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不知道这样早早地把金的哥哥激怒算不算是正确的策略,但是那时一种冲动突然 从我心中迸发出来,那是一种对残酷流血的战争快些到来的渴望。就连胸膛里那颗冷硬 的心都在通通直跳,跳动声音径趋耳腔,就像节奏明快的摇滚舞曲——咚恰恰!咚恰恰! 咚恰恰!咚恰恰!我觉得自己要再度被这个镇子的溽热气氛感染了,但是我的理想 就要达到了,向理想前进中的决战毫无疑问要依靠疯狂来激励士气,所以我不再害怕狂 热,不再回避它。Allez (加油)!Allez !我不断的给自己鼓着劲。 赤血所和季风会在驺慕宜婚礼的第二天就收到了黄云派和白木组的挑战书,我瞥了 一眼那拙劣不通的语言,看了一眼大慕问:“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妈的,干他们!”驺慕宜婚礼前后的压抑终于找到了爆发的渠道,那样 子恨不能立刻提刀奔赴疆场似的。 “这群孙子太嚣张了!”老屠也咬牙切齿说,“老子在镇子上横刀立马的时候,姓 金的那小子还没落在这个镇子上呢!既然还不等我女儿的喜酒喝光就来挑衅,老子也一 定奉陪到底,大慕,赤血所的所有人现在都交给你了!你要给我、你媳妇、你老子争口 气!” 老驺憨厚笑看着驺慕宜接过屠家的势力,似乎根本就不担心自己儿子马上会冲上血 光四溅的战场一样。 屠芙怯生生的站在驺慕宜的旁边,我决不会想到这个原来粗鄙强横的女人结婚之后 会变得如此温柔体贴。不过她根本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在婚礼之前帮我查到谱牒上我 的身世之谜。婚后她寸步不离驺慕宜身边,总是一个劲儿避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询问 斥责她。 忽然觉得从某个方面来讲,大慕是幸运的,阴差阳错的娶到了屠芙而不是金,长痛 不如短痛,我坚定相信,金是能带来长痛的那种人。 那天吃过晚饭,大慕又来到我的屋子里。 “小昼,这次我想请你帮我。” “大慕,你下定决心了么?你有勇气么?” “这些我都有,说实在话,我们这边两帮合计的实力不如东北两帮,我不能再像上 次那样鲁莽冒险了。” “大慕,你成熟了好多。”我拍拍他说。 “嗯,上次的受伤也不允许我还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的拚命了,而我的脑子,”他 指着自己的头,愚蠢地笑了,“确实不够用。” 我用拳头给他一下说:“别这么说,大慕,你有你的优势,只有你才有能力把那么 多人号召在你的旗下——大慕,我想问你,你觉得蛮战好,还是以智取胜好?” “受伤以前,我他妈根本不屑动脑子,只觉得杀成一团,把敌人一个个都狠狠击倒, 那种感觉实在太爽。我也一直以为,镇子历史上的英雄们就是这样杀杀打打拼出来的, 可是上次惨败之后,我躺在病床上,听着周围所有受伤的人(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疼的乱叫,我冷不丁明白了,要做英雄,就不能图自己一个人爽,就要照顾好自己的兄 弟,就要对得起整个镇子上的人,就不能让所有看得起自己的人失望——小昼,我还没 有对你说声谢谢,那天是你救了我……” 我定定地看着他,这个我一向认为愚蠢不堪的人,现在居然懂得了那么多,想到那 天瓢泼的大雨,想起他伏在我背上跟我说的那句诗,我的眼眶湿润了。 “大慕,不要说这些,我们是不是永远是兄弟?尽管你姓驺,我姓苏……” “我他妈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什么姓氏!小昼,你是我家的人,虽然在我很小的时候, 你出过事情,但这是你的家,我们有相同的爸爸妈妈,吃一锅饭,喝一缸水,光着屁股 一块儿长大,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不管你以前怎么特立独行,怎么最近突然变得让人看 不透,但是你就是我驺慕宜的兄弟,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 “我小时候出事?是跳河的事情么?”我急忙问。 “是啊,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反正都过去了。” “大慕,你是不是我的兄弟?你了解不了解我?我绝对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再伤心, 过去的伤疤已经愈合,长得完完整整的,你们谁也给我揭不开——小时的事情,我真的 忘记了,但是现在,我不愿意不明不白的,能懂?” 他点点头。 “所以,把你知道的那件事情告诉我,我希望,现在。” 我的话铿锵有力,他像着了魔一样盯着我,从他面上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内心在激 烈斗争着,而且我明白,最终战胜的是愿意把真相说出来的那方。 “小昼,你真的想知道?那我就说了,妈的,我了解你的心情,让一个老爷们儿稀 里糊涂的过这么多年本来就够受的,但是爸妈不让我讲,镇子上的人也不愿说这件事情, 都是为了你能安安心心的生活在这里,所以你不要怪我们。” “当然不怪,我心胸没那么狭窄。” “我这个人脑子蠢得跟猪一样,说真的,早先的事情我差不多都忘了,脑子里唯一 留下的就是跟你有关的事儿。你从小就是一个怪怪的孩子,怎么也跟我们这些好斗的笨 蛋们玩不到一块儿,老是自己躲在一边,看着蚂蚁窝、燕子窝、没完没了的雨发呆。那 时候我真的不喜欢你,因为爸妈他们总向着你,什么好的都给你,你对我又是爱理不理 的,只会冷冷地笑……” 我笑了,他描述的那个小孩子确实如我,看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怎么改变。 大慕又开始神经质的搓弄自己的手,好像胆战心惊的揭开潘多拉盒子一样:“可是, 二十年前,那时候我们才七岁,我清楚的记得,下午阳光刺眼的时候,我正和几个小孩 在厂子后面那个水塘里打水仗,这时候爸爸像发疯一样跑过来,扯破了嗓子喊我,问知 不知道你去哪了。我吓得慌慌张张爬上来,说一天没看到你,他瞪红了眼睛,‘啪’的 一个嘴巴就把我脸打肿了,骂我为什么不带你来玩?我从来没见过他有过那么大火气, 一下子惊得傻在哪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爸爸又给我一个嘴巴,骂我还不赶紧去找。 我跟点着了的炮仗一样蹿了出来,跟爸爸妈妈满镇子喊你,直到找到中学那边的时候, 一个老师告诉我们,在白河边上看到过你…… “爸爸当时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你没有见过,他那么硬挺的大块头仰倒在地是什么 样景象,反正我和妈妈那时候的主心骨儿轰的塌了。可爸爸马上就爬起来,对我说,把 厂里的人,镇子上的人都叫来,说把河里的水淘干了也要找到你。可是镇子上两千多人 沿着白河溜溜走了一天,连你的人影也没发现,除了在下游的河湾里找到了你的一件衣 服。” 他忽然停下来,叹口气,抓一下我的胳膊,仿佛要确认现在的我是不是真的存在一 样。 “小昼,你知道你失踪的那一天,我的心情是他妈什么样子?我只觉得自己的心烂 掉了,没药可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溃,化脓,疼得受不了。你在的日子我虽然没 有留心过你,但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哗啦’一下,整个灰蒙蒙的天都飞到别的 地方去了,整个实打实的地都陷到无底深渊里去了。我就像悬着半空中间,什么都抓不 到,什么都靠不住,什么也踩不牢。爸妈可能比我还难受,爸爸忽的一下,胡子头发都 花白了,妈妈一边安慰他一边哭,我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多陪陪你…… 可是第二天,半夜的时候,我心里还在空得难受,这时听到院门响,还没等我起来, 爸爸就‘呼’的冲了出去,我和妈妈紧跟跑出来,看见你站在门口,光着膀子,浑身黑 泥,傻呵呵在那里笑。爸爸‘哇’的一声就哭了,那是我这辈子看到他唯一一次掉眼泪, 我们仨一下子抱住你,生怕你再跑了。你还是傻笑,妈妈把你抱到屋子里洗干净,跑到 医院叫大夫,给你喂了药,你就躺在屋里头,昏昏沉沉睡了七天才醒。醒来就像变了一 个人一样,笑得热情了,好看了,可就是怕羞,怕见生人,蔫蔫的痴痴的,就会抱着一 本书看上几十遍,上学之后学习特好,连老师都不如你,哈哈,全班考试都抄你一个人 的。” 我知道我自己越过河去到了那个城市,可是,回家的那个“我”呢?我现在所用的 肉体原来的主人,他又是谁呢? “大慕,后来我就没有跟你们提失踪那两天的事情么?” “没有,我们也不敢再问,这件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被永远搁起来了,我原 来以为你不想说,现在才明白,你也不知道。不过,这多半年,我心里面真有些害怕, 你忽然变得跟你七岁前一个样子了,冷冷的,叫人捉摸不透。小昼,家里经不起再失去 你地打击了,你千万记住这句话。” “放心,我现在长大了,不会平白无故的出走了。不过,大慕,你想改变自己么?” “变成什么样子?”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变得学会文明,学会理想,学做一个真正的英雄,对得起镇 子上的每个人。” “当然想!” “好的!那我帮你实现统一镇子的愿望,你把我们的理想坚持下去,好不好?” “我们的理想?” “是的,它是我的,也是你的,让我们兄弟两个,成为镇子上永垂青史的英雄,给 这个闷热封闭的镇子,指一条对每个人都有益的道路。” “对我们都有益,对金呢?” “你还在想金?” 他羞涩的低下头去,默默地说:“我忘不了她。” “大慕,记得你要有责任,不仅要对得起金,还要对得起你自己的老婆。” 他紧紧握着拳头砸在地上,然后长长叹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块垒全部释放似的。 我让大慕先把金的哥哥的挑战书搁置不理,这样一方面泻散敌人堆积的士气,另一 方面也可以让这边的会员们渴望战斗的心情更加强烈。同时我劝说驺慕宜摒弃原来那种 两军对垒就一团乱麻的冲上去乱战的作风,按照方阵来训练自己的手下。我们兴致勃勃 的准备着,我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身世地问题,无暇思索那个我离开镇子之后代替我的孩 子是谁,无暇想到和金的约定——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晴天,厚重的云一层层每天都 重叠积累着,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暴风雨。在这种天气里,不要说月亮,连太阳都看不 到,我根本不知道月亮圆缺了几遭,金也杳无音讯,大概被她哥哥囚禁起来了吧?想到 这些,我反而有些释然,毕竟我不爱她,像我这种冰冷的人,镇子上有一个就足够了。 金的哥哥的挑战书一封封送过来,上面极尽侮辱谩骂之能事,我让驺慕宜把它们全 部念给弟兄们听,下面每次都是一番群情激奋,有的人甚至要单枪匹马杀到镇北去,我 们每次都是硬生生的截住。会员们一个个憋得眼睛通红,数次请战都被驳回,于是把无 法燃烧的热情全都投入到方阵训练中去。我在会员士气最高的时候,适时的让驺慕宜回 应了金的哥哥,于是选定战场,准备一决高低。 战场被勘定在镇子西南角,学校和白河之间的草地上,东侧土坡上面便是密密麻麻 的树林,我记得第一次和金看驺慕宜打架的时候,就是在这个高坡上。如今我带着一个 方阵,九九八十一的热血男儿,仔细的埋伏在这个林子里面。 忽然有些怀念金做的凉茶味道,但那种清彻的凉爽或许我不再需要,我现在需要的 是热情,和驺慕宜、季风会、赤血所成员们一样高涨的杀敌斗志! 天沉沉的阴着,臃肿的云朵就垂在树尖上面,没有风,只有无尽的燠热和憋闷,驺 慕宜带领着九个方阵,七百多个弟兄,次序有度的站在我的对面,而我的脚下,是东北 两帮和驺慕宜杂乱无章对峙的九百多个乌合之众,金的哥哥站在场外,一行彪形大汉围 着他站定。他们看着对面排列的整整齐齐的西南帮,纷纷打着唿哨,恣意的嘲笑着—— 在他们眼里,秩序就是垃圾。但是这次,我一定让你们尝尝垃圾的厉害。 大慕,你要坚持住,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心里默默的念着。 心口有些胀痛,是啊,让冰冷的心去做狂热的事,就像把冷的玻璃投到沸水中,怎 么会不碎裂呢?但是,妈的,这次就让它全部碎烂,我为了自己的理想,为这个镇子, 已经抛弃了真正的心,这颗虚假的心脏又算什么? 可是,我真正的心,又是什么时候失去的呢?我仔细追想着,但是那段记忆如同被 谁无情的掏空了,就像那个后来回到镇上的替身孩子失去记忆一模一样。 驺慕宜在方阵的后面,战场之外,端坐在马扎上,像我教他的那样,一动不动。 好样的,大慕! 一道闪电划开阴暗的苍穹,风猎猎的起来,吹得树梢呜呜作响!我听到下面喊杀声 像海啸一样排空而来,金家的人冲上战场,东北方天空上的乌云也相互感应似的,沉甸 甸的涌向西南,犹如潮水般翻腾过去,浪花飞溅,波涛拍碎,我甚至闻到了大海浓郁的 腥臭! 驺慕宜依然岿然不动地坐在远处,他令旗一挥,八个方阵分成两组左右散开,避开 金家人马的锋头,然后迂回到两翼,敌人薄弱的侧面一下子暴露在我们面前。 我终于看到了对暴力渴望太久的镇上男人的气势,八个方阵高举着狼牙棒,发疯似 的冲击上去,比盛怒咆哮的罡风还要快,还要猛,还要淋漓尽致!一直朝前冲击的敌人, 根本顾不上转身便被我们的方阵冲击的七零八落,呼天抢地的哀号声,求救声震得天都 要塌下来一样。刚才劲头十足的东北风气势锐减,迎面开始吹来响亮的西南风,身边的 狗尾草不知所措的立刻掉转身子,穗子噼里啪啦砸在我的脸上。 被两翼夹击的敌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根本就不是训练有素方阵兵的对手,我只看到 狼牙棒上亮闪闪的钉子一次次扬起来,一次次打下去,然后带出鲜血,碎肉,眼球。敌 人像望风披靡的衰草般一片片倒下去,被无畏无惧的方阵兵践踏在脚下,被那些沉重整 饬的步点踩烂肚皮,踩掉头发,踩塌鼻骨,踩折肱股。我相信自镇子建立起来,还没有 过那么惨厉的嚎呖哭泣,天空都为之变色,云层像助威一样,呼的一下子压低下来,整 个镇子在白昼时分就落到了灰暗的罗网中。 金的哥哥终于坐不住了,他腾的跳了起来,朝身边的彪形大汉们振臂一呼,几十个 怪物般巨大的男人,打了鸡血一样声嘶力竭吼叫着,喷火投石似的砸向最前面的方阵中 间。方阵前面的战士们急忙转身应对,但那些猛男似乎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狼牙 棒打在身上眼都不眨一下,他们手里面拿的是更坚硬的铁器,迎面砸开方阵兵的脑壳, 灰色的浆液四方泼溅。 “死人了!”我听到下面尖叫着。 “妈的!”我身边的弟兄终于压抑不住了,“这些都是造纸厂养的工人,打仗居然 下死手,日他祖宗的,下面的兄弟们都有死的了!小昼,下令吧,我们冲下去,干死那 群畜牲!” “别急!咱们都准备好了!大慕身边的那个方阵和咱们都有铁器,弟兄们,我们要 以血还血!大家都鼓好劲,大慕那边一上,我们就立刻冲下去!” 驺慕宜估计早就定不住了,我看到他腾的站起身来,扔下手中的狼牙棒,从腰里抽 出一条三角铁,用震耳欲聋的声音狂吼着,带着他的方阵冲了上去! 我也从地上跳起来,我身边的八十一个弟兄齐刷刷的跟我一起跃了起来! “弟兄们,拿稳你们的武器,喊破你们的嗓子,拼尽你们的气力,给兄弟们报仇! 我们,今天就战死在这里!让家人和后代记住,咱们都他妈的是英雄,冲!冲!给我冲!” 惊天动地地喊杀声,比霹雳更刺耳的嘶叫声震得我耳膜几乎穿裂,我的鲜血和身边 八十一个弟兄的血轰的燃烧到了沸点,我们跨过荆棘,从高坡上像潮水一样俯冲了下去, 我听到了的澎湃的水声在我胸膛里激荡拍击,还有自己冷硬的心一道碎裂的声音。 去他妈的心,去他妈的!冲! 我忽然兴奋的放声大哭大笑,在抹杀一切地喊杀声中,忘乎所以的大哭大笑——去 他妈的,所有的东西都去他妈的,战争,这是战争!这是男人的游戏! 金家豢养的莽壮工人无非是激起一点波澜而已,他们根本改变不了战局,我辛辛苦 苦多少天制定的战局,在开打那一刹那,已然判明了胜负。我们完全把敌人包裹在了中 间,原来的方阵有了援军,打了强心针一样再度士气高涨,而金家的人马大部分都死伤 在地,被踩踏的像烂泥一样不可辨识。我手持着铁扳手,击倒两个敌人,看见大慕正在 和一个猛男厮杀,冲过去从后面一扳手抡到他的后脑上,他的脑袋顿时像熟烂的南瓜一 样冒着血水塌了下去,轰的倒在地上,大慕不忘自己的习惯,跳起来把他五官一脚踩个 稀巴烂——“去你奶奶的!” 金家的人在金的哥哥的带领下正在挣扎着突围,我和大慕四目相对,指向金的哥哥 吼着:“还记得他那次想要你的命么?!这次还不报仇等什么?!” “可是他是金的哥哥!”驺慕宜抡圆胳膊打倒一个正准备逃跑的敌人,冲我喊道。 “金被他关押起来折磨,不让她同咱们见面,你知道么?!为了解救金,还不冲上 去,还等他妈什么时候?!” 驺慕宜圆圆的眼睛胀的通红,像公牛一样冲了上去,我击倒旁边的另一个敌人,也 拔步上前。 就在这时,天空“喀啦”一声被绚烂的亮光撕扯得粉碎,一个球形霹雳从空中飞掣 下来,“啪”的击在了旁边的树林里,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的玻璃都在 刹那间碎烂。我们的脑袋都被震得失去知觉,所有的东西——战争、士气、胜利与失败 都被这声巨响炸得荡然无存。人们都扔下手中的武器,使劲摇晃着自己的头颅,来重启 黑屏的大脑。 树林轰然燃烧起来,熊熊的烈火炙烤着周围湿热的空气,我看见气体扭曲变形着蔓 延开去。 意识重新恢复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喊杀声,我们只听到远处一个呼喊在火焰的噼啪 声中回荡:“金厂长,金厂长,赶快去看看吧!你的妹妹在中学门前跳白河自杀了……” 金的哥哥撕心裂肺的长吼一声,扯烂自己身上满是血迹的衣服,像被点燃的炸弹一 样向着学校的方向弹跳过去。 积攒了许多天的大雨倾盆抛下,浇灭了树林里的大火,也浇灭了我们所有的心绪。 驺慕宜踉踉跄跄的跪倒在地上,一头扎进雨泥里面,我扑过去扶起他,看到他脸上 的肌肉抽搐着,嘴张得老大,喉咙发出被堵塞一般的呜呜声。 我狠狠的一拳击在他的胸口上,他那被伤悲压抑住的哭声才像巨浪一样排山倒海的 迸发出来。 “小昼!小昼!金死了!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