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感觉不到生命的痛处(1) 赵世诚睡觉,并不常做梦,却在一次午夜的噩梦里,遇见了小楠,一袭白衣 黑发的女影,血淋淋地站在赵世诚的灵魂里哭,徘徊的冷风,裹着21世纪里冬夜 的漆黑…… 09 一天,赵世诚到车间里转悠巡视。在注塑车间,他看见小瑟满头脸地裹着工 作帽封着大口罩,与另外一个女工一起守在一台注塑机前,专注地捡着PVC 改性 粒料里的杂质。于是他便来到她们面前停住,微笑地看着她俩。 那个女工抬头看见了赵世诚,对他笑笑。赵世诚看着机器吐出的小电器壳体, 拿了一个在手中,满意地审视着。这时,小瑟才抬头看到赵世诚,便直起身,摘 下口罩,冲他笑笑。在嘈杂的机器声中,她大声地说:“赵总,你好!” 赵世诚也大声回了句什么,可车间太吵,小瑟未听清楚。 赵世诚便示意她停下来,跟他去车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几个管理人员看赵 世诚进来,都慌忙站起来让座,看他后面跟着小瑟,以为这个新来的女工做错了 什么,被董事长发现了,要带到车间办公室亲自训话。 赵世诚对大家笑笑,示意他们各忙各的,自己把小瑟带进办公室的里间,半 掩上门。 赵世诚亲自为小瑟倒了杯水,让小瑟坐下。小瑟脱下工作服,双手接过赵世 诚递过来的水,坐在沙发里。赵世诚自己也坐下,这回却没有坐转椅,而是坐在 小瑟旁边的沙发上,他不想给老校友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赵世诚仔细打量着小瑟,发现小瑟的面色好看多了,约略寻见记忆里的灿然, 人也添了许多精神,他便笑着说:“在这里还习惯吗?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很忙, 没有时间来过问你。” 小瑟接口道:“赵总,我还没谢谢你呢。这里很好,让我精神上轻松许多。” “想家吗?”赵世诚关心地问。 “家倒是不想,”小瑟低了低头,“只是想孩子想得厉害。”但她又迅速抬 起头来,对赵世诚笑笑说:“女人老了,就是爱想孩子。” 赵世诚也笑起来:“你并不老,我们都不老,你比我上次在家乡遇见时人精 神多了。一个大学生,被安排在车间干普通工人的活,不觉得苦吧?” 小瑟抿了一口杯中的水,拢了拢头发,真诚地说:“谢谢你给我一个机会, 我真的不觉得苦。” 赵世诚说:“我的意思,是想在你们这批家乡来的同乡中,培养几个骨干, 作为人才储备,为下一步即将建设的生产基地作前期准备。” 他停了一下,卖个关子。 “小瑟,你猜猜,我的生产基地将建在哪里?” 小瑟不假思索地说:“在家乡。” “为什么?”赵世诚笑眯眯地问。 “不为什么,老话说‘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嘛。”小瑟兴奋地看 着赵世诚,“你在内地,能像在温城这么容易做事吗?” “这也是我谨慎的原因。”赵世诚说,“你是我的老朋友,你的才能,我也 知道。只是企业管理是门最实际的东西,对你又是全新的东西,希望你能帮助我。” 小瑟听到这里,微红着脸说:“我不行,帮不了你的大忙,你还是让我在车 间做吧。” “我不仅让你在车间做,而且让你在我的每个车间做,你要虚心向他们学习, 熟悉整个产品生产过程,了解全部的生产工艺,直到你能独立操作独立管理一个 车间、一个生产线。” 赵世诚看着小瑟,不紧不慢地说:“我手头,缺乏的不是资金,不是机会, 不是市场,而是人才。人才将是市场永恒的资源。谁主宰了人才之源,谁就能永 远立于不败之地。” 小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赵世诚,这是个亲切可人又雄心万丈的男人,让走 近他的人肃然起敬。她用心听着这个男人说话,不觉间,她突然想起自己曾做过 的梦,女人慌乱起来,鼻尖沁出微微细汗,自己为何这么下作?她慌忙坐正,掩 饰自己的失态。 是这个男人,在梦里竟把自己的女人欲望惊醒。 赵世诚倒未发觉女人的分神,他继续说:“下一步,我将从今年家乡几个教 育质量过硬的技校里,招100 名毕业生,分批来温城培训,为生产基地作好人力 资源准备。只有高起点的人才素质,才能生产高竞争力的产品。” 赵世诚看小瑟托腮专注聆听的神态,便摸摸自己的下颌,自嘲地笑着说: “你看我说到哪里去了,越扯越远。” 小瑟轻声地说:“继续说嘛,我真的很喜欢听人这样说话,很让人振奋。” 赵世诚不再说,便询问小瑟的生活,知道她现在仍住在集体宿舍,他想了一 下说:“请你先委屈一下,待新宿舍装修好,我让他们关照一下。待什么时候有 空,我请你到我家做客。” “嫂夫人很好吧?你现在有几个孩子?”小瑟问到。 听小瑟这样问,赵世诚一愣,他才想起自己从未向小瑟说过自己的家庭。 他的表情一点点僵直起来,声音也低硬着说:“我老婆,已患病去世好几年 了,我身边现在只有一个女儿。” “啊!”听了这句话,小瑟不禁站了起来,又慌忙坐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 未反应过来,只得喃喃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触痛了你。” “早就麻木了,”赵世诚闭了一下眼睛说,“我已感觉不到生命的痛处。”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青山懒淡人间事,绿水何曾说是非。 赵世诚思念亡妻,长歌勉强当哭,远望姑且当归。株玉的坟头草不免又是枯 了又青,人鬼两路。 清明这天,淡淡的雨里,凄凄的风里,赵世诚祭完株玉回到公司,将车停进 车库时,看见阿青的车寂寞在车库的角落里,车体浮了一层淡淡的灰,车前玻璃 间竟生长着小鸟的爪痕,虚弱如无根的碎花,惊不醒世间,也惊不醒问花的人。 赵世诚愣在车里,呆呆望着那辆淡青色的车,阿青委屈的泪眸似乎从那片墨 绿的视窗里散乱开来,天空飘的仿佛不是淡淡的雨,而是女人的眼泪,齐齐朝自 己涌来。 雨昏烟暗,弹指春瘦,赵世诚想起阿青离开世诚公司快两个月了,人去车空, 他现在却感觉到了阿青的如水,如水的阿青。 如水的女子流过自己,寄于杭城。 杭城,又是杭城,一个女子的如水,孤零零地停泊在杭城,野渡无人舟自横 ;一个如水的女子,用什么样的姿势懒听雨打芭蕉? 赵世诚伏在方向盘上,揉湿自己的眼睛。他掏出手机,拨着阿青的号码,里 面却传来已停机的提示。 他怅怅地叹口气。 10 三四月份,当赵世诚准备起身,带着项目投资可行性研究小组回乡做最后一 次实地考察时,神州大地上突然爆发了“非典”。赵世诚心想“非典”来得真不 是时候,由于运输受管制,给公司物流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不过,全民理解这 次国难,赵世诚有几笔发往广东的货受了延误,超过合同期许多天,对方厂家也 未发作,让赵世诚感动了好几天。 赵世诚接到开发区管委会关于防治“非典”的通知,便组织力量成立抗非办 公室,抢购温度计、口罩及相关中草药等,每天定时给职工测量体温,供应药物。 在一天下午,赵世诚安排好公司事务后,用公司的两辆小车,请小登陪同, 带着一行七八个人,驶向了回乡投资的路。 赵世诚带着他的智囊团,在小县城马不停蹄地考察选址,分析种种有利或不 利的因素。去伪存真,洞烛巨细,终于在开发区和城关交接处敲定了一块占地50 亩左右的原县灯具厂进行合资。当地政府占投资额的45%,出地皮出厂房出配套 设施;赵世诚占55%,出项目出钱出管理。看到温城的老板终于掏出了钞票,喜 笑颜开的县官们明白自己的瓜藤上又结了一枝葫芦花,心里的高兴劲儿不用说, 待赵世诚签了合同,缴了定金后,用落后地区最通俗的表达方式——山吃海喝, 表达着对投资者们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