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岳鑫捏着一粒烟泡送到鼻孔嗅着,“老朽非不愿效力,也非怕担风险。我亦曾 想掌握真凭实据将宋翊扳倒,可我已是风烛残年苟活于世,不想再卷入纷纷扰扰之 中。我琢磨,你是否可以直接去会会宋翊?权当此事跟他无关,只求他帮忙,借机 察言观色,追根寻源。” 子虔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螭吻赝品一案,他作为原告律师指控的 正是宋翊,嘉卉遭绑祸根在此,结怨结仇的宋翊肯见他吗?而且自己主动上门也太 屈辱了。但为了救侄女早脱苦海,他只能去作一次冒险。他怕此举惊动家人,谁也 没告诉独自造访明瓦廊宋宅。 眼前的屋宇飞檐斗角气势非凡。在门口通报姓名之后,子虔担心宋翊闭门不见。 孰料不一会儿宋翊腆着大肚子站在门厅拱手相迎。 “啊呀,谢大律师,你我是不打不相识,幸会,幸会。”宋翊执扇相邀,让进 前厅。但见四壁书画,满橱古玩,云石面的紫檀八仙桌朴拙厚重,雕花红木太师椅 溜光锃亮,屋角花架,盆花溢香,充满了雅趣。 “其实,螭吻一案,宋公和家弟均为受害者,责任全在世风不正,法院那样判 决,宋公并未吃亏,是不是?”子虔大发违心之论,“一场官司,倒使我了解到你 的豪爽豁达,不失为一大收获。” “承蒙褒奖,”宋翊笑了笑,“但不知谢大律师今日屈驾寒舍有何见教?” “哪里,哪里,”子虔苦涩地一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看望宋公,二来 有求于你。” “你不是开玩笑吧?”宋翊故作惊诧状,“我一个下野军人挂名咨议无权无势, 求我作甚,我又能作甚?” 子虔心想糟了,关门了,此人果然狡诈。但既已见面何必再演《三岔口》,索 性挑明了看他作何反应。 “实不相瞒,家遭不幸,”子虔说着乜了宋翊一眼,见其举手挠头颇不自然, “宋公居本城多年,故旧门生众多,常有善举,口碑在外,在下这才来相扰。” “嘿,我的口碑并不好,大律师不必奉承,”宋翊目光一闪透出几分冷酷, “我已知你的来意,不就是女童走失的事吗?” “对啊,对啊,”子虔说,“你是从何得知的?” “嗨,说来惭愧,此事乃敝人一名家丁所为。而且,多多少少与那场官司有关, 家丁得知令弟经营古董,遂去过集古轩,见古董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红了眼,才做 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老爷全然不知,”宋府管家一旁接话,“家丁将女童另屋藏匿,待老爷察觉 准备将家丁解送官衙,那厮却连夜携女童逃离南京。” “如今下落何处?”子虔问。 “难说,”宋翊似乎有些无奈,“发现人不见了,我即派人四处追寻,没个结 果,或许他逃回老家去了,”说着转向管家,“他老家在哪?” “他是个打流混世的,住无定处,”管家说,“一个光棍汉,我担心别在路上 把女童糟蹋了……” “啊———”子虔大惊失色,心想千万别出这种事,“请告诉我,家丁叫什么 名字?” “这个么……”管家稍有犹豫,“告诉你也无妨,他叫邬三泰。”管家还想往 下说,宋翊喉咙作痒似的连咳几声,管家不再做声,端起荼壶给子虔沏荼。 整个儿一出双簧,子虔想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了,遂离开宋宅。出了明瓦廊, 突然雷声隆隆,一阵暴雨自天而降,子虔遍体淋湿,他顶着暴雨径直来到乌衣巷, 向岳鑫说了面见宋翊之经过,岳鑫头动了一下眼却未转,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 说完,岳鑫举起烟枪挥了一下让他回去,这使得他对此越发感到神秘了。 宋宅等于白跑了一趟,而岳鑫已撒手不问。谢子虔心急火燎,两天后,又一次 来到乌衣巷访神探岳鑫,却扑了个空,问看门的乞丐,说是走亲访友去了。问在城 内还是城外,说是北徐州,何时归来也无定期,子虔心凉了半截,脚下打飘地走开。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