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荷秀破天荒收到一封信,她纳纳闷闷地打开。“妈妈,谁给你写信!你从来没 收过信呢,要不要我帮你念出来?”悔生凑过去看,这是一张“画”红笔画了一个 大嘴,这嘴正咬住一个水蜜桃。“妈妈,这是什么意思?”悔生迫不及待地叫,伸 手想抢这张纸。荷秀恼女儿“八卦”,动作比她还快,一把将画撕成碎片扬手扔了。 想一想这样子不太妥,对悔生道:“妈妈的朋友不识字,她得病了,让妈妈去探她, 妈妈就是那桃子,她想妈妈。”荷秀在厨房炒菜碰翻了几次碟子,那张该死的“画” 弄得她心慌意乱,女儿好像不信刚才说的鬼话,老睁着将信将疑的眼神在旁边偷偷 地察视。她索性拾摄了碗筷捋下衣袖到外面散散心,透气透气。在杂货铺打了电话, “复信”吧。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在街上慢慢地走,也不理会什么,只是慢悠悠 地晃吧。走着走着,在心里叫一声“到了,”抬头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好准,” 到了贵哥家门口,幸好没碰到他们,连忙转了个身由原路折回,这样来来去去走了 几趟,便引旁人注意,他们意图探究的眼神在预警了。天是阴阴的,“呼!”平地 卷起一阵风,乌云不知从何处翻涌而出。倏忽间从四面八方铺盖了头顶的天空。那 闷热沉郁的浊气都吐出来,整个人便明朗而轻松了。眼看铅块似的乌云越压越低, 仿佛只要爬上屋顶伸手一抓便可握着一把,这突然变幻的天气教人莫名兴奋,这天 在发出征兆吧!好呀,好呀,山崩地裂才过瘾呢,惊觉自己原来是一个如此不安份 的女人!她刚刚有这样的念头,一股狂风卷着飞沙走石呼啸而至,有人给刮倒在地, 带着哭腔在奔逃,有人发出恐怖的叫声“龙卷风,龙卷风来了”!沙粒样的雨点铺 天盖地砸了下来,有个女人尖叫着“龙吐水,龙吐水了”。荷秀正躲在屋檐下,应 声望向天边,果然有一股龙形的银灰云在那里翻腾,不禁暗自惊喜,连龙都让她看 见了,龙腾于天,非有缘人难得一见。屋檐深且宽,两角有展翅的飞燕衔着两盏小 小的琉璃灯,这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大宅。飘泼大雨继续在下,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拿 着根细长的竹竿从门里出来。门媚上正筑着个燕巢,孩子嘻嘻哈哈举着竹竿挑那个 巢,巢终于破了,两只燕仔应声落地,它们才刚长出绒毛,站都站不稳,尖尖的小 嘴瞅瞅叫个不停。揭巢的孩子可高兴了,好新奇,他们一人一只倒提了鸟足荡来荡 去,然后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小燕子被摔进水坑,它们浑身颤抖,跃跃撞撞 在水里挣扎,睁着小眼吱吱吱乱叫,那么无助无告,叫声已经弱下去,它们快死了。 它们太微不足道,谁会注意到它们的哀告,荷秀让这一幕惊呆了,认为这是上天在 向她示警,在启发她。先有悔生的班主任无理告状,又有邻居的冷嘲热讽,不在明 摆着欺她孤儿寡母么,无钱无势又没男人呀!雨还在下,明显小了,但她等不及了, 冲进雨里,一口气跑回家,洗了个澡,细细妆扮了一番,飘然出门。天已经晴了, 但屋檐的雨水还没干,还有雨要下。 吴献亲自给她开了门,麦香十分恭敬地替她斟茶,一盘水灵灵的水蜜桃放在云 石茶几上,县城难得一见的水蜜桃呢。麦香说:“你坐呀,我买菜去。”随手关上 大门。荷秀放心在皮沙发上展舒四肢,让屁股尽量凹进沙发,加入挺胸收腹,丰乳 便更高地吊耸着,保持这样的姿势是很难受的。茶几上的水蜜桃十分诱人,抬手拿 了一个用嘴咬了,“画”上就是这样的。对面的白墙挂着杨宝环的遗像,那对清澈 照人的杏眼有一股透人心腑的魔力,她的微笑仿佛是在对荷秀冷笑,心中叫一声 “她看穿我的心事了。”有些心寒,拿起几上的抹布在像上拭抹,一边默默祷告: “我可没想过霸你的位,是你阳寿已尽,以后我多烧冥钱给你,请和尚超度。”用 手指抹去遗像上的灰尘,那像似乎活了,张口要咬她的手指,荷秀暗叫“有鬼!” 跃坐在沙发上。吴献不知何时进来的?猛然从背后一把抓牢她的两乳,就势压在她 身上,很快拉下她的两腿,那地方便红红地暴露着。他的肚脯太大,让荷秀的屁股 顶在沙发的扶手上,荷秀的腰肢十分柔软,努力弓着身子,两只脚挟住吴献,让他 可以继续抓牢她的两乳,十分顺势和使劲,人象打桩机般捣,口里又呼呼地叫。荷 秀抽眼瞅了一下杨宝环,见她的眼光暗淡了,一脸灰沓沓的模样,跟刚才真是判若 两人。荷秀欣喜若狂,热血沸腾,身上的野性彻底给搅上来了。她说:“你好好享 受,咱们换个姿势吧。”一屁股坐在吴献的大腿上,吸着他的肉棍儿上下左右颠狂 地磨着,心里叫道:“看吧、看吧,杨宝环,你有这能耐吗?”吴献道:“你这骚 货!”伸嘴噙着她的乳头,正当荷秀欲死欲仙疯狂发作的时候,吴献却“发”不起 来了,它的宝贝儿不听使唤,慢慢变细变软。荷秀以为自己不够“刺激”,暗暗告 诉自己当他是贵哥吧,贵哥。贵哥,扑倒在吴献怀里,万种风情,千娇百媚施展了 出来,吴献道:“你这骚货!”将手指插进她的下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瓶,荷 秀见瓶身写着“蚯蚓文”,娇声问:“这是什么?”“等会你就会领略它的好处, 外国进口的,听说是从幼海豹的生殖器上提取的,比黄金还贵,老施才有本事弄到。” 荷秀来不及问他“老施”是谁,因为洒了药的宝贝黑红黑红地胀起来了,比刚才还 要壮大。吴献抽出手指,道:“你这骚货!吞了你!”捣动得比上次还凶猛,荷秀 以为全身的骨头都要让他磕散架了,下边有撕裂的刺痛,但心里却觉得十分痛快和 满足。吴献笑道:“你还是处女呀?”突然将荷秀的屁股整个捧了起来,那模样是 恨不得一把扯下它,荷秀叫了一声:“你弄死我了。” 范进贵愈来愈痴酒,特别是晚饭,简直无酒不香,而且吃的时间都很长,吃吃 停停,间或抽支烟。四婶已经习以为常,先吃饱了跟他喝一杯或去邻居家串门,阿 贵没叫收桌,四婶总由着他,自先睡下。柳依从来不会同父亲计较,最近她的功课 特别忙,学校老要补课。日间有人给他送了一包烟丝,自种自制的土烟挺醇的,范 进贵卷了一条纸烟来抽,吸了两口,便扔了。心想我范进贵还不至于吸这种烟吧, 摸出一包“中华”,望着中华烟忽明忽暗的火苗,脑海里浮现半截围墙,那围墙里 面的草很长。这便是拨了款计划要兴建的镇小学校舍,拨款是不够用的,民间集资 又弄不起来,于是连拨的款都乌有了。讨厌的是每天上班都要经过那里,这是心病, 万一查起,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那个绝对是范进贵,替死鬼也是范进贵。老爷子又去 世了,靠山倒了。施全忠当镇长了,那边“偷工减料”,这边捐点钱筑条路修条桥, 羊毛出在羊身上,世事总算看个明白。他看看桌上的空酒瓶和盘子,揣了包中华走 出门,才抖落一堆烦人的世事,又纳闷荷秀许久不来找他了。河堤静悄悄,水气氤 氲,拢着轻烟薄雾,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也是拢着蓝幽幽的轻烟,真是少见。风拂 柳叶,他抚摸着柳树干,就是在这株柳树下,他捡到女儿柳依,现在她长得花儿一 般,又聪明又长进。感谢柳树当时收留了她,但愿树能感知。他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燃了支烟,此时心境十分宁静。 荷秀不舍地离开吴府,离开华丽的卧室,舒服的席梦思,要回她的阴暗世界。 夜已深,人已稀,她抄捷径回家,沿着河堤走,她只顾匆匆赶路,惊扰了河边的宁 静。范进贵闻声抬头张望,来者身形极像荷秀,但不容思索已在心中否定了,哪会 是她,见了贵哥还不扑过来,掉头即走,绝不会是她的,换了别人更不能叫唤追上 去,还以为是色狼,来个当头一棒。说实在的还真想追上去看个明白。他已经站在 河堤上了,河水有一轮明月,这明月在河水里是蓝的,“蓝月亮!”世事可真稀奇, 月亮是蓝的,真美!然而一阵轻风吹皱了河水,这月亮便碎了,消失了。荷秀是做 梦都没想到会在河边碰到贵哥,起初不敢相信,从他吸烟闪亮的星火中感觉终于得 到证实,一个烧成灰都能感觉得到的男人哪。然而,他的女人,此时此刻,头发浸 透了吴献的气息,肌肤沾了他的汗汁,体内储着他的精液,怎么相对?两个深深相 爱的人,灵与肉都曾交汇消融的人。家,这阴暗外墙的“家”才是荷秀踏踏实实的 家。她一头倒栽在床上,像一根木头,甚至可以听到木头落地的“咚当”一响。幸 好没有女儿和婆婆的惊扰,可以饮泣,可以尽情高哭。在没命逃之时,她的脚盘被 割伤了,翻着嘴唇样的伤口。荷秀拿出碘酒,在上面涂了涂缠上纱布。这伤口再深 再痛过几天便会结痴,而心的伤却永远不会长痴的,没有药,人怎会这样? 大考在前,柳依整天埋头于书山题海,人已经晕乎晕乎,吃东西都没胃口。但 想到与吴杨哥哥约好了的,务必考到他们的学校。那时候象牙塔里的爱情要说有多 美就有多美,要多浪漫就有多浪漫。柳依只有死撑,这是为爱而牺牲么,与赴汤蹈 火相比简直微不足道。课间操时,悔生说:“柳依,你的脸色太难看了,一点血色 都没有,不正常呀,会不会贫血,你吃得那么少。”俩人商量了一下,到校医处来, 校医是一位和蔼慈祥的胖女人,听说原在一家大医院当医生,离休了才来当校医。 她做了例行检查,皱了皱眉头,问柳依多久没“例假”?最后让她躺下又拉拢了白 帘子,海生紧张了,认为柳依一定得了严重的疾病,校医才要这样详细地检查,又 看她一脸严肃的神情,说不定柳依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柳依下床来,结结巴巴地 问:“校医,我怎么了?要紧吗?”校医并不搭理她,只问:“哪个班?”她记录 着,又让柳依签名,悔生和柳依都被吓得战战兢兢。她抛出谜底:“你呀,怀孕了, 简直有辱国格,败坏校风!”她的话把柳依给震昏了。悔生扶着柳依坐在花坛边, 柳依说:“悔生,我让她后边两句吓昏了,哪里有这样严重,我估摸校医定是个老 处女。”悔生笑了,说:“这就对了,是不是吴杨?”见柳依点着头,心里羡慕得 快要生出妒嫉的毒瘤。上课铃响了,课上到中途,班主任来叫了柳依出去,她进来 时,白得透明的脸变成了灰色,海生暗叫“情况恶化了。”又想:换了是。我,我 才不怕,书也不读了,跟他结婚,做他的妻子……她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 “陈悔生!”数学老师“当头棒喝”,悔生忙收起邪念,柳依却不见了。 荷秀在听雨亭找到柳依,“柳依,秀姨会帮你,你爸爸知道吗?”柳依摇着头 道:“秀姨,我不明白,我何罪之有?学校要开除我。”荷秀道:“你当然不明白, 秀姨是过来人,女人天生苦命,天和人规定女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乖乖听 吧,不然,就要浑身是伤,重的便身败名裂粉身碎骨了,你和悔生我一直揪着心哪, 你该知道我为啥给她取名‘悔生’了。柳依,这事不能让你爸爸知道,刺激到他, 他那老毛病又该发作,秀姨替你想办法,书一定要读。”荷秀看看花样的柳依,花 样的年华,跟自己当年一样的年纪,当年被卖时,要有人救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 步,一定要救救柳依!她暗暗下定决心。 麦香对她是殷情备至的,这位厚道的姑娘已经将她当作女主人了,荷秀第一次 有了自豪和被捧的感觉,心里有说不尽的畅快。她径直到楼上的卧室找他,出乎意 料,吴献看到她这样一脸的不高兴,“我没叫你来,你怎么来了?注意影响,我是 有地位的人!”他不悦地道。荷秀并不介意,他是该摆架子的,小心地陪着笑脸向 他讲述了柳依的事。他沉默着迈着方步在房里走了两个来回,心里面是兴奋的,虽 脸上不动声色。好呀!比起老爸来有过而无不及!可怜范进贵一直蒙在鼓里,要知 道他这样想法,不学驼老头的招数拿把钢挫跟他拼命才怪!荷秀一直望着他,惶诚 惶恐地垂立在一旁。他习惯地清了清喉咙,声如洪钟,下达惯命令的长官架式,不 同的是他在下达这道旨意时,右手还不忘放到荷秀的胸脯上揉面团般摸。“算你聪 明,知道来找我,我给校长挂个电话,说是我未来儿媳便成,谁敢碰她,老范知道 这事吗?他这人成事不足败事不余,杨杨也别说了,这孩子爱冲动,你告诉柳依吧, 说是我的意思,有事让她直接找我。” 荷秀悄悄说:“依依,戴个帽子吧,你那么美引人注目的,这从妇产科一进一 出,万一撞上邻居熟人也好途一遮。”荷秀出于一片好心,说者无意,听的人当这 些话是尖刀在剜她的心。柳依眼里闪着泪花,从事发到现在她没流过一滴泪,此时 已经再也忍不住了,在心里喊着:我的事,我自己承受这突如其来的苦,为什么关 别人的事?为什么就怕了他们?要躲躲闪闪,这比肉体的折磨更令人难受和苦痛。 “秀姨,你不用理我,我恨自己无知,太无知!”她说完便甩脱了荷秀的手跑了, 荷秀忙叫“柳依,你不能跑的——”然而她的身影一闪不见了。 范进贵发现女儿变了,进浴室冲凉大半天才出来,又常躲着人。是不是成熟了? 成熟的果子是沉甸甸的,风吹也不摇。见她又在画画儿,便站在后面偷看,屏声静 气。依依手上沾了五颜六色的油彩,衣服也有,正在一块厚布上涂颜色,神情那么 专注投入,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女儿真是跟以前不同了,这是哪门子画呀?蓝不像 蓝,绿不像绿,画面有一团惟一“成形”的东西,远看是个女人,近看又不是了, 什么呀?着实让人伤透脑筋。“依依,你在画什么?干吗不画些梅兰菊竹虫鱼之类?” 但依依置若罔闻,她不理爸爸,继续沉醉在绘画里。 吴献破天荒在家里摆下酒席,宴请亲朋好友以贺续弦之喜。其实这是新夫人的 懿旨,让他的亲朋挚友认识认识她,妻者乃丈夫的影子也;让妻见识见识丈夫的朋 友们,朋友也是他的影子,其实都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他。如此不凡的见识已经让吴 献叹服不止,岂有命不从之理。几杯酒下肚,这些有头有脸的男人们便放肆起来, 反正都是一帮死党,有啥顾忌的。有说姘头如何吊人胃口,有炫耀小情人如何娇嫩。 施全忠大概也喝多了,接上一个人的话道:“咱们新嫂子是货真价实的‘处级 干部’。” 那个人明显喝醉了,说话没经大脑斟酌过滤,眯着眼问:“你怎么那样清、清 楚?他们交配时,你在旁看啊?” 更惨的是暗角又有个人接口:“现在时兴重造处女膜,黑市价才百来块钱。” 吴献听得气噎声塞,一张关公脸唰地铁黑,施全忠抓了个酒瓶要砸暗角的说话 人,“敢说新嫂子的坏话,嫂子是冰清玉洁的人物。”边上的两个人立即抱住他夺 下酒瓶,哗啦啦一阵响,暗角的人吐酒了,被人扶走。施全忠便将吴献如何认识新 嫂子,如何摸“镜花缘”那块牌子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讲出来,当然免不了添点“体 面”的抽掉“没趣”的,这是说书人的伎俩。死党们惊呼奇缘,艳羡之情溢气流息, 举起酒杯高呼,“为咱们大哥的奇缘干杯,不醉无归,不醉无归!”齐齐吸光了杯 里的酒,有人叫:“新嫂子,新嫂子,她还没跟我喝一杯!”吴献道:“行、行, 我批准,你们回家带老婆来,她喝遍天下无敌手。”范进贵弄不清自己到底醉着还 是清醒,反正美酒是不能浪费的。吴献果然是艳福无边,新夫人年纪轻轻,论姿色 气韵都在宝环和荷秀之上,可怜宝环红颜薄命,宝环。宝环!他怀念起杨宝环替她 不平,她的丈夫正怀抱新娇,哪里还会想到她。酒有一样不好的地方,平时不愿想 的,压在箱底的东西,现在给搅上来了。“驼背”在得月楼招待所捉奸的一幕,范 进贵以为早已忘却抛诸大海,此时它那么清晰地贴在他的脑门上。该发泄一下了吧, 直泄是不行的,可以迂回发泄。范一拍桌子,“喂2 肃静、肃静!老尸,云云是你 小妾吗?她跟上别人了,领了结婚证啦,要不要兄弟替你出头?”旁人一听来了新 的刺激,“施镇,你一向是男人的英模,怎会失手,是不是阳萎?”听的人一串哄 笑。施全忠门声坐着,好像被取笑的是别人。 范进贵出了口浊气,浑身舒畅之极,心念一动,该急流勇退了,脚步轻飘飘出 了吴府。眼睛跟脚步并不一致,迷迷糊糊飘飘忽忽,凭着感觉走路,眼不看,耳不 听,逢坑过坑,遇石跨石,一路走来,脚都没绊一下。用手摸一摸墙,心里面窃笑 着:“秀秀就在里头了。”他站在窗底下,倚着墙,闭着眼,口角含笑,轻叩窗扇, 嘴里哺哺地叫:“秀秀、秀秀……”一盆冷水从半空泼下来,荷秀心爱的贵哥鼻里 口里都吸了水,浑身上下无一不着水,酒醉也淋醒了。荷秀左手拨着长发,右手还 拿着空脸盆,站在天井里,仰头望着天空,像一尊泥塑,脸上挂了两行清泪,在星 光下闪着寒光。 范进贵感冒了,发着高烧,在家里昏睡了两天,正寂寞之际,施全忠提着两瓶 酒来了,他将东西一放二道:“兄弟,两天不见,记挂得很哪,能喝两杯吗?” “行行,小病何足挂齿。”拿钱让四婶上街买来炖狗肉两斤,卤水猪耳、猪舌 和五香牛肉各半斤,下酒菜齐了,范进贵细看他提来的两瓶酒,开玩笑道:“咱们 先喝‘鬼’吧,‘醉八仙’留到最后压鬼。”便开了“酒鬼”的瓶盖。 施全忠道:“这世上如今鬼太多,神仙都捉不完,有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 ‘鬼’。”一仰头喝光范进贵递过去的酒。 听出他话里有话,范进贵在心里揣摩着,他哪有这么“好死”?此行该不会与 “鬼”有关吧。“老施呀,你也怕鬼?” “我提防着的,我本身也是鬼么。” 俩人你一杯我一杯,话也多起来,施道:“这些下酒菜不错,比我酒楼的好吃。” 范哈哈一笑,“老施,你这是吃惯山珍海味,给你改个口味的效果。” “我是该改口味了,昨晚我给老婆和小妾们开会,我说‘你们对我死心塌地, 我太感激了,这世上还有谁对谁死心塌地,但我快要蹲班房了,你们快自寻生路去 吧!’她们竟都不愿走。” 范进贵笑着说:“你跟她们开这种玩笑,亏你想得出,考验她们吧。” 施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你不相信?你真的不知道?” 范进贵道:“老施,你今天怎么了?实话直说吧,别再糊我么。” “工作组正查我,查得可紧了,打从你生病起。” 这一下范进贵心里总算透亮了,施全忠探病的真正目的:想证实是不是范进贵 引进了工作组来整他,这是其一;其二,怕范进贵乘机踩上一脚做工作套亲乎来了。 范进贵当然要跟他解释清楚。施道:“范兄弟是我的知己!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不过,不太相信。”范进贵庆幸自己是“长进”了,对人情世故彻底心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