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叔又坐在门口吸他的水烟,咕噜噜、咕噜噜,这是不是他爱听的乐曲?吸水 烟是他惟一的消遣?黑如炭的竹筒在冒出白烟,这支竹筒不知用了多久,快成精了 吧。他抬起头来,眼珠转了两轮,这种目光只有教人想到昏黄的煤油灯,他手一扬 将一粒烟丝塞进烟口,只见花白刘海一颤又低头去钻他的烟嘴。他手肘处一块补过 的布块裂线了,像一把小扇正在那里煽风,阿姨,阿姨还在就不会衣烂了没人补, 阿姨!她亮亮的发髻,手中的针线穿梭,她象只蜘蛛在织网,在织破布破衣裳。这 儿子仿佛已经见到母亲便在眼前走动,伸手去摸,突然他跳起来,想娘的热流激荡 着心窝,撒腿向海边跑。多么闷热的天,夕阳正紧靠在海面,多像一位正坐在母亲 膝头上玩耍的孩子,一张彤红幸福的孩子脸。他拿石子掷着海,“热死了、热死了, 还不快滚!”他叫着。索性躺倒在沙上,沙还热着,又躺到一块石头上,也是热的, 便趟进水中扑腾了一阵子,捧起满手的沙撒那夕阳。没有娘的孩子恨死正在娘怀里 撒娇娇的孩子了。 星星眨巴着眼冒出来了,月娘半掩着脸也出来了,她今晚那么害羞,是不是在 羞我想阿姨,想着吸吮她的乳头。这位儿子睁着双眼在天空看来看去,他没有数星 星也没有找月亮,他要避开父亲手肘的破布和那烟嘴,这教人想到“阿姨”。天老 是这样,没啥可看了。逗狗儿玩“抢骨头”,这才是永远有趣的游戏。累了只好坐 在地上望天,好静,阿叔不知何时停止了吸水烟?“阿贵!”因为静,这突来的发 声吓了儿子一跳,他转过头望着父亲,“听见有人叫嚷不?”范进贵闻言站起身, 警觉地竖起耳朵,对他父亲摇头,他的狗儿却腾地跑开了,阿贵便追狗,已经有人 跑在狗的前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许多人匆匆忙忙从身边跑过。他们抢宝吗?一 直到海边,一堆人站在那里,等船?有的提着马灯,有的举着手电筒,还有的正嘶 嘶划着火柴,齐刷刷向水面照。 “看那头发,一沉一浮,今晚没风没浪,他可能有救。” “谁救他?” 你一言我一语过后是寂静,沉默在噬咬着良心,都只望着水。阿贵急起来,对 他的狗大叫:“炭头,快下水救他!”那狗尖哼了一声钻过胯下眨眼不见了,范进 贵骂着狗一边趟进水里俩手一伸正欲划水,没提防胳膊让两只手给抓住,像“蟹钳” 紧紧挟住往回拖,“呀——”他叫了起来。回头一看是阿叔,阿叔一把将他扔 到沙上,骂了一句“你那三脚猫水性,当替死鬼还嫌慢,狗都比你聪明!”脚并没 停,话音未落人已跃水而去。定眼再看水里浮沉的头发,急急向上冒了冒,没了! 跟着阿叔也不见了踪影,海面上波光粼粼,教人生怕。阿贵倒吸一口凉气,这口气 落下肚又贯上来破喉而出,“阿叔——”他凄厉地尖叫,眼睛紧闭嘴张得老大。他 想再叫一声,平静的水面突然跳出两朵浪花,接着冒出个人头,这头一仰一仰地在 水波荡着,“啊!阿叔——”阿贵喊着。他擦了擦鼻涕,看清阿叔手里还托着个头。 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将所有的亮光都聚集到他俩头上,连狗都吠了几声也表示欢 欣吧。阿叔急忙将溺水者架起来用肩膀顶住他的肚皮,在沙滩上跑,水从他的口里 涌出,他呛了一下能吸气了。阿叔带他回家,煮了红糖姜汁让他喝,又劝慰他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跪在叔面前说“感谢你救命之恩,可见天下还有好人, 我会为你这样的人好好生存!”叔拿出自己仅存的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让他换上。 各人都累了,安静地躺下。天一亮,他起身,坚持要换上自己的衣服,又梳齐了头 发,这才看清楚他,长脸、剑眉、瘦高,看样子比阿叔还年轻,他斯文亲切的样子 教人信任。阿叔问他贵姓,他才又慌张起来,说:“我姓吴,但名字太不好,不记 更加省事。”他要告辞,阿叔一定要他吃过早饭才让离开。一盆红薯,几条咸菜和 一锅鱼汤,我们三个狼吞虎咽地吃,快吃完了,门外狗叫,大声地吠,必是来了生 人! 顷刻吆喝声和叫骂声传人耳鼓。吴一下子停筷,口里的红薯还没吞下,脸却突 地青白,眼睛惊慌地望着父亲,不及猜测,人声脚步声已沸腾地扑人屋里来,这架 势就像阿姨被拖走时一样。范进贵从板凳上惊跳起来,小小的心在哆哆嗦嗦,一溜 烟躲到水缸后面,嘴里含着的一口红薯一半还在唇外。 冲进来的这伙人对吴一顿拳打脚踢,一边骂骂咧咧:“呸!玩迷魂阵还是金蝉 脱壳计,太狡猾、死不悔改!”他们又指着叔大吼:“你是他同党,你们密谋好了, 交代清楚……” 吴挣扎着用身体护着叔,叫喊“别打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打我打我,千万别 打他。” 他们手脚一停,袖子一持,说:“行!只要你磕头。”一只脚伸到吴的面前, “吮干净它们,就信你!” 吴先磕着响头,血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了,他开始吮吸那个人的脚趾,逐个逐 个地吸、舔,他做得很认真,好象臭脚趾是甜的香的。 叔却哭了,“不能这样,吴同志啊,我不救你呵,早知你要遭这活罪……”他 的哭就跟阿姨死时一样,他想起她了吗。 终于恢复平静了,这黎明前的恶梦太长了,两条狗踱进屋里,舔着地上的血迹, 刚刚吴也是这样舔别人的脚趾。阿贵赶走了恶狗,地上留着狗的梅花泥印,他用脚 将印抹掉,见桌子底下的水烟筒横倒在地,流了一洼黑计,水烟筒流黑血了,就想 过它成精怪了么,果就是了。阿贵害怕起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赶紧跑到父亲身 边依偎着他。听父亲叫了一声“哎哟”,他碰到阿叔的伤处了,阿贵低头查看月p 伤口的血殷红是湿的,露着白白的骨。阿贵忘记怕了,连忙跑到灶前掏稻草灰止血。 他的阿姨做过,稻草灰可以止血,阿叔也明白,他接过灰糊在伤口上,将伤口 封密了又缠上块布条扎了结。他该干活了,包了几个熟红薯几条咸菜,提了水壶、 一捆雪白鱼网往肩上一撂,大踏步出门,他的胸膛挺得那么高,厚实的背似鲸脊。 阿贵睡到半夜,睡梦中似听到有人在叫“贵、贵”,迷糊着想再听清楚,又没 了声息,认定是做梦。阿贵翻了个身,一只热乎乎的手在推他的身子,“贵、贵儿!” “叔?” “贵儿倒杯水给我喝。” 范进贵眯着眼起身倒水,端了水站在床前,叔仍躺着,心想他太乏了吧又睡着 了?阿贵仍轻轻地推醒他,“叔,水来了。”他父亲只是哼了一下并没接他的水, 儿子只好再推他,这才发觉父亲不妥,他的身子热得烙人,“发烧!”阿贵叫出声 来,用脸颊一碰他的额,都快可以煎鸡蛋了。阿贵点亮了煤油灯,弄湿了毛巾敷在 叔额上。叔坐起来,他被打伤的脚肿得象红萝卜,伤口周围的皮肤又红又亮教人不 敢用手指戳它,生怕会流出液汁。贵倒出冷茶为他洗伤口,这也是阿姨教他的,叔 无力地倚着床,脸上还是露出满意的神情。叔已不能走路,隔壁的四婶得知,提了 一篮灯笼花叶来,教他剁成泥放点盐敷在伤口上,可以消肿化脓。 在去县医院的路上,在红土铺筑的公路上,沙子和碎石总在做相反的动作,总 爱碍着你的脚步和车轮。阿贵仍然将平板车推得又稳又快,尽管他才十二岁,车上 躺着阿叔,他昏睡着,让他睡好吧,病会好得快些。路两旁的相思柳翠绿静穆地站 立着,它们在鼓励他吧。汗滴扑哒扑哒掉在沙里,天空一暗竟下起毛毛雨。一会儿 就晴了,天边架着一弯七色彩虹,如天仙的飘带。阿贵开心地笑起来,“阿叔,彩 虹,彩虹!”忘记了叔该睡的,阿叔一定会没事的,多么好的兆头,阿姨说过看见 彩虹能行运呢。他开心地推着车,那板车轻得象提一只鸡。看见医院的大门啦,这 就推进去,待会出来叔一定可以走路回家,让他也看看彩虹,就更美!阿贵将平板 车停在院里,放眼四望,这院子积着厚厚的一层落叶,黄叶中间挟着许多烂纸,很 重的霉味,寒风从长而曲的走廊那端吹出来,教人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季 节怎么会有这样的风?这医院的气候大概与外边的不一样吧。植物种得那么密偏见 不到一朵花骨儿,于花瓣都没有一片,又不是秋冬,都是光枝黄叶的,是不是住的 病人多,连植物都得病了。“贵,到了吗?”听到叔在叫,忙扶起叔在走廊里寻着。 两排房子都关着门,都贴了纸条“今天开会体诊”,难怪这样空,快到走廊尽 头了,谢天谢地!有一处房子透出亮光,里面有人,是个女的背对着门,她身上披 着大褂,见有人进来,她懒洋洋地伸了个腰,上身挺直,很好看的蛇形,白褂子象 一张蛇皮滑下去了。阿贵对她很好感,她是美丽高贵的。他搀扶着父亲,毕恭毕敬 微微哈着细腰,“医生,请给我叔看、看看,他病……”他停下来源了一眼女人好 看的脸,“他病得……”又停下来慌忙解父亲脚上的绷带,“医生”将眉毛一扬, 说:“不用解开,拿去,下班了。”她递给他一瓶碘酒和一包棉签,站起来准备关 门。车轮轰隆轰隆在轰鸣着,阿叔躺在上面有一千斤那么重,几只绿头苍蝇几时跟 来了,一定从医院里,它们围着车子嗡嗡地叫,赶走它们!踩成肉浆。阿贵停下来, 在树荫下休息,他折了树枝,扑打苍蝇。给阿叔喂水,拿出女人给的东西,解开绷 带,刚刚赶走的苍蝇马上俯冲下来,阿贵在伤口擦碘酒,伤口的刺痛使叔清醒过来, 他哺哺地说:“贵儿,谁家出殡?多少人抬棺?”阿贵这才发现田埂上有一队白人, 唢呐依依呀呀地叫,他数抬棺的人数,老数不清,那帮人老晃来晃去。对阿叔说: “没有棺。”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阿贵赶紧做饭,往灶里塞草团,拿出咸腌鱼和咸菜,盛 了一碗番薯汤让阿叔吃,叔吃完又倒头昏睡,余下的他自己全吃掉,今天的饭菜特 别香。给叔的伤脚上碘酒,他醒过来并坐起,眼睛和脸色鲜活鲜活地。 这可乐坏了儿子,“叔,你好了,碘酒真的有用,才抹了三次。” 阿叔望着儿子,他的眼睛那么亮。“贵儿,叔现在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咱们 祖山在白鹤山,那是个好穴,你爷爷和你老爷是不穷,从白鹤山的树砍光开始,咱 们穷地叮哨响,树……树是鹤的羽毛,它不能飞,咱们就穷、穷……你要给山种树。” 他含了气随着打了两个嗝儿,两脚一伸躺倒在床板上就没了声息。 听了阿贵惊天动地的恸哭,邻居跑进小屋,又急忙退出去,他们通知了亲戚, 在煤油灯的光罩里,一时人影晃动,十分忙乱。亲戚给叔擦身子,叔忽然坐起,举 手向前一指,闷叫了一声“海”才挺直在床板上。真的死了。有人低低地叹道: “这可去了,吃饱了三餐饭才走,以为他会捱到天亮,这子孙后代要穷上加穷。” 商量着怎样操办后事,算来算去,棺木是买不起的,向人借谁愿意,孩子还小。 阿贵听得,大声说:“我卖给他,我替他于活还债。”四婶抹着眼泪一把搂过他, 将他带到外面。阿贵甩脱她的手跑回家在门口听他们说:“他喊着‘海’,海葬吧, 以前也是有的,他一定想这样。”当天买来二丈麻布裹实,四个男人撑着舢板载着 尸,在黎明时分,尸上绑了两块石沉进海里去了,草纸裁的冥钱黄黄的在暗黑的海 水里浮着,那么多,残月挂在水边。阿贵在海边坐了一天,海上刮着大风,海涛如 万马悲呜,他出神地望着这海没有一滴泪。四婶说:“叔让龙王接到了龙宫正在龙 宫享福,从此不用捱苦,多好!” 阿贵坐在煤油灯昏黄的光圈里,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动,四面墙阴黑仿佛也在动 了,这冷而黑的小屋教人害怕。夜晚阿贵不敢待在自己家里,在外边瞎逛,夜深人 静时在谁家的屋角或屋檐依靠着打个盹,睡了醒,醒了睡,天亮再回家酣睡,反正 学校停课。有时睡在沙滩,睡在“单石”脚下,可以一觉睡到天光。这“单石”又 圆又大,样子像蘑菇,“单石是有眼的”,村里人一直这样说,“单石真神”村里 人常说,‘阜石几时开眼“村里人一直在盼望。它以前香火很旺,阿姨常常拜祭它 湃完了总有供品吃,至少是一只鸡蛋,几个螺或蚌,再不一只蟹脚吧。阿贵想到这 里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这天黄昏,碰巧下了场大雨,地上到处湿着,四婶让他上 家里吃晚饭,他抹了嘴出来,心里很不愉快,看来今晚该等地干了才能窝睡,不会 又下雨吧,可惜该死的炭头跟上人家的母狗跑了,连伴儿都没有。他走到池塘边, 塘里的青蛙合唱队引起他的兴趣,它们有和声也有主唱,往水里掷石子”嘭!“蛙 鸣骤然而欧,就那么吸了一口气的间隔,它们又齐整地歌唱”呱——呱呱——呱呱 呱……“,他坐在祠堂的门槛上,反反复复往池塘里扔石头,他扔的石头十足成了 它们乐谱的休止符。不知不觉竟有些困倦,他托着腮帮,眼睛半睁半开。 “嘀哒嘀哒”很响很急的脚步声向着这边来,阿贵站起身来个猫跳躲到门扇后, 屏住呼吸,惟恐被人发现。 两条魁梧的黑影在门口一问卷进院子,左边那人说:“屋里的像伙挺齐,铁棒、 木棍、锄头,就差刀,听说他们有枪!不知是真是假。”另一个人说:“不可能, 除了部队和武装部,别吓自己人!”他们开了小屋的门,开始往外面搬东西,放到 祠堂前的晒谷场上。 倏忽又有十几条黑影奔到,人声吵杂,他们很紧张的样子,“快、快抄像伙, 他们来了,这次一定要抢到手!”说话的人语气像个头儿。他们要抢什么?这阵势 就像来家里抓吴那样。 阿贵两条细脚开始发抖,想躲远去不知往哪里躲,双眼仍忍不住从门缝里往外 瞧。见他们应声武装自己列队而立,蓄势待发,说时迟那时快,另一队人马风尘仆 仆奔到晒谷场,他们开始放慢队列,成半圆形排列,在他们的包围当中,有一个五 花大绑的“人”。他的头发剃成一个白十字,弯腰如弓,因为有两个大汉直按着他 的肩和头。先到的那队人趁对方未站稳脚跟,来一招先发制人,随着头儿一声吼 “上!”,直斩对方马脚,一时人翻马仰、鬼哭狼嚎、日月无光,偏偏今晚月色皎 洁,让人看个一清二楚。 范进贵已吓得小便失禁,从门扇后如着火般直蹿进敞开门的小屋,全然忘记小 屋正是他们放像伙的地方。他在屋里摔了一跤,鼻骨被撞得生痛,以为流血了,一 摸还于,暗自庆幸,以为脱离了险境,在小屋里巡视开了,,发现地下散落许多残 书,随手捡起两本塞在裤腰里,上面有许多好看的插图,他喜欢这种书。月光正从 圆圆的天窗泻进来,他在屋角撒了余尿,裤裆湿湿的教人好不自在,长这么大第一 次尿裤。尿裤让他又想到娘,白墙上刚好有一块污渍,圆圆的好像她的发髻。他忆 起阿姨是撞墙的,她也是在这样的一间小屋,发髻凌乱,脸色就跟今晚的月色一样 惨白,脸上结着血痕就像蚯蚓一样,她是靠着墙的,眼睛睁得圆圆,听说这祠堂常 关“坏人”,是不是这间屋?阿姨!“姨!”阿贵尖叫了一声夺门而逃,忘记外面 有撕咬的人群。一个趔趄向前一冲滑倒在地,他爬起来,手中粘了东西,以为抓到 狗屎,在鼻底下闻有血腥味闪着红光,“血!”他哭出声来,地上有许多血。连唱 歌的青蛙早吓哑了,四周死样沉寂,恰好乌云飘过遮住朗月,顿时令人毛骨惊然, 只觉尿尿的地方紧了紧,好在刚才已拉干净。历过刚才的劫难,自己的家不再可怕 了,他放上门闩。手里还握着块东西,在煤油灯下伸开五指,红艳艳的血迹一闪, 阿贵将它扔到地上,一声脆响,这响声悦耳,忙又抬起来细看,原来是一块美丽的 石头。上面有流动的花纹,颜色是乳白的像奶汁,半透明,这一定是块玉,一定是 摔倒时摸到的。他洗净它藏起来,摸出裤腰的残书翻了翻,这书没头没尾但故事曲 折动人,从此他常找机会去“鬼屋”寻残书的头和尾,心事全放在这上面,没空流 浪了,连鬼屋里其余的残书都读了。上,一声脆响,这响声悦耳,忙又抬起来细看, 原来是一块美丽的石头。上面有流动的花纹,颜色是乳白的像奶汁,半透明,这一 定是块玉,一定是摔倒时摸到的。他洗净它藏起来,摸出裤腰的残书翻了翻,这书 没头没尾但故事曲折动人,从此他常找机会去“鬼屋”寻残书的头和尾,心事全放 在这上面,没空流浪了,连鬼屋里其余的残书都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