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没等谢庭日方出门,二侉来报:“尹老爷到!” 谢庭日方格登了一下,莫非他已听到什么风声?不可能吧,子虔说过,诉讼之 前高燮一案是相当保密的,除了方若愚再无别人知道。那么,亲家因何而来呢? 他不想问,也不说自己正准备去东牌楼,而是等待着。尹心瀚坐定之后开口道 :“上次,你和钱维屏去丝织工场,锦缎积压滞销的窘境你也见了,尽管如此,税 收却有增无减,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这几天我在想,清室已亡,蟒袍也不再有人问 津,但心仪云锦者仍大有人在,我想拜托你修书一封给侯宗淮先生,他门路广,可 否请他活动一番,替我找些出路,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都会酬劳的。” 谢庭日方未料到尹心瀚是因此事上门的,他相信尹心瀚说的是事实,可是,侯 宗淮一向鄙薄商贾,这就难了。可他又焉能看着亲家难以自拔?索性拿自己老脸去 碰碰吧,他说:“你并不了解侯宗淮,他替别人办事是从不取酬劳的,全看他乐意 不乐意。你可否将花色品种剪贴成样本让我邮寄给他?” “京城宫廷内侍都知道,每年都从我这边进货。”尹心瀚说。谢庭日方心想, 眼下,该是提出高燮索贿的时候了。 “税务局长高燮你见过没有?”谢庭日方问。 “莫非你在怀疑什么?”尹心瀚的脸红了一片。 “你别激动,听我说,”谢庭日方遂把高燮与怡乐院的勾结,褚惠卿案情之关 键以及高燮受贿的事一一道来,“于此可见,这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孱头,如今已是 民国八年,可官场依然充塞着这样的贪赃枉法之徒,民国一场又有何用?与清室岂 非换汤不换药?” “那……又能拿他如何?” “告他!” “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心瀚兄,你是否顾虑拽出萝卜带出泥?” “是啊,”尹心瀚沉痛地说,“受贿诚然有罪,可行贿也触及刑律,我,我是 被逼得没有办法,不给好处,他会巧立名目课以重税的……” “这就是说岑子凯行贿是你授意的?” “可以这么说,”尹心瀚道,“高燮数度派员工去工场催逼,子凯无奈找我想 办法,除了花钱别无出路。” “这是敲诈勒索。”谢庭日方气急地说,“心瀚兄,如此劣迹能不诉讼吗? 告诉你,子虔已接手此案。“ “那我怎么办?”尹心瀚额上沁出一脑门冷汗,焦虑地望着谢庭日方。 “别急。”谢庭日方说,“你让岑子凯将高燮敲诈勒索的经过写份材料,时间、 地点、事实要确凿无讹。庭审时,岑子凯要作为控方证人出场。” “变被动为主动?”尹心瀚眉心舒展开来,“庭日方兄,谢你启我愚钝,教训 啊,取之有道,用之有道,邪门歪道走不得,走不得……” 谢庭日方伸出手在亲家肩上按了按,不再说什么。 邬三泰的妻子投宿谢府已半年有余,张简斋悬壶济世,治愈了她的类风湿和妇 科病,遂提出归去的想法,谢庭日方焉能再留?便让梅韵陪同邬妻和翠姑逛了夫子 庙附近的街市,又置办了便于携带的礼物,临行又送了一大笔钱,由子玄和元奎将 她们送至下关码头,搭乘长江大轮,经芜湖回去。这是开春后谢府办的第一桩事。 日子平静如恒,谢府上下各守本分忙着自己的事,最忙的当数子虔,他仍在作 着高燮的一案正式诉讼前的准备,其间还抽空去怡乐院劝勉褚惠卿,让她耐着性子 等待,说不用多少日子,事情自会有个了结,让她放心。此外,他还得去律师事务 所。他租用的一楼一底是临街建筑,他在楼上办公。一日,他正在整理“高案”卷 宗,方行通报有位先生求见,他遂搁下卷宗下楼,见一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男子,便 问:“先生,有何贵干?” “钱维屏知道吗?”来人矜持地抬了下头。 “他是家父的至交。”子虔说。 “敝人乃钱维屏的外甥王致平。” “啊,王先生请坐,”子虔招呼道,“此来有何见教?” “听没听说过高燮?”王致平一副趾高气扬的作派。 “你是……”子虔感到突然。 “我乃高局长的内弟,”王致平架起二郎腿,点燃香烟,“听说谢大律师存心 跟高局长过不去,是不是?”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