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谢子虔不禁同情起这个女人,并且感到当初取证是有诱供的成分,这会儿,他 真有些内疚,至于法院冻结银行存款的事未知确否,他得找子玄核实一下。见范慧 君仍在掉泪,他劝道:“别怕,倘若法院果真冻结存款,在正式宣判前,高燮也别 想提走,银行没那么傻,况且,既已过户到你名下,要提也只能你提。当然,高燮 会软硬兼施对付你,事实上已这样做了。那么,你面临两种选择:一、向他认错, 存款仍归他,以维持夫妻关系;二、作夫妻离异之打算,据有这笔钱过你的自由自 在的日子。问题的实质在于即使你向他认错,你们能否和好如初? 如仅仅是维持夫妻名分,你想想那将是怎样的生活呢?“ “假如他败诉,这笔钱不也黄了吗?”范慧君问。 “是的。” “这一来,我不就一无所有了吗?” “告诉你,即使你不提供情况,我们照样可以从官盐店、麻雀总会和百货商场 弄到行贿旁证,高燮依然脱不了干系,法院依然可以判他的罪,”子虔说,“现在 的问题是,你是想继续跟他裹在一起,还是及早抽身为自己多想想?” “我不明白,何谓替自己多想想?” “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你是让我离异?” “我不便说,这完全是你自己的事。” “假如我跟他离异,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这个么,”子虔有些犹豫,“从法律角度我可以告诉你,法院可将他的财产 判决一部分给你。” “这太让我为难了,”范慧君哭丧着脸,“谢先生,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呵,一时我还想不出来,”子虔说,“事关你是选择自由还是选择屈辱,你 应当有主见。” “屈辱让我心碎,我当然想自由,可我也离不开金钱,没有它,我焉能自由?” 谢子虔的心变得越发沉重,他不想责备眼前这个漂亮女人,他也没有这个权利, 答应将她提供的旁证退回,鉴于他已将这份旁证交一家报馆制版,日内即可见报, 退回也无妨。 送走范慧君,他心绪浩茫,在夫子庙泮池一带埋头徘徊,不意有人擦肩而过, 猛然碰了他一下,抬头一看,一位蓄有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就在身旁,沉郁的双眸正 凝视着他,这目光他像是见过,一时记不起来了。 “你是……”子虔仍在困惑之中。 “谢律师,可否僻室一叙?” “请问尊姓大名?” “我,施人杰呀!” “哎呀,你怎么变样了?”子虔又惊又喜,“我正想找你哩,走———” 子虔见施人杰化了装,想到必有隐情,遂将其邀至寄园,一入客厅,施人杰便 问起高燮一案的第二次庭审情况,听罢叹道:“果然不出所料……” “我见法官易人,就知里面有鬼,内情究竟怎样?”子虔边递上茶碗边问。 “那天,牟锷提供的所谓高燮已将税款上交国库之单据,确系伪造,已有技术 鉴定,喏,在这里,”施人杰从西服暗兜内掏出那份伪造单据和鉴定材料说,“这 是铁证,有它,高燮就翻不了案。但事情仍相当复杂,本院院长已被高燮收买,我 告知他单据系伪造之后,他仍让我继续庭审时指鹿为马混淆是非,我堂堂七尺男儿, 焉能有此不义之举?我解释申辩,非但无济无事,反遭忌恨,将我革职。 而王承佑则是院长之心腹,遂交他办理…… “原来如此,卑劣啊!”子虔直摇头。 “调查中我发现高燮与青洪帮有联系,我不能不防,可我又必须将单据和鉴定 材料亲手交给你,这才化了装。这份技术鉴定是从高等法院获得的,有其权威性, 对于打赢这场官司会起作用的,倘若地方法院错判,望你协助原告向高等法院申诉, 我不信普天之下漆黑一片……” “太感谢你了,”子虔激动地说,“但不知你下一步作何打算?而我又能为你 做点什么?” “不需要,”施人杰说,“化装,在我乃权宜之计,今天我将乘夜车南下,我 斗不过他们,躲还不行吗?” “能否将南方的通讯地址告知?” “啊,请原谅,我说不清,并非不相信你,而是行踪飘忽难定。” 子虔不便勉强,上前一步攥住施人杰的手,紧紧相握,说道:“一路珍重。” 将客人送出大门。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