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市长之死(1) 1 市长之死 这是国庆节后一个星期六的清晨。 江水急匆匆从上游奔涌而来,接连不断的波涛扑到江城大堤的脚下,一波粉 碎了,一波又撞上来,哗然有声。江水不知疲倦地汹涌着,扑向下游,消失在前 方渐远渐浓的水雾中。江上间或有轮船驶过,一阵阵汽笛声响起,声音清澈明亮, 传向悠远,点缀着笼罩江城的一片宁静。 宽阔的江堤上有三三两两的中老年人在晨练,或打太极拳,或舞剑,或散步, 或做吐纳功夫,练得专注,神情安然。 堤内的沿江大道上,三人一伙,五个一团的人群,骑着单车,吆喝着一路向 长江上游方向——江城的郊区而去。一辆辆汽车从他们身旁驰过,掠起一些灰尘 扑到骑车人身上,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句粗俗的骂人声响起来,过后又趋于平静。 市区正中心的市政府大院内,有早起的人在跑步,也有人端着早点在树下花 坛间走过,一切都显得那样自然安详,一如往日的星期六、星期日。 八点多钟的时候,市长夫人邓萍正在牌友家里吃早餐,突然接到市长值班室 值班秘书打来的电话,问她现在是不是同市长在一起,说是市长的手机关了,家 里的电话也没人接,找过市长的秘书和司机,他们都说不知道市长的去向,现在 有急事向市长汇报,可怎么也联系不上市长。她开始想说,有首歌唱得好,阳光 和空气在一起,星星和月亮在一起,市长和工作在一起,市长老婆和麻友在一起, 但她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与年龄而言,实在不适宜同一个年轻的小指头大一点级别 的秘书开玩笑,便说她从昨天晚上到今天都没与赵刚照过面,自然也不知道他的 去向。市长值班室的人找不到市长,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有一种很不好 的预感在她心头升起,赵刚是突然间被省纪委“双规”了,还是出了重大意外? 她的心跳起老高,再也没有心思吃早餐,撒开腿就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赶。 从昨晚八点到今晨八点,她与几位老牌友整整搓了十二个钟头的麻将。平素 玩牌,她总是输少赢多,正印证了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曾说过的一句话,她是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但也不知是何缘故,昨晚她就稳笃笃地 坐到了炮台上,成了职业的放炮手,一输二千多元竟没有回头,心里就有十二万 分的不舒坦。而平素只要看她一输就总是让着她几分而尽量不让她大输的老牌友, 昨晚也不知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抑或是叫胜利冲昏了头脑,竟忘记了约她打牌 主要是为了让她开心绝不是为了赢她的钱的唯一宗旨。每次开始打牌时,几个牌 友还学电视里一些娱乐节目的搞法,同时大声地说:我们的口号是,让邓姐—— 开心!还长长地喊一声“也——”。可昨晚她们却糊里糊涂地丝毫也没顾得及看 她的脸色、揣测她的心情,而是一路高歌猛进不已。她就益发沮丧,益发心神不 定,那牌自然愈打愈臭。俗话说,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而手气差就是用一百 条公牛也拉不回。她曾几次想提出罢战,又总说不出口,牌友们会说,你一个堂 堂的市长夫人,还是我们一群人的大姐大,为了区区小钱,就找借口临阵脱逃, 太没肚量了吧!贵为市长夫人,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没办法,她也只得硬着头 皮,熬到天亮。 邓萍今年已五十出头了,犹如国民经济发展有时候总有些比例失调一样,她 的躯体发展因过于快速而成了一种刚出炉的面包状,那脸上因参差不平而呈黄土 高坡的风化状。虽说她平时十分注重美容保养,皮包里装的购物卡、银行卡、美 容卡一大叠,有道是青春不解人多情,岁月毕竟催人老,加之她一旦搓起麻将来 总要显示出一种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天亮非贵妇的似乎是天生具有的高贵典雅 的气质,所以无论她怎么高质量、大功率、全方位、马拉松式的美容,她那历史 上曾丰润过、美丽青春过、曾叫无数男人遐想过的脸上,已是风彩不再。 一次,她随老公到一家宾馆去吃饭,碰到了也到那家宾馆去吃饭的市委常委、 市纪委书记孙云芳,两人都是女人,就很有兴味地聊了起来。她说,孙书记,你 都四十出头了吧,管的工作那么重要,每天都要操不少心,可你却保养得很好, 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多岁。孙云芳开心一笑,说,邓姐,你也很有精神也还年轻 呢。她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她每次化妆时,对着镜子就不敢看自己那张苦 大仇深的脸,活像过去唱大寨时的一句歌词:七沟八梁一面坡,吓死人的大寨地 貌呢。孙云芳禁不住一阵哈哈大笑,然后说,邓姐,情况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不 要自己吓唬自己。不过我还是问句你别在意的话,听说你经常熬夜打麻将是吗? 邓萍说是有这事,我们家市长不是出差就是开会,儿子又不在身边,我原来还准 备请一个保姆,可我们家市长说请个保姆干什么?家里多一个外人,就多了很多 的不方便,这事只得听他的。你说我独自一人天天守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孙云芳 推心置腹地说,邓姐,市长既是我的领导,又是我的好大哥,你又是我的好大姐,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是心直口快的,我就同你说直话吧,我不是劝你不要玩牌, 但经常熬夜是很伤身体的。尤其是我们这样年纪的女人,就更要注重养气培元, 要顺应人生生理的自然属性,该休息时则休息,该活动时则活动,再加上适当的 物理、药理保养,才能真正达到养颜美容的效果,自然才是真正的养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