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没多久,悔生顶了一间设在郊外的制衣厂,离开歌舞团,开始她时装王国梦的 历程。这一天,柳依突然拿了一卷纸到制衣厂来,她将纸塞给悔生,“能让师傅替 我量身定做吗?不过你先看看图纸再说。”悔生见纸上画了一位古希腊美女,身穿 神庙女祭司在举行神事活动常穿的连衣裙,另一边也有个美人,她长卷发披肩戴着 月季花环,女祭司的连衣裙略作改动,白色改为桔红色,裙摆改为拖地的,“柳依, 你穿着它出席什么场合?”“保密!”但从她喜然于色的神情断定必是赏心乐事。 “棒极了,柳依,我尽力而为。” 柳依辗转反侧难以人睡,担心明天挂着一双熊猫眼。硬是说服她睡吧睡吧,她 愈精神。拉开窗帘,一窗的繁星,月亮迷人还是星星迷人,这是难以抉择的。柳依 干脆披了件衣服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仰望苍穹,据老爸说起曾梦见蓝月亮,那真是 千载难逢!也只有在梦中才得一见,都算不枉此生。曾见过一幅名画,画中也有一 轮蓝幽幽的圆月,名字嘛记不起了。有诗云“嫦娥应侮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嫦娥要是与她的爱人双双奔月,那月亮必定是蓝色的,这构思太好了,必定又是一 幅独特的作品。油然双掌一合对天祈祷,“今晚让我看到蓝月亮吧,做梦也行。” 明天对她来说那将是一个全新的纪元。做小姑娘时,偶尔见到邻居枝姐出嫁的情形, 她穿上一套崭新的蓝色衣裙,好像是长袖的呢,衣服的样子并不美。但枝姐的脸是 美丽的,她的长辫子更好看,辫尾用红绳结了同心结,头上斜插一串粉红月季花, 这是她自己种的花。将近黎明时,她流着眼泪与双亲告别,没有车没有轿子,她撑 着半拢的红雨伞,在马灯的指引下,那么一行人静悄悄地在路上走着,走向她新的 家,新的人生,新的天地。可是她被婆家安排坐在板凳上,背不能靠更不能躺到床 上,这是风俗,也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新郎在忙碌之余偶尔跑进去看她,既没有亲 呢的动作也没有甜蜜的话语,可眼波是温馨和快乐在闪烁。他们长相厮守到现在, 已经儿孙成群。柳依从椅里一跃而起,旋进房里,梳妆台放着一套钻石首饰,项链、 戒指、手链,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这是老韩送上的,他说送上他最美好的祝 福。虽然两个人的幸福连在一起了,但还是独立的么。桔红的玫瑰花环,早上还是 花蕾,现在正含苞欲放,太美妙啦!巴不得即刻披上那件自己设计的礼服,你看它 飘飘欲飞,好像要飞到身上那么一套。但衣厨顶的那柄红雨伞却让人为难了,上面 是贴了黄符的,又用红绳绑了“五谷”和“抹草”在伞头,爸爸说新娘子出嫁都要 拿这个,这是风俗规矩。但拿上这把伞就会破坏整体的美感,它与花环礼服甚至钻 石首饰太不相称了,这费尽心思设计出来的独一无二的新娘形象是不允许有丝毫不 和谐的音符出现。务必要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在彼此脑海里、眼睛里、心里刻下一 个完美无缺永不会褪色的“我”。结婚是俩人的事,父母不反对就行,亲戚朋友是 无须通知,无关紧要的,到时候两人便如“连理枝”“并蒂莲”静静地粘在一起就 行了,洞房花烛一刻成永恒地老天荒!柳依重新坐回藤椅,就在星河中间。她意外 地看到了弯月,淡似轻烟,她盯着它看,微笑着,弯月晃了晃,一伸一折,变成蓝 的了。 到家了,柳依看到这新的家,很激动很紧张,老韩一把将她抱起来。“快放下, 要自己走才好!”柳依看到她临摹的大幅油画“普赛克和丘比特”正挂在客厅的墙 上,老韩将燕尾服向后一掀,那衣服滑在沙发上,柳依在心里笑,那么快就剥开伪 装,“你的皮掉了,”她开玩笑舒缓紧张的神经。谁知老韩已经等不及了,一握纤 腰,说:“对,现在我就剥得赤裸裸地给你看。”柳依说:“太阳还挺猛,用不用 点上花烛?”“把窗关上拉上窗帘,那就是花烛洞房夜!”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将皮 全部剥去,光溜溜的身子。柳依说:“我看最好将窗和门打开,让日和风都进来。” 范进贵走进女儿的房间,闺房一切如昔,衣柜里的衣服,梳妆台上的香水化妆 品一如平时一样摆着。这女儿一定担心老爸不习惯才不敢拿走这些,当她到画廊去 了。屋子暗下来了,街灯亮了,在单县,吃饭有四婶作伴,现在要一个人孤零零煮 饭吃,吃快餐吧,女儿么始终要嫁出去的,再好再有孝始终都要嫁的,唉2 电话铃 在响。“爸爸,你还没吃饭吧?”老爸吓了一跳,没想到“嫁”出去不到半天的女 儿这么快打电话给他,又惊又喜地,不知吉不吉利合不合规矩,她这样做。“依依 呀——”本想说爸爸很不习惯。但女儿急急忙忙地说“爸爸,我们接你一块吃晚饭, 你下楼来。”即挂了电话。范进贵很着急,连忙打电话向荷秀咨询,荷秀在电话里 道:“年轻人年少无知,你这当长辈的也胡里胡涂起来,都是老规矩了哪里能随心 所欲……” 吴杨迈进“辣椒吧”,圆形的吧台已经被屁股分割完了,屁股们松松垮垮地撂 在高脚吧凳上面。屁股的上方都有酒的装饰,各种各样的酒,鸡尾酒、咖啡酒、柠 檬酒……,生力啤、太阳啤、生啤……变成各种各样的“碑”。“喂,兄弟,跟你 买个位过把瘾!”他将钱放在柜台上。那人连眼皮都懒得抬收了钱将吧凳卖给了他, 到角落窝去了。调酒的小伙子眼尖将刚才的交易收进眼底,吴杨还没开口,面前已 放了一碟辣烤鱿鱼丝,一碟盐花生。吴杨要了柠檬酒,这种酒没试过,或许是无意 识在提醒,今晚一定要喝这种酒才合适,那就干脆喝个痛快吧!管它是什么味道! 喝着喝着那种又苦又涩略带酸的味道便在舌头沉积了,耳根也发热了,模之发烫。 “这里面放了什么材料?怪醉人地,”他问调酒的小伙子。他笑而不答,笑容有神 秘的成份,他就挂着这种笑容拿了副骰子给他,不再搭理人家专心于他的活。吴杨 睁着半醉的眼玩骰子,输赢自己罚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竟坐了位小姐,她 优雅地举着杯对他莞尔一笑,只见她的脖子蛇样一伸,他也跟着伸脖子喝光杯里的 酒。突然,震耳欲聋撕心裂腑的DISC. 音乐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没法子看清她, 昏黄的光和惨白的光像雪花一样飞舞像落叶一样在飘,落在脸上头上身上,将意识 飘走了,将思维飘走了,都飘到哪里去了?“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胭脂泪、 催人醉……”吴杨梦吃似的念着,一把趴在吧台上一动也不动。旁边那位小姐请上 帮手抬起烂醉的吴杨上了她的小轿车,车子一直开到吴杨的住处。他又被抬上床, 他叫着梦话,含混不清的。小姐替他脱衣服,他非常配合一直到剥个一丝不挂。陌 生的小姐纵情地利用口和手,如一具饿了千年没闻过活人味的吸血鬼,她不放过任 何一寸肌肤,不停地咬着他舔着他。将他的欲火撩拨得有一万丈那么高J 两具雪白 的躯体才交缠在一起,嘴里发出撕咬的怪叫,“扑通!”一块掉到床下,屁股一上 一下颠得更剧烈,骨盆都磕出“呕呕”的响。 “这是我的头吗?”痛似针刺沉如石块。很久很久以前,每逢头疼,妈妈总用 冰袋给敷在额上,然后静静地守护在旁,那种慈爱的眼神如秋阳冬日,好舒服!要 是有人给额头放个冰袋就好了。“妈妈——”吴杨施展了一下四肢,除了脑袋有感 觉,其余的仿佛散开着,似肢离破碎的木偶,东一块,西一块被乱抛在附近。他挣 扎着企图要“接合”那些肢体,让它们恢复知觉。眼睛睁开了,房间很黑,他睁着 眼,眨着眼,床对面画的轮廓,看到了,心的刺痛反而激活了四肢。他扭开床头柜 上的灯,一刹那,墙上的“春无痕”,凌乱不堪的床铺,赤身裸体的男人,在灯光 下现出原形。昨晚发生的一切,逐渐在脑海汇成一幅幅明晰的图画。如还有疑点的 话,钉在穿衣镜前的那张东西便解答了疑惑。 杨杨,昨晚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刻,这将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一次吗? 决定权在你手中。与你相拥的快乐和幸福,即使我怎样搜肠刮肚,都找不到合适的 言词足够的话语来传达,语言和文字太笨拙太肤浅了!要不是厂里有批订单非赶不 可,我才舍不得离开呢,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但我还是十分清楚,如果你不会烂 醉如泥的话,绝不会任我摆布。然而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我预设的圈套,这一点我 请求你的明白,你也知道我哪里有这样的智力!我相信你的判断力!或者我的感觉 总比头脑聪明,你将我当作柳依了,当你紧紧箍住我的时候,我强烈地体会到你对 她的爱。柳依已找到她的“理想国”,你节哀顺变吧。你留在我体内的琼浆玉液, 我将它装在水晶瓶里冷藏起来,作为永久不灭的纪念吧。或者我可以于某一天进行 人工授精,实现我的梦想。你接不接受我,爱不爱我,已经不重要了。 悔生梦!即日吴杨捧着“梦”,嘿嘿干笑两声,撕烂了这张纸。她们都是胜利 者,男人们怎么了?要是都阳萎了,看你们怎么活,这世道乾坤易位,地球扭转了 吧。他恨没法子将这张纸磨成粉末,又嘿嘿干笑。这下咱们扯平了,柳依,你洞房 花烛夜,我演疯狂床上戏。他又对着“春无痕”发呆,在海生别墅的首次聚餐,就 叫“春无痕沙龙”,韩赫斯说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还牵出“爱情手册”,这就 碰在点上了,关键在于一个“坏”字!吴杨挥拳击在画上,玻璃碎了,手流血了, 而柳依的画作却完好无损。鲜血清在上面,一滴、两滴、三滴,够了吧。这下子饮 过血的画似乎活了,有了新的生命,这出乎意料的效果简直堪称杰作,应该镶上玻 璃挂回原位,他一下子开心起来。电话铃响了,不停地在叫唤、催促,一定是悔生, 他有预感,所以是不会接的。果然,铃声终于停了,打电话的人知难而退了。只是 略作喘息,电话又叫了起来,吴杨开始担心会不会是他爸爸在找。脑筋一转,打开 Call机和手提机。现代通讯三重奏即刻上演,海生今次特别有耐性,真是破天荒, 偏要让她明白吴杨就是不接她的电话,多么讨厌看到她,就是要让她气个七孔冒烟, 暴跳如雷,接下来是让她找极都找不到。吴杨让“三重奏”尽情地奏,自个悠哉悠 哉做该做的想该想的,好不惬意。 然而陈海生这次确实不是为了找他谈情说爱,她的制衣厂出事了,仓库在凌晨 四五点钟起火,将库存的布匹及成品烧个一干二净,好在看守的两名保管安然无恙。 但有人悄悄告诉她,夜里曾见过隔壁厂的工人从仓库出来,令人怀疑这是一起里应 外合的纵火案。她曾撬走他们的几张订单,百几万的生意,厂长曾扬言会寄剂后悔 药给尝尝。可惜无凭无据,顶个屁用。她蹲在焦黑的仓库里,货品烧得连渣都看不 到——让水冲走了,这场火烧得真彻底,将心血和希望也全烧光了,还有尊严!借 银行的钱、息怎么还?欠的税款到期了,工人的工资,订单的赔偿,钱,钱往哪里 筹钱?杨杨,他是有办法的,他一直是上流社会的骄儿,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只 会对别人发号施令,却让她彻底摆布了一次,他是该生气的。即使他见死不救袖手 旁观,都不能怪他,不会减弱对他的爱慕。“求自己吧!”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 海生想到了税务局的廉局长。他早已对海生垂涎三尺,请她跳过几次舞。到了这种 地步,自己是惟一值钱的东西,如果银行肯收,押给它算了,虽然行不通,但银行 里的人肯定要。不如干脆拿陈悔生拍卖,看可以当众卖几个钱?柳依一定帮得上忙, 但她正在度蜜月,这就报丧去,扫她的兴,让她看扁,你陈悔生终归比不过柳依么。 大不了回剧团,可惜卖给马日的辛苦钱就此没了,可怜苦命的妈妈才过几个月舒泰 日子。唉!活着为哪桩?想到这一层,海生忍不住五内俱酸,本应长歌当哭,但欲 哭无泪,欲诉无音。她撑着自己回办公室,跟廉局长打电话,约好晚上吃饭、跳舞 “一条龙”,走出办公室,不想回家面对妈妈,将哭丧的神态传染她。实在不知上 哪儿去?鬼使神差般到吴杨的住所来,离开的时候,他不醉卧着,又没接电话,莫 非出事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应了吗?她差不多要撒腿奔跑,工厂的火灾都 不及这重要。 柳依夫妇正在单石镇,这是他们蜜月的第一站。老韩很想看看父亲遇害的地方, 更希望可以找到他的骸骨,机会很渺茫都要一试。柳依担心父亲寂寞邀他一同旅行, 范进贵怕打搅他们过两人世界哪里肯,因此,一兼二顾送他回乡。本来该去单县的 家,柳依想看看四婶婆,单县的亲戚朋友太多,怕耽搁了行程。再说吴杨的父亲也 要拜访的,只会勾起许多不愉快的回忆,一定要拥有一个真正的蜜月,一个完美无 缺的,柳依下定决心了。他们径直到祠堂,范进贵向女婿描述当年看到的情形。晒 谷场早已不复存在,范进贵在这里教书时,晒谷场便已铲掉用作操场。范进贵请了 村里专门在白事上帮人做法事的某公,到操场上设了香案,替亲家做场法事,化了 许多冥钱衣纸给他。他儿子在案前跪着,手握“龙鱼”说:“爸爸,你晚上给我托 梦吧,”流下两行泪水。范进贵眼睛也湿润了,心中感慨不已,没想到二十多年前 目睹的那个不相干的人,二十多年后却与他结亲家,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好了的。 韩赫斯仍然愁眉深锁,柳依从没见过他这样子。范进贵知他为寻找父亲的骸骨发愁, 喜欢他的孝心,对他说:“你跟柳依看单石去吧,那里的海景最好看,爸爸先到村 里打听打听,看有什么线索,法事已经做了,亲家原本是个出色的人物,得知亲人 寻他,晚上一定报梦来了告知咱们就在某处某处。”意犹未尽,讲了个“显灵”的 故事。有一年饥荒,村里死了许多人,都用破草席卷着在后山挖个坑埋掉了事,后 来有子孙兴旺发达了的,买好风水福地要重新厚葬先人,可是后山的乱葬岗荒冢就 像蜂巢一样,哪里寻得着,恨当时不做个记号,子孙们是绝望了,一路走一路叫, 有叫爷爷,有叫爸爸,显显灵吧。这时飞来一个很大的峡蝶在他们面前绕了两圈, 然后飞走了。子孙们追着它走,见它停在一棵矮树丛上面,趴着只是不停地扇翅膀, 子孙们在树丛周围挖掘,果找到一副骸骨发现手指上还套着戒指,银戒上面刻着名 字,正是他们要找的先人。老韩听完眼睛便亮亮地,皱眉随之一展对岳父说,“要 是知道大体的位置就好办,我们有块宝玉,龙鱼原本带在爸爸身上,它是有灵性的, 我们抛它,看它落在哪里,说不定真的能找到爸爸,可以作DNA 测试,那是万无一 失。”他的岳父竟附和:“对呀,心诚则灵!”这两个大男人的话让柳依着实吓了 一跳,怀疑他们在开玩笑,老爸的故事是别人编的,虽然在村里挺流行,四婶婆也 说过这个故事,哄小孩的,他堂堂一个留学生一个研究机械的专才竟能想出更愚蠢 的办法,太不可思议了!柳依不由摇头叹息。但联想到与老韩的认识到结合,简直 是奇缘,或许他们能成功! 太阳的余辉洒在单石上,光在上面游移,斑斑驳驳星星点点。柳依由衷地赞叹 :“哇!简直是练习捕捉光和影的绝妙模特!”老韩用手摸着,“质感挺细,样子 挺罕见。”他说着,捡了块石头要敲单石,“我看看它的密度。”柳依赶忙止住他 :“不能敲,爸爸说它是神石,对它要尊敬的。” “我觉得它的密度不一般,我要证实一下,”他说话之间脱下柳依的钻石戒指。 柳依知道钻石是世上最硬的石头,但还是有些担心损坏它,那是他们的婚戒么, 万一毁坏,别说价值,单兆头就不吉利,多少钱都赎不回来的。奇迹出现了,老韩 划过的石面光亮如昔,柳依却惊叫“它比钻石还硬!”抢过戒指细看,老韩已不敢 看那戒指盘算再买个一样的赔她。然而戒指安然无恙,俩人喷喷称奇。老韩夺过戒 指道:“刚才我刮得太轻,”用力在石上又刮磨了几下,笑说:“你看看,简直在 帮它挠痒痒。”莫非这是一块巨大无比的钻石?拇指般大的钻石尚且难得又难得, 哪里有小山丘般大的钻石山,一整块的。 老韩叫了起来:“这是天外来客,陨石陨石呀!” 柳依也叫:“星之尸体星之遗骸,难怪它那么神奇。” 老韩喜滋滋地踱着方步,“要通知国家地质局,不管是什么,石质的构造一定 非同凡响。” “我反对!你看这石头硬成这样,敲又敲不下,抬更抬不动,它有根的,只怕 那根一直伸进地心,到时候别破坏了它的灵性,它正在修成石仙呢。” 老韩道:“当它是名符其实的磐石,有‘坚如磐石’的说法。” 柳依道:“太好了,你提醒了,咱们要不要过山盟海誓的瘾?” 老韩说:“要要,前面是大海,水天相接,背后有石山磐石,这是天造地设谈 情说爱的处所,不可放过!” 夫妻俩粘在一起了,丈夫的手更放肆起来,柳依想,他要露天做爱吗,心里也 喜欢,抽眼四下里望了一圈,特别是那一处高高的红土坡——特别不安全。然而, 这一望不打紧,连呼吸都停顿了,坡顶竟真的站着一个人,不知这人站了多久?柳 依让丈夫看,丈夫说:“怕啥,他爱看让他学一学。”嘴里虽这么说,动作始终没 有升级。那个人面向村子背对着他们,柳依说:“他的背影像一个人。”丈夫说: “你试着叫他的名字,看他有没反应。”夫妻俩藏到石后,柳依放开嗓子叫“吴杨!” 那个人果然转过身子四处张望,夫妻俩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从石后走出来向他招 手。吴杨仍然笔直地站着,明明看到他俩却不下来,毫无反应。 柳依说:“他不下来,我们别理他,当作认错人。”这该死的家伙任何时候都 没法放下自己的“企鹅”架子。 老韩说:“他不下来,可能有原因,我们爬上去,换个角度看风景挺不错。” “我们赖在这里成了别人的风景,”柳依道。 快到坡顶了,吴杨向他俩走去,伸出一只手将柳依拉上去,老韩一跳也上了土 坎。吴杨递了支雪茄给老韩又替他点火,喷着烟圈的同时对柳依说了句“你看来很 憔悴。”柳依疑心他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在刺她“你们纵欲过度了吧”,语气便硬梆 梆道:“怪哉!你也来?”吴扬手一指,“不止我一个,那边有几位同事。”柳依 朝他指的方向望,老天!那么多人,好在刚才的“海誓山盟”没有完成,不然羞死 了。 “我想在这里盖个度假村,今天带了一队人马来探测地形,”吴杨说。 “你真有眼光,度假村建在坡上,依山临海,下边是银色沙滩,海水澄碧,一 尘不染,太完美了,”老韩说。 “只可惜,如此完美的计划要泡汤,村里人说度假村建在这里冲着妈祖庙,妈 祖生气了,又破了村里的风水,那是非灾即祸,”吴杨道。 “就凭这个,村里人是死活不肯的,听爸爸说起,妈祖庙是他们的命根,再说, 这里交通不方便,保证不了人流量,度假村能撑多久?盖个私家别墅差不多,又不 会污染环境,人多了肯定污染环境,”柳依说。 吴杨一笑,“你呀,泼冷水一向最拿手。” 吴杨高声叫他的同伴们过来。柳依示意她的丈夫快走,她又在担心他们将刚才 “沙滩夫妇火辣缠绵”的镜头被摄人眼底,他们不脸红,她脸红呢。老韩还在对吴 杨高叫“回头一块吃饭啊,沙滩夜市见!” 单石镇有一处天然码头,多年以前,这里的妇女们有个习惯,早早做好晚饭, 然后拖儿带女到码头来,等他们的亲人归帆。当沐浴着晚照的渔船陆续靠岸,码头 的海滩沸腾了起来,连海鸟都飞来凑热闹,叽叽喳喳在半空盘翔。当单石镇的人尝 到生活的甜味,脑子也灵活起来,不知是谁带的头,索性在美丽的沙滩上设起夜宴。 一根一根的竹竿插进沙里,有的摆成方形阵,有的绕成圆形,或菱形,灯泡挂在竹 竿上,电是从村里引来的,若有飞机从头顶飞过,机上的人定会以为那是几何形的 生日蛋糕。竹蔑凉席一铺中间放张小矮桌,俨然是日式饭桌了。海鲜养在塑料桶里, 打着氧气,有的用冰块镇着,整齐地排列在灯光下面,任君挑选。海鲜都是跟黄昏 时靠岸的渔船买的,或是自家船的。若然吃到中途,听见晚归的渔船靠岸了,有兴 致的话,可以上船去买刚捕来的海产,拿来让摊主加工,他们也很乐意只收一点加 工费;若然你有口福,可以碰到一些深海才有的美味,比如面盆那么大的大花蟹, 大海参,大海胆,又香又甜的深海龙虾个子却很娇小,大墨鱼是常有的,还有许多 叫不出名字样子奇特的贝壳类。沙滩夜市里有一种共同的香味,那是远近都闻得到 的,那就是带点儿辣的干炒丁螺或干炒花蛤,待吃过鲜甜鱼片粥,这海滨夜宴就该 划上句号了,心满意足回家酣睡。这夜市于夏天常常通宵达旦,不但四邻八乡的来 消费,连县城的都开着车子坐着车子慕名而来。在享受完一曲“海滨仲夏夜”之后, 黎明又可一睹海上日出的奇景,难怪吴杨计划在这里建度假村,岂不是十全十美的 旅游胜地! 吴杨和韩赫斯盘腿坐在凉席上,柳依跪坐,她说这种姿势便于伸手取食,老韩 道于女人可不太雅观,柳依又出主意,“咱们何不抢着吃,这样可增加食物的香味 和人的食欲。”吴杨说:“你结了婚便退化了吗?”挟了个蟹在她碗里,“吃东西 吧,塞住你的嘴。”柳依便开心地笑,老韩说:“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行,这是咱 们蜜月的第一站本应开开心心的。”喝了一轮酒,老韩说句“Excuse me !”离桌, 吴杨对柳依说:“我梦单石了,才想建度假村,在梦里,我在爬单石,爬,拼命往 上爬,手指长出虎爪子,终于爬上石顶,我在上面欢呼,忽然那石震动起来那么一 翻将我压在下面,我大叫大喊,你猜猜,我叫谁救命了?”老韩国席,吴杨停住话 跟他猜拳,两个男人玩得火热将柳依晾在一旁,当她是陈列品。柳依说:“我去别 处看看。”乐得清静,让你们尽兴吧,可惜悔生不在。一想到海生,沉淀在心底的 许多东西一下子让她给拖带出来,琢磨着他刚刚说起的梦,范柳依呀范柳依!你不 能再逃避了,你对他更不能有任何“爱”的蛛丝马迹让他察觉,一定要对他再冷酷 些再无情一些。柳依向海面扔石子,看那海虽然幽黑幽黑地,波光闪烁,象萤火虫 的光吧,“海上生明月”,它是神秘美丽的,似乎有一股天然的神秘磁力要吸了你 去。沐浴在晚照的单石也是同一类的美,都是大自然的神力,要是能把它们和谐地 放在一幅画里该有多么激动人心!柳依顺着这股意念用手指在沙地胡乱画了起来, 也看不清画的什么,说不定是惊世骇俗之作。当手指一停,心中萌发了借火观画的 冲动,想到叫上他俩也来看看,不知醉倒了没有?两个男人都没倒,见到她回来都 叫“柳依,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以为你喝了点儿酒,把海当成游泳池。”他俩呵呵 地笑,醉态可爱,柳依说:“我在沙滩画画。”一个就说:“怎么看得见?”另一 个道:“用什么画,用嘴用牙?”又呵呵地笑,都认为她“喝了点儿酒”醉态可爱。 老韩将自己的酒杯放到柳依面前,“老婆,跟我一块儿醉酒。”柳依突然觉得好开 心,在心里格格地笑,又说:“这是什么酒?竟能让人这样快活,不醉不归不睡!”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自己先喝尽。这晚,三人果然醉卧在沙滩,大清早,范进贵寻了 来,没看见柳依,原来她卷在凉席里睡。老韩见她脸还红扑扑的,担心她酒力未退, 不让她跟着寻亡父去。吴杨听说此事,非常热心,带上他的一队人马陪韩赫斯上山 去寻。柳依想起昨晚的画,抽空跑去找,记不起具体的位置。昨晚摆夜市的沙滩十 分干净,既没空瓶子擦嘴纸之类,连吃过的贝壳蟹壳都不见,这镇里的人多爱惜这 沙滩,令人肃然起敬。天黑了,他们才回来,柳依看到老韩的神情,便知他徒劳无 获,他什么都没说,她什么也不敢问,见他的“龙鱼”仍然完整无缺挂在胸前,也 就放心了。 蜜月的最后一站是去夏威夷,柳依将拜见婆婆,“丑媳妇终须见家翁”。虽然 她什么都美,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现实的教科书写得很清楚“婆婆总是严厉的”。 老韩可不同了,他除了开心之余心中还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在夏威夷的沙滩美女 如云,他的天仙般的妻子可以一展“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绝代风 华,这种享受人生难得一回。当然这是不能让她知道的,不然她是绝不会去的,只 怕从此她将跟夏威夷绝缘。有时候男人的虚荣心十倍于女人,十倍可笑于女人。坐 长途飞机是很沉闷的,而且安全系数下降到令人无法安睡的程度,上飞机前带了几 本书和杂志,这些平时都是挺吸人的。看看老韩吧,刚刚还在翻杂志,一转眼却睡 着了,书掉在地上,他嘴角向上弯,睡得多香像个婴孩,人还未到已经在做美梦。 旅游么,要去的地方总是描绘得十分吸引人的,尽管有时候并不尽人意,景色并非 如画,民风也不独特淳朴,古迹残缺不全等。但你总能发现它的美,即使在抱怨声 中,其实你对它依然是兴趣盎然的。‘因为这个地方对旅游者来说原先是美好的, 更重要的是陌生的,寻奇猎胜或许是人类的天性。爱新奇的美国人有每五年搬一次 家的习惯。爱好旅游的人总不辞劳苦不怕长途跋涉,目的为一睹心目中的蓝图,在 飞机上、车上、路上,那种“奔”的感觉,就是一种令人兴奋的人生体验!在这之 前的一切被抛诸脑后了。当柳依脑海中出现了这些感受的时候,她想将它们记下来, 这有利于创作她的新作品“旅途”,但她写了两行,便觉得无法将心中的那份感觉 全部写出来,生动地描绘出来,有些丧气地想“我只适合画画,我是个天生的画者”。 柳依悄声叫老韩,那老韩睁眼看了她一下,眼皮一合仍继续他的“美梦”,真少见 他如此贪睡。柳依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吓一吓他,最好能让他惊跳起来,猛然想起童 年时玩过的恶作剧,他们坐头等舱,有很大的空间。老韩正舒适地伸长两腿,柳依 除去他的鞋袜燃着一根火柴,吹灭了火焰插在老韩的大脚趾指甲里,看着红红的火 苗慢慢向下侵蚀。柳依马上可一睹老韩的丑态了,她正抿嘴笑。忽听耳边一声断喝 “小姐,你?”面前站着一位美丽的空姐,金发碧眼标准的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