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奉家父之命,我来接嫂夫人去南京延医治疗,子虔说,“倘若亲眷中有人不妨 跟过去一个,路上也便于照料。” “三泰,就让翠姑去吧!”女人说。翠姑是邬三泰的妹妹。 事情定了。当晚子虔留宿邬家。 次日,子虔和邬妻、翠姑一道上路,临出门前,邬三泰送给子虔一只彩釉刻花 碗,见碗底有“正德”等模糊字样,子虔明白乃明代瓷器,固辞不受,邬三泰说: “我记事起,这碗一直用来垫桌腿的,我留着没用,晓得令弟喜好古董,你就捎上 吧。” 子虔怎么推也不行,只好收下。邬三泰向人家借了头毛驴驮着妻子,一路相送 至颍河码头。 邬妻的到来,在静谧的寄园引起一阵小小骚动,举家上下都把她待若亲人,在 三进楼下辟了一室让她跟翠姑住下。 接着,子虔便去夫子庙国医馆请张简斋。 病人既然是谢府恩人之妻,张简斋望闻问切越发看得仔细,经诊断这女人不仅 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妇科也有毛病。 “病是能治的,”张简斋抬起炯然的双目,“但不能指望十天半月就能治愈。” 子玄问:“大体要多少日子呢?” “少说也得半年。”张简斋说。 “日子太长了,”邬妻说,“能不能开了方子回去服用呢?” “我要按时观察服药之后的变化,”张简斋说。 谢老夫人对邬妻说,“就住这里,等于是你的家么!” 众皆点头,各自走开。 “子玄,你稍等一等,”子虔回房间取出邬三泰送的那只瓷碗,子玄双目璨亮, 小心接过来,用衣袖将碗里里外外擦干净,仔细辨认了一下,惊呼道:“此乃正德 官窑孔雀绿釉刻花碗啊,明代古董……”说着他跑回房间拿来一杆尺量了起来,撇 口圈足大小适中,造型优美雅致,他对子虔说,“哥,你看,器里施淡青白釉,外 部罩蓝绿色釉,碧翠雅丽,宛若孔雀翎毛,美观之至。近碗底处以双细线刻仰莲瓣 一周,与碗之造型协调相适。碗外底施淡青白釉,具有正德颜色瓷釉的鲜明特征, 突破了明以前绿釉瓷那种深暗的青绿色调,以它明亮翠雅的特点成为绿釉瓷的珍品 ……”他把玩着,赞赏着,问:“你从哪块得到的?” “邬三泰送的。”子虔说。 “什么,什么?”子玄听错似的,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他。”子虔说,“祖传的。” “这么说,邬家先祖可能有人在内宫供过职,否则不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传世 的。” “其实,他并没看重,”子虔忍俊不禁,“你猜邬三泰把它搁在何处?” “不是藏于箱底便是束之高阁。” “不,他是用来垫桌腿的。” “那来源就可疑了,”宛如说,“大哥,你只见到一只?” “我能像贼似的到处张望?”子虔有点愠恼。 “也该派我跟这碗有缘,”子玄说,“倘若邬三泰知道它的价值怕不肯出手哩! 凭这,接他妻子来南京治病供给食宿,也是划算的。” “子玄,说这话你就太推板了,”子虔说,“倘这样,还是退回的好。” “不,不,就当我没说行不?”子玄有些紧张,“供给邬妻吃住治病,我绝不 吭一声,待她离开时再贴一笔钱,这样好吗?” “到时再说。”子虔唬着副脸说。 “哥,你可不能坏了我的事……”子玄嬉皮笑脸怀抱瓷碗,拉着宛如走了出去。 过了中秋,子虔捎信来说邬三泰的妻子接到南京后,经张简斋尽力治疗已大有 起色,问他何时返城。谢庭日方那部《晚明遗民气节精蕴》已杀青,尚有几处引文 需回城到龙蟠里八百卷楼去查找补缺,再说离家已三月,也该回去了,他想看看邬 妻病况并当面向人家致谢。 此后,谢庭日方又上了一次坟茔祭扫,这才辞别邹府,驴驮车载,在众人欢送 下出了白溪村的拱形券门。 谢庭日方回到寄园,未及休憩便让菊香带路径往邬妻屋里探望,见她已能行走, 脸上也颇滋润,他心始安,嘱其静养,这才退出。 次日,他携上一蒲包南乡河蟹,登上洋车,让元奎拉着去拜访了张简斋。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