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就在我和沧吾绝交的第二天,沧吾的母亲风风火火地跑来我家,问我晓不晓得 沧吾突然改变志愿的事? 我说不知道, 她便叫我去问老师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二天,我一到学校就直奔办公室。 沧吾果然改变了志愿,他决定要报考财经大学国际金融系。 老师们都以为他发了疯,这明明就是鸡蛋碰石头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任 凭大家怎么劝,他就是不肯改变主意。 沧吾的父亲是最吃惊的一个,他又喜又悲,喜的是儿子在一夜之间突然有出息 了,悲的是他有出息得未免也太晚了点,而今,怎么可能赶得上呢? 跟着,沧吾就消失了。 学校、石库门、乃至城市所有的犄角旮旯全不见了他的踪影,只看见他母亲精 神抖擞容光焕发,进进出出手里拎的全是鸡鸭鱼肉,逢人就嚷嚷:“我们家沧吾读 书太辛苦啦,给他补补,给他补补。” 那段日子,我懊恼极了。 本来,我的脑子是很清楚的,结果因为沧吾的一个拥抱,让我无端地陷入了到 底是我改变了他还是洛善改变了他的糊涂中。 不过,还没等我想明白,高考就已经迫在眉睫了。 与此同时,改变整个石库门命运的、有史以来声势最为浩大的“延安路高架” 市政动迁也全面开始了。 石库门里无一例外,全都收到了搬迁的通知,个个都象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 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虽然心里免不了慌张,却还是必须为高考奋战到最后一 秒。 我只知道,我们就快没房子住了,虽然政府已经分别在浦东、江湾、闵行等地 破土动工开始建造新房,但是,在就近这一两年内必须自己先找个地方过渡,于是, 大人们开始争吵,谁也不想就这么被赶到大街上去,这和打发盲流有什么区别?尤 其是那些在石库门住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天天摩挲着自家的墙 壁以泪洗面,外面住房那么紧张,万一租不到房子,或太小住不下的话,他们就将 面临被送到外地子女或远房亲戚的家里,去过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居委会顶不住动迁组的压力,开始挨家挨户地做工作,道理一讲就是大半天, 从支持国家建设到城市发展的宏伟蓝图,如此反复,逐一开导,并且一再向大家保 证,政府会尽快把房子造好,每月也会按时分发相应的动迁费作为补偿。 真所谓工夫不负有心人,没出几天,石库门里所有的遗憾、埋怨、不舍与矛盾 就被他们近乎专业的三寸不烂之舌给磨平了,一个个全都心安理得地签下了动迁协 议书。 高考的那天早晨,我和沧吾一前一后地从石库门里走出来,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但是,走到巷口的时候,却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 昔日的木门已经倒塌了, 墙壁上残花破败,天井里碎石满地, 到处弥漫着乌烟瘴气的尘埃, 这栋盛载了不知多少光阴和岁月的石库门终于要永远地消失了。 事实上,眼前的它,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当我和沧吾拿到即将决定我们未来几年命运的考卷时,我们的父母正在城市的 另一角、动迁指挥部的办公室里,进行若干年之后新家方位的挑选。 我父母选择了闵行区。 沧吾的父母选择了当时同样已经划入城建改革的浦东新区。 这样一来,隔开我和沧吾的已不仅仅是一座象牙塔,还有一条长长的黄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