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高燮一案,由方若愚提起诉讼,委托律师谢子虔提交南京地检机关受理,半月 后转入法院,谁知一审就卡壳了。 高燮并未出庭,而由牟锷作代理人,这牟锷原是一名讼棍,当原告起诉高燮索 贿受贿并出示有关证据时,牟锷沉默以对。可是,当谢子虔出示岑子凯的旁证时, 牟锷却指为“诬谄”,并要当庭对质。 法官施人杰遂传岑子凯出庭。 “岑子凯,你指控高燮乘人之危索贿受贿是否属实?”法官问。 “已有笔供材料”,岑子凯说,“句句是实”。 “不对”,牟锷起而辩道,“法官大人,当时实际情况是尹氏丝织工场销路不 畅,难以为继,而国家税收必须交足,在此情况下,岑子凯提出可否减免部分税收, 高局长指示,为扶持特色产业云锦生产酌情减免五千大洋,岑子凯为感谢高局长之 救助,主动酬劳三千大洋,”牟锷从公文包里取出一笺,“而事实上,这笔钱并未 落入高局长私人腰包,而是入了国库,这里有税务局有关人员签押为证。”说着将 旁证递给法官。 谢子虔未料到事情会如此变化。他感到自己的疏漏,怎么没有把这查实呢? 但他依然镇定地坐在律师席上不动声色。而旁听席上的尹心瀚父子和谢子玄夫 妇却面面相觑,焦灼和忧虑倏然在脸上交替出现。 “岑子凯,你有什么话说?”法官问。 “我……”岑子凯慌乱地擦拭着额上的汗。 “由此看来,指控高燮向尹氏丝织工场索贿受贿不能成立。”法官说。 “显然,”牟锷紧接着说,“原告犯了诬陷罪,请法官大人明察。” “我反对!”谢子虔说道,“索贿受贿能否成立目前还不能作结论,谁都知道 税务局是高燮主政的,类似的旁证完全可以伪造,我要求对此作技术鉴定。” “反对有效。”法官沉吟后说道,“可以对辩方提供之旁证作一鉴定,控方还 有什么要说的?” 谢子虔遂一笔一笔地将高燮索贿受贿之事实报了出来并出示了有关证据。 “这些证据也是可以伪造的。”牟锷气急败坏地说,“我也要求作出技术鉴定。” “法官大人,”谢子虔接过话茬,“请仔细推敲刚才辩方律师的发言,他说‘ 这些证据也是可以伪造的’,关键在一‘也’字,可见他已不打自招,他所提供的 证据焉能不是伪造?庭审应以事实为依据作出判断,因此,我赞同对双方提供之证 据均由法院作技术鉴定。” 法庭沉闷之气氛为之一转,旁听席上的尹心瀚面露喜色,他静静等待着。 “法官大人,”牟锷竭力摆脱被动继续争辩,“我怀疑高燮的二姨太范慧君出 示之证明有诈,范氏粗通文墨,其陈述系别人诱供所致,我请求法院再作调查,并 传范氏出庭作证。” “可以。”法官应允后敲了下惊堂木,“休庭!” 牟锷走出法庭,本埠报馆的记者尾随上去,请他谈谈对于第二次庭审的预测, 他连连摆手,迅速走出人群,跨上一直等在门口的洋车匆匆离去。 记者倏又围上谢子虔,提出同样的问题。 “我不想作什么预测,”子虔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案子不论多么 曲折,正义公理必将取胜。” 谢子虔与原告一行正准备各自走开,见时近亭午,尹心瀚遂邀众人转入附近一 家饭馆用餐,席间一个个并无得失之色,话题仍围绕庭审展开。 “子凯,今天你何以那样紧张呢?”尹心瀚问道,“你应该说出当初实情。” “情况就是如此呀,”岑子凯皱着眉说,“我不便解释……” “你是说我们行贿?”尹心瀚脸一沉问道。 “也不能这样讲,高燮的部属确有明显暗示,且带有威胁,这些材料上我都写 了。” “可是,你既已出庭,本该再说一遍,不怕重复嘛!”子虔说。 “我怀疑牟律师所说那笔钱已入国库是假,”岑子凯说,“记得我将三千大洋 交出时,高燮的两个部属有过议论……” “说什么?!”方若愚问。 “让我想想,”岑子凯点燃一支烟,连吸了几口,“一个说具体数目不让局长 知道,跟他对半分;一个说倘若局长察觉麻烦就大了,啊,对了,当时,旁边还有 一个姓许的客户,估计也能听到。” “客户叫许什么?哪里人?”子虔问。 “叫许仁泉,家就在门西殷高巷。”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