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邬妻只消半月即可回乡,”谈及病情,张简斋说,“其妇科疾病也已治愈。 假若她丈夫没毛病,当可生个胖娃娃。“ 谢庭日方到家已是薄暮,子虔、子玄也都回来了,两人向老人谈及各自近况。 “爹,有一件事应当让你知道……”子虔见子玄脸色有些紧张,说了一半打住 了。 “别吞吞吐吐的,说啊!”谢庭日方望了望两个儿子。“子玄,还是你说吧!” 子虔道。 “噢,是这么回事,大哥去接邬妻时,邬三泰将他家一只破碗塞给哥带回了。” “一只破碗?”谢庭日方盯着子虔,“值得带回?” 子虔只好说了事情经过。 “究竟是怎样一只碗?在哪里?拿来我看看。” “也算是一件古董吧。”子玄坐着不动,“爹,你就别看了,邬妻住我们家数 月,得他一只碗也不为过。” “把碗拿来!”谢庭日方腔调变了。 子玄无奈,只得回房把碗取来,交给父亲。 谢庭日方拿在手上,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说:“明代的,做工如此考究,釉 色这般细腻,了不得!子玄,告诉我,它是怎样一件宝贝?别蒙我。” 事已至此,子玄只好将此碗名称、特色、价值细述一遍。 “你是想用它来抵消邬妻吃住看病的花费?”谢庭日方瞅着子玄。 “你没听哥说,这碗在邬家是垫桌腿用的……”子玄说。 “那是两码事,”谢庭日方沉下脸来,“子玄你要明白,邬妻在谢家的一切花 销,那是我们应当做的,是报答人家救嘉卉之恩。而这碗不能要,明天就退给邬妻。” “明天?退回……”子玄如被外力冲撞,身子一晃,讷讷地说,“宛如不会同 意的。” “混账话,这个家是宛如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谢庭日方声音抖颤。 “买下呢?”子玄忽然灵机一动。 “买下也得人家答应,而且不能压价讹人。”谢庭日方口吻坚决,“明天,务 必去见她。” 第二天子虔、子玄一齐来到后进邬妻屋里,主客寒喧了几句,子虔便把瓷碗送 上,说了一番歉意的话。 “这断断不能收回。”邬妻说,“莫非我在府上做错了什么,这才招致两位哥 哥如此嫌弃?” “不不不,”子虔说,“这叫物归原主。” “我要这碗有啥用?带回去还不是垫桌腿。”邬妻说,“这跟找块砖头垫垫没 有两样。”说着,她又把碗推回,釉滑,差点失手落地。 “邬家嫂子,我有个想法,”子玄说,“你说带回没用,而我呢,就喜欢瓶啊 碗啊,这样好不好,我出钱买下。” “这更使不得,”邬妻脸色通红,头直摇,“你这样做比骂我还要让我难受, 就一只碗,值得要钱吗?若说钱,这几个月我花了府上多少……” “我哥打信来,说花府上的钱他一直不安哩。”翠姑接着说。 “邬家嫂子,这碗是件古董,很值钱,我们花钱买下是应该的。”子虔说。 “不行!”邬妻急了,“钱一个子儿不能收,要么这样,既然二哥觉得好玩, 就留着玩,等你玩厌了就把它扔了……” “邬家嫂子,不论怎么说,钱还是要给的,”宛如说,“这样,双方心中才踏 实。” 谁知邬妻从宛如手中一把夺过瓷碗,眼圈发红地说,“再言钱,我就把它砸了!” “使不得,使不得!”唬得宛如上前连同瓷碗将邬妻紧紧抱住。 “好了,就按你的意见办!”子虔作了个缓兵之计。 这时,邬妻才娇弱无力地退回座椅,埋头啜泣起来。 一早,大雾浓得化不开,子虔只好步行到律师事务所上班。他刚坐定,秘书方 行递上一份署有“谢子虔大律师亲启”的函件,并烧了一角,他脸上倏然笼罩上一 层阴影,感到事情的紧急。 “我是开门时发现的,”方行说,“估计是夜间送来的。” 子虔将封口剪开,展笺细读,原来是钓鱼巷怡乐院一个叫惠卿的妓女写的,内 中诉说了她的不幸。 惠卿原是瓜洲人,出身书香门第,自幼断文识字,9 岁即能吟诗作对,孰料12 岁时,其父死于任上,其母经受不起如此打击,忧思成疾,不到半年撒手人寰。 家中只剩兄妹二人,其兄褚子霖乃是纨裤子弟,吃喝嫖赌样样来,经常往返于 南京、镇江、扬州之间,不出二年将家产败落殆尽,旋又债台高筑。一日,他于夫 子庙风月场上遇一皮条客,将褚惠卿卖给怡乐院,当场签押了卖身文契。转日,褚 子霖回到瓜洲,谎称南京钓鱼巷冯太太欲聘用一女书童作女儿的伴读,涉世未深的 惠卿焉知其中有诈?自此落入火坑。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