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闻此,子虔似已明白王致平的来意,对其咄咄逼 人的问题则平静应答。 “是则波涛汹涌,不是则风平浪静。” “你是讹诈我?!”子虔终于按捺不住,“身为律师,一本法律行事,贵胄黎 民不分贵贱,只要有聘,无论原告被告,我莫不为之效力。” “噢,”王致平打了个响指笑道,“依我之见,放弃这宗案子为上策。倘若谢 大律师执意经办,那么,可否作为高局长的辩护律师出庭,若此,定以重金酬谢。” 逼之以权,诱之以禄,此案尚在酝酿却又冒出此人,谢子虔感到扑朔迷离,他 是如何知道个中秘密的呢?莫非高燮在银行或审计部门有内线?似乎不至于。 是不是岑子凯顾及自己而向高燮有所透露?也不像。尹心瀚为人谨慎,不会不 向岑子凯作个交待。啊,莫非是钱维屏从父亲那里知道内情又让王致平探得虚实…… “谢大律师!”王致平怪里怪气的声音打断了谢子虔的沉思,“说话呀!” “实话相告,至今我尚未看到有关诉讼材料,因而不存在接与不接的问题,” 子虔与之周旋,“倘若经调查案子可以成立,自然要接。不能成立,接了,岂 非徒劳?” “我赞赏你如此慎重从事,”王致平面现谄媚,“但不知何人准备诉讼?可否 告知?” “先生此话犯了个常识性错误,任何作律师的在正式诉讼之前,如道出委托人 名字,不仅有违律师的道德,且有损法律之尊严。”子虔凛然说道,“我还有事务 待处,先生请———”说着作了送客的手势。 “后会有期!”王致平推了推眼镜架抽身便走。 子虔上楼将摊在写字台上的卷宗摞好,锁进柜里,交待了方行几句便急如星火 地去见钱维屏。 钱氏已搬至城东北之莲花桥,离三山街有段路,子虔紧走慢赶,半个钟头后两 人见了面,钱维屏对子虔的光顾有些诧异,等子虔说明来意言及王致平的情状,迂 阔的钱维屏哂笑不止,气平才说:“不错,他是我外甥,可跟高某八辈子也沾不上 边,”说着流露出憎恶的神色,“这浑球是个打流混世的,拆白党,专门欺蒙拐骗 ……” “原来如此,”子虔嘘了口气,“只是,他如何知道我接手此案诉讼的呢?” “这事,我听庭日方兄说过,”钱维屏说,“我想想,噢,对了,日前致平来 过一次,那天,他携了酒来与我对饮,我喝多了,是不是闲聊中说漏了嘴?啊呀, 我也记不清了……” 子虔心想坏了,纰漏正出在这里,但他不忍怪罪老人,只说:“他是在诈骗!” “对,就告他个诈骗罪,”钱维屏以手击桌,“他家在外地,这半年来南京混, 到处探听人家家长里短,从中作祟,我气得刷过他耳刮子,可他改不了,让他下大 牢吧!” 子虔想,下大牢也不那么容易,既然此人与高燮并无关系,是不会替高燮卖命 的,至多从我这里探得虚实作为筹码再去敲诈高燮,而高燮又非等闲之辈,岂会信 赖他一个拆白党?见钱维屏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尴尬和愧疚,子虔安慰道:“这号人 成不了气候,等他再来只需拆穿便罢。你不必介意。”说完便离开钱府。 他刚上大街,从四牌楼方向传来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口号声,他有些好奇,遂踅 入成贤街,只见“东南高等师范”的巨大横幅和数不清的红绿旗在长蛇般的游行队 伍里摆动,有人在向街边蜂拥的市民散发传单。 “打倒北洋卖国政府!” “抵制巴黎和会,收复山东半岛!” “爱国无罪,强烈要求释放被捕学生!” 觑便,子虔靠近一位记者询问,这才知道,就在昨天,五月四日,北京爆发了 大规模的学生示威游行,北洋政府逮捕了若干学生。 子虔回家后,谈了街上见闻,说:“爹,我想联络律师界同仁,通电声援北京 爱国学生之义举。” “应当,应当,”谢庭日方示意儿子坐下,说,“国家积贫积弱,内忧外患, 政府屈辱卖国,官僚贪赃枉法,作为一介子民,能挽狂澜于既倒吗?难啦!但是, 你不能不守住律师的操守,为国家为社会出一份力。” “爹,我想高燮的案子不应受此番学潮之影响,得尽快进入诉讼程序。” “高燮之流也在爱国学生痛恨之列,”谢庭日方说,“义所当为,毅然为之!”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