顿时秦淮河畔烈焰腾腾,香气弥漫,整条钞库街为观者堵塞,议论纷纷。 香气飘至妓女院,妓女问何处飘来香味?婢女答乃项公子焚烧沉香床,又说金银玉 器载有一船,原是用来为她赎身购宅完婚的。 妓女闻此如雷击顶,于愧悔交加中投缳自尽。 “好事者借此传说,遂将钞库街易名为沉香街。”谢庭日方结束了介绍后笑道, “是否实有其事不得而知,然也道尽了世态人情。” “妙哉!妙哉!”侯宗淮大为赞赏,“自然,叫‘花街’也无不可。当年,秦 淮八艳想必也曾涉足于此。未知今日李香、顾眉安在?” “在京城,你是泡八大胡同,到了南京又有了这个念头?”谢庭日方笑问。 “啊,这个么……”侯宗淮指了指西厢房,“三姨太看得紧……” “年轻时荒唐倒也罢了,如今这把年纪你还要……”谢庭日方的话未说下去。 “年龄倒不在乎,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正在浪尖上,哈哈哈……”侯宗淮说, “庭日方兄,可否邀一二色艺俱佳的风尘女子来府上打牌?” “不行,”谢庭日方说,“附近的石坝街、钓鱼巷有你的去处,在外头怎么浪 我不管,可妓家断不可跨进寄园一步。” “你呀……”侯宗淮咂嘴摇头,“那能否邀几个女戏子来唱堂会呢?” “这,可以。”谢庭日方说罢便着男仆二侉去夫子庙天香阁邀约单飞凤。果然, 二侉递上谢庭日方的帖子后,班主二话没说,便答应准备明日径往寄园。侯宗淮虽 未见过单飞凤,却对这位唱做兼工红遍江南的名角儿慕名已久,渴望一见。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