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千里东风一梦遥第一章(1) 千里东风一梦遥 第一章 收拾好东西,外面鼓乐喧天,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前院。隔着红色的盖头, 那个喧闹的世界一如我对这个世界的感觉——格格不入。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当我醒来,面对一个古色古香的世界时,就知道那个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小 说中基本是规律的事情发生了。穿越! 问题是,除了知道时间上的差异,我基本上忘了一切关于自身的信息。 我是谁?做什么的?多大年纪?住在哪里?父母兄弟几何?所有可以确定我 存在的信息都消失殆尽,我甚至无法记住那个烂熟于心的身份证号码。 没有身份,没有过去,不知道未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活下去。 那些围绕在我周围的人想干什么?这些没有来由的婚约又是怎么回事?我不 止一次地问自己,我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忘了那么多?尤其是自己! 我不想嫁,但是纪夫人哭着对我说:如果不嫁,纪府会面临抗旨不遵的罪名, 会被株连九族! 我看着他们的眼睛,泪水浸泡着它们,岁月沉积在里面,好像两口古井,泛 着黑色的幽光。我应该嫁吗? 见过嗷嗷待哺的幼兽吗?见过那些失去父母,蹒跚在森林里的幼兽吗? 我的手修长洁白,可是我的心却像那些幼兽,蹒跚在人世的丛林里! 我没有身份,可我还活着。我不想匍匐在冰冷的腐叶下,让秃鹫撕扯我的肉。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转眼就会变成凶神恶煞,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会高举 人权和信任。不,我不能拿自己做磨刀石! 我的问题应该是:没得选择! 即使他们" 可能" 是我的父母! 点点头,我答应下来。嫁谁都一样,只要我活着,一切都好说。 纪夫人有一双温暖的手,保养得宜红润有加:" 红锦,娘也知道委屈你了。 只是……唉,皇命难违啊!不过,好歹这也是皇上的指婚,杨大人也是当朝一品 的大将军,世代三公的贵族子弟。而且,现在也不在边关了。只要把夫君伺候好 了,你这后半生也算是有着落了。只要你幸福,娘就放心了。" 宝石蓝的绸缎宽 袖闪着点点微光,纪夫人的伤心不是假的。 同是女人,有时候直觉会更管用。 我轻轻地点头,这个世界依然是男尊女卑,尽管两者之间存在严重的科技落 差,可是并不见得谁比谁更文明。我会用,却不会制造那些高科技的产物,在这 里,我只是一个惜命的无名小卒。也许有一天我会想起来,我是谁?如何来到这 里?然后——回家! 迎接我的是一乘宽大的舆车,一人横着跪伏在面前,平展的后背刚好可以做 个板凳,车子就在面前。 脚下是红艳艳的绫罗,新做的鞋子雪白的底,纤尘不染。他的衣服同样洁净 如新。我犹豫着,脊柱,本是支撑一个人的身体、头颅,进而挺起一个人的尊严 之用,现在却要平放下来,和动物一样四肢着地,让我踏在上面——多少让人感 觉有些罪恶。我犹豫着是不是可以换个板凳,可是——也许这也是一种风俗? 不可以撩开盖头,不可以踏入尘土,甚至连踏凳都要用鲜活的人?这就是我 要适应的世界,和那些隐藏在我身体里的本能截然相反的世界?一阵冷汗沿着脊 柱爬上来,我定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唢呐声渐渐低垂,人群中响起嗡嗡声。 那个" 板凳" 动了动,我下意识地要抬脚,好像那是一只随时能蹿起来咬人 的动物。 " 怎么?新娘子嫌这不好吗?" 一个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来呀,把他 拖下去!" 拖下去的命运可想而知!没来过古代,也看过古装片吧?" 板凳" 一动,我 的脚已经踏在他的背上,冷汗顺着后背淌下来。别人说什么,我做什么,千万不 可自以为是。谁知道这个" 怪异" 的社会还有多少潜伏的规矩,那些规矩之后又 是多少杀人的理由?我不能稀里糊涂地弄死自己,或者别人! 那人反应很快,乖顺地伏好。我却觉得他肩膀的结构似乎不一样。奇怪,我 怎么知道肩膀的结构?这个念头一闪而逝,除了仔细地抬起脚我根本没办法想别 的。踏在别人的后背上,那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声:" 多谢!" 把它视为一种劳动,或许比别的什么略有尊严些。我以为,对劳动的赞美比 居高临下的抱歉或许真诚些。然而,声音之低,连我自己都听不清,喧闹声里, 他又如何明白?自始至终,都是自我安慰吧! 车行平稳。 木制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漫天漫地的唢呐声中,独独 这吱嘎声,声声入耳。一如从大梦中醒来时,见到的纪夫人的面容。 即使纪府中的一切都可以忘记,那张脸也无法忘记:" 姑妈?" 我记得姑妈是一个中年丧夫的寡居女子,但是她乐观开朗,眼角的皱纹因为 经常性的大笑和无间断的微笑弯起甜美的弧度。再一眼,我便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她不是姑妈。 虽然有一模一样的五官,面前的女子眼里有着深藏不化的犹豫和无奈,包括 下垂的嘴角和眼角皱纹微妙的弧度差异,这个人绝对不是姑妈,只是一个相仿的 人罢了。 " 傻孩子," 她轻轻地把我的头发拨开,温热的手和姑妈一样,我心里轻轻 一松,只听她蹙着眉说," 这是怎么了,连娘都不记得了?" 车身微微摇晃,两手交叠着放在腿上。一股酸麻从臀部沿着脊椎迅速上升, 遍及全身,连指尖都机械地颤抖着。但是,我不敢动。车内应该很宽敞,但是每 个人的位置是固定的,身体许可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我只能专注地盯着红盖头 的边缘,从它晃动的幅度校正自己坐姿端正与否。 那是很小的一个范围。 " 红锦,不管别人做什么,咱们女人有咱们的本分。过去后不要争宠,不要 使性子。你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不要让人瞧了笑话。" 纪夫人的嘱咐一遍遍地在 耳边回响。 可是,我心里最害怕的,却是如何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如何才能算" 不争 宠" ?如何才能算" 不使性子" ?如何才能算" 不让人瞧笑话" ?进一步讲,万 一我要碰触了这些罪名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