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官多大奴多大 越着急越出事儿! 鼓手张旺听说龙种大酒店午间上客,家也没回,骑上自行车直接去了。 这些日子他偏偏闹肚子,边骑边寻摸厕所,左右瞄着胡同,好歹逮住一个,正 想往右拐,不小心撞倒一个老头,他也没下车,“呲愣”钻进了胡同,把车子往旁 边一锁,见墙上用白石灰写着斗大的字:“十工曼头”,四个字错了仁!寻思这儿 又不是厕所,骂了句,刚要走—— “买票!” 一只戴红袖标的粗糙的手伸过来。他妈的!这儿不是“加工馒头”吗?咋还 “买票!”——嗯,是厕所。中国人真他妈窝囊,往厕所上写广告,还他妈的“加 工馒头”!加工他姥姥的屎!没钱,分文皆无,“对不起!我憋不住了!” “不行!” 红袖标象块石头堵在他面前。 张旺硬往里撞,石头太硬,撞不动。 张旺想哭又想笑,憋得直搓脚:“老爷子,您行行好,我已经拉裤兜子里啦! 哎哟……” “我这是王母娘娘捶板石,见过各样的大棒槌!别跟我放赖!没钱就往裤兜里 拉吧。” “爷爷啊!‘你是我爷爷还不行吗?我——” “别嘴甜心苦。叫我爷爷得我给孙子当奴隶,我才不干呐!这一辈子给儿女们 当够了奴隶了,还叫我给孙子当奴隶……” 外面又来人了,张旺趁其不备,猫腰钻了进去,拣个座就蹲下去。 一身轻松的张旺,理直气壮地冲那老头笑了笑。 “补钱!”老头一脸僵硬的抽巴肉皮,麻搭着眼睛不让他走。 好歹的,过来一个熟人,借了两毛钱,刚要给老头,从胡同儿又出来一个老头 和派出所警察,正往这边走。 收费的老头急忙把红袖标往下一橹,麻俐的象个甘岁的小伙,嗖——”地往西 拐弯跑了。 “抓住他!——”警察喊,“他是个假冒!!” 张旺一听,厕所收费也出了“假冒”,觉着又可怜又可笑。急忙把钱还给那熟 人,“蹭!蹭!蹭!”几大步追了上去,眼瞅着伸手就能够着那老头的衣领了,一 寻思,算啦,他不过是个来唬几个小钱花花的臭手,何必呢!于是,又转身回来, 开了车锁,骑上,瞭了。 “吕老师,你说咱中国这是犯的哪份邪呀?连厕所收费的都出现假冒啦!真他 妈的可恶透啦!” 当第一轮献歌完毕,张旺长出一口气,与乐队人说。 大伙不愿意听,是因为听腻了这号假冒伪劣的事,气不过来了,所以,谁都没 吱声,光搁鼻子眼哼哼。 “喂!张旺,别瞎咧咧啦。十首《疯狂的周末》,十首《把你的爱情还给我》。 ——要快点的!”小曹手拿歌单,冲乐队比划着快节奏。 孔小姐巧舌如簧的编着肉麻的祝福辞,什么“官运、财运、桃花运,运运享通” 啊,什么“大将风度,爵士风采”呀,乱七八糟一大堆,说到点歌人的名字时,那 人便从雅间里站出来亮相,冲全体高高举着手鼓掌,又跑到吧台,从朱婕那买了两 束花,颠儿颠儿地送给孔小姐,春风得意地慢慢退下,伴着酒仙的掌声,仿佛上了 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的“东方之子”栏目。 那数不尽数的祝福辞,犹如一筐又一筐的水蛭,“哗——哗——”地往酒客们 脑子里游击,仿佛他们害着一种什么流行病,必须求水蛙来吸吮他们虚荣的血,以 为这样可以治疗他们的失眠症和性饥渴。 小曹闭着眼睛摇晃着唱着:“礼拜一大家去得早,礼拜二生意买卖好,礼拜三 偷偷摸摸打电话;哈罗达令给支票。(“喂!我点的十首快点给唱——’台下边有 人过来催促着。孔小姐频频点头应着)礼拜四整天伸懒腰(舞厅里刮起了旋风,一 些小车司机疯狂地欢叫,小曹睁开眼,回头暗示吕老师再快点儿)礼拜五看场电话 吃个饱,礼拜六下午跑马赢了钱,再排节目玩通霄——” “喂!我点的十首咋还不唱?” 小曹边唱,边拿着歌单冲鼓手张旺比划着加快节奏,边冲催促者点头应答,所 以,弄得他像只节骨虫一样扭曲着。 孔小姐在一旁找歌本,也陪着笑脸应付,也用手指比划着三段并成两段,两段 并成一段、一段只唱半段、或者前一句后一句、两三句就一滑而过;所以,弄得吕 老师的琴也弹得稀里糊涂,光抓着歌手的尾音,组合成一个三和弦,发出“呼!呼!” 的节奏型,萨克斯只吹一个开头和结尾的长音,然后又一个下滑,听起来象驴叫…… 阵阵脂粉和各种杂牌廉价的香水味,犹如犀利的铁勾子,伸进这一群小车司机 的脑子里,牵着他们随小姐们旋转……尽管天气很热,他们旋得大汗淋漓,也仍然 快乐无穷兮地旋转…… 吸顶电风扇“呼呼呼”吹起的全是热风!小车司机们索性扔掉了衬衫,只穿件 背心。背心上千奇百怪印着各种文字和图案,在执拗地显示着他们各自的偏爱: “我用青春赌明天”、“不白活一回”、“潇洒走一回”、“为了爱,梦一生”、 “这样爱你对不对”、“好人一生平安”,……等等,等等。还有几个前后印着英 文,令朱婕轻蔑地不屑转过脸去再瞅第二回。一个小胖子,就是那天晚开车门摸一 手狗屎的孙局长的司机,背心上印着:“botdog”(热狗)”、一个上下一般粗, 啤酒肚鼓起的,背心上印着“Saltedduckeggs(咸鸭蛋)”,这人是江湾镇李镇长 的司机。还有印着血盆大口的狮子头的或美国影星的,等等,等等。一转圈,眼花 缭乱,也看不清。又跳了一会儿,这帮家伙干脆都甩去长裤。穿着星条旗或“米” 字旗裤衩,腰间都佩戴着BP机,手上戴着足有十克重的大金戒指,俨然发了财的款 儿爷。 人都说,“十个司机九个骚,一个不骚是酒包”。他们自以为在司机行里是 “一等人”,优越感益发膨胀。平时拉着领导东奔西逛,十分留心他们的隐私,十 有八九都攥着他们的“短”。所以,领导也都宠惯着他们,一来二去,也就更加使 他们纵情恣肆起来。 他们比他们的主子更放肆,更蝎虎!搂着小姐跳舞时,领导若挨紧五分,他们 就得挨紧八分;领导的手若搂紧三分,他们就得搂紧七分;领导若是贴贴脸,他们 就敢粘到脸上不松开。 音乐在疯狂地刮着,他们却在原地蜗牛般磨蹭,并不再随着音乐节奏,正所谓 “紧接慢唱”。 张贤亮不是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吗,这话放到这儿再合适不过了。《圣经》 上讲过,起初男人和女人是一体,后来被上帝给残暴地切开了。这样一来,男人也 罢,女人也罢,都在拼命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因而这世界上才会演出形形色色奇谲 的爱情故事。 现在这场面,就是男人见了自己的另一半,欢天喜地与之重合一体呢! 全是一个模样的司机们,是以自己的车的档次来论资排辈的。甚至平时也都不 直呼其名,而只用车的代号,比如市政府小车队刘队长,开的是全市一号奔驰车, 大伙都尊他为“奔驰”。最末尾的小车司机当然是市郊各乡镇的了,所以,都轻蔑 地呼其“京吉普”。从车的身价,就可以知道官儿们的级别和司机的级别了。正所 谓“官多大奴多大”。甚至民间还流传着这样一种不成文的规矩:若我哪个领导办 事,必先打通他的小车司机的关节,他若跟领导说上几句,比求办事人跟领导说一 天都好使!这叫“曲线救国”。 疾风暴雨般的音响,挑动着他们歇斯底里的上下左右地颤抖,球灯泼洒下的七 彩光斑,更是疯狂地撩拨着他们尽情排泄情欲…… “我给你破个谜儿。”背心上印着英文“热狗”的小胖子,搂着何玲,把她掖 在裙子里的背心都拽出来了,贴着她脸说。 “啥谜儿?” “猜中了,这一百元归你;猜不中,我亲你小嘴儿一口。” “死鬼!——” “离地三尺一道沟,一年四季水长流。水长流,你听着吗?” “听着呢‘水长流’。” “不见牛马来喝水,只见……”“热狗”笑了。 “啥呀?‘只见’——” “嘻嘻嘻!只见和尚来洗秃头。嘻嘻嘻!……” 何玲眨了眨眼,见“热狗”的脸变幻着各种颜色,好吓人,她伸手从裙子上拽 下手帕,擦了擦鼻尖和额头的汗:“啥呀?不见牛马来喝水,咋还有和尚来洗秃头 呢?那是条于巴沟,你瞎编!我不跟你跳了!” 何玲讨厌他那两颗虎牙,怕他亲,转身跑了。 “热狗”站在那儿笑得直不起腰来,还一个劲重复着“一条干巴沟!哈……一 条……”说着,又追了上去,在南门口旯旮里堵住她,撕扯着。 乐队突然停了。 紫灯管下,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在乐台前张牙舞爪,膝膝陇陇见那家伙还 拎着一瓶啤酒,吵哑着嗓于喊叫: “×你妈的!你会不会唱?若不会,就给我滚犊子!” 说着,蹿上台来,把一瓶啤酒从头顶直浇到脚下。 小曹硬挺着,没敢动窝儿。 吕老师急忙用布把琴盖严。 张旺一下子气炸了肺,嗓子眼往外伸巴掌,吕老师按住他的肩膀。 施强把萨克斯装进盒里,也想站起来踢那家伙,吕老师左手又按住了他。 只有孔小姐吓得急忙把睡着的孩子抱走,猫进了吧台后。 “朱婕走过来,一把夺过那家伙的啤酒瓶。“二哥!你这是逞的啥威风?没唱 好,重唱不就解啦?你何苦动这么大肝火呢?何玲,快给二哥满酒!” 一句话,把那家伙连推带拽,又弄回原座。 小曹眼噙着泪;朱婕回转身来递给他一条毛巾叫他擦。 “十首《站台》。快的!”小曹说话声音有些哽咽。 这边音乐一起,“二鬼子”们又一个个剔着牙花子、摸挲着下巴 “我的妈呀!——”鼓手张旺把鼓棒往台上一扔,急忙躺在地毯上喘。“咋啦?” 吕老师问。 “没啥。——你这个老头子,还挺抗折腾!” “我这琴里有录音。” “怪不得——” 正说着,门口又进来一大帮,围着水池子看王八和古巴牛蛙。 “二哥!——”朱婕急忙迎上龙二。 “刘队长呢?”市公安局副局长气势凶凶地喊。 “二哥!”刘队长急忙跑付来,显得有点尴尬,缩起脖子,点着头。 “你他妈的办事咋不吱一声?敢瞧不起二哥?我带汽校一百学员来祝贺你啦!” “不敢!不敢!——只是小犬上自费大学,不敢劳您大驾呀!——朱婕快给安 排!” “放屁!——小朱!” “喊啥,我不是在你身边吗?”朱婕一把拉住龙二肉呼呼的大手,一手搂着他 的熊腰。“安排几桌?” “万水千山只等闲——”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万水千山总是情——” “哥儿们朋友全都赢!” “好!这才真象咱龙种的人呐!十桌!” 朱婕对答如流,见这里黑压压一大群生荒子,有点傻眼。 “老四呢?”龙二有些疼朱婕,问道。“这小子一到关键时候他就闪沿儿。” 正说关,龙四来了。“二哥,看你,事先你咋不来个电话呢?”边说,边给二 哥“呼!呼!”启啤酒。 朱婕麻俐地指挥小姐们在舞厅加桌、上菜、一边喊: “小七儿!该死的,快上‘天都’去请些小姐来!” 老蒋站在厨房门口见加了这些桌,也有些懵懂。但他也有招儿,急忙走到吧台 抄起电话,叫他的徒弟快速带过来十桌套菜,没用上十分钟,齐啦! 学员们坐定看着这丰盛的菜肴,谁都不敢动筷,直盯盯瞅着坐在主席间里的龙 二和刘队长。 片刻静寂。 龙二成了主角。 龙四坐在他旁边。 刘队长自知理亏,孙子一样低着头。 “二鬼子”们象众星捧月,一个个都提拉着啤酒、端着杯、排号等着敬酒。 龙二灌了几杯后,云山雾照地吹呼起来: “你们猜,报名的合同工有多少人?——” 大家伸长了脖子,如听天外音。 “他妈的!一万!” “一万?——” “我大哥说啦,这个厂子只招五千。” “不是择优录取呀?”刘队长好容易插上一句。 “你个傻冒,‘优’不‘优’的,还不是咱门说了算?” “对呀!那叫择友录取——“龙四给纠正一下。 “对!对!是择友——呃!”龙二打了个酒嗝。 “报名费每人一百元。哎呀!光报名费就收一百万呀!”一个瘦长个司机啧舌 说。 “你个屯老冒,就知道拉着你们李镇长串屯子,真没见过大世面。一百万算个 啥?——来!喝!”龙二举起酒杯,刘队长急忙给倒上酒。 天已经黑下来了,孤寂的满月疑惑地眺望这喧嚣的人世间,把她凄冷的光洒在 江上,与夜游的鱼儿无聊的嬉戏。 孔小姐说:“施强,你快跑一趟,看看附近哪个酒店没客,借两个歌手来,我 们俩实在顶不住啦!顺便给我孩子买点吃的。” “妈妈,我饿——”五岁的小家伙是个很乖的孩子,天天陪着妈妈来,来了就 一动不动地呆在乐台上自己玩。 “唉哟!已经唱了两百首啦,我都唱岔气啦!施强,我求求你,快去找两个歌 手来吧,顺便多买点吃的。——操他妈的,这些二毬子好难伺候!”小曹捂着肚子 直哼哼。 孔小姐不敢怠慢,冲吕老师一比划,准备献歌,刚说了句“我代表龙种大酒店 老板和朱女士,向龙二哥及……” “停!停!停!”刘队长蹿出来,象蓝球裁判似的做了个暂停手势。“没看这 儿在敬酒吗?操!” 孔小姐吓得一缩脖,又坐下了。 “喂,刘队长,听说你又要开个汽车装潢公司?我可告诉你,算我一股。 “还用二哥你说吗?我早就把您打进去啦。没您的牌子,我也不敢放鞭呐!” 龙二眼盯着他,寻思这小子在市郊开一个加油站,在加油机齿轮上做了手脚, 每加一次均转一公斤汽油,谁都不敢说啥;汽车修理站,给别人开发货票,一百元 开二百元,双方分回扣,真他妈有他算计的。便说: “你小子就是脑瓜活。看着现在不兴买超标车,你就鼓捣起豪华装璜来,‘21 3’变成了假奥迪,假奔驰。哈……!共产党算鬼不过你。” “刘队长,明个先给我这‘213’动手术,改装成标志什么的。” “这个法子真好。左右买高级轿车不给报销,修理车多少钱都能报!” 这一说,大伙都争先恐后地报了名。 “你瞧,我一句话,你还没开张,买卖就满啦!” 朱婕走过来问:“刘哥,乐队问唱不唱?” 刘队长瞅瞅龙二,龙二没理他,照样跟大伙神侃,半天,才转过脸来对刘队长 说: “去催催我带来的那些学员,叫他们快吃,吃完的,爱玩就玩,不爱玩就走。 ——喂,刘队长——”龙二冲舞厅加桌的方向一拍手,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他 是教练,颠儿颠儿地递给龙二一个档案装。“这是学员们的一点心意。”他把档案 袋往桌子上一倒,出来两只鼓溜溜的牛皮纸信,“每人一百元,都在这儿。” 刘队长搓了搓手,笑嘻嘻地说:“岂敢!岂敢!龙局长真是大客气啦!”说着, 只收起一只信封,而把另一只信封抓给了龙二。 龙二毫不客气地把信封收起来,又搭讪着说: “小南考的啥学校呀?” “省粮食学校。多亏孙局长举荐,还有严老师的帮忙啊!虽说是自费,总之有 个文凭,出来也好在官场混混。” 楼外,后边唐械树下的一辆豪华摩托车旁,正围着一帮小哥儿们,他们是龙家 哥几个的儿子。刘队长的儿子刘南,一个傻大黑粗也患有肥大症的小子,不情愿地 噘着嘴发牢骚: “我爸非得让我上大学,出来弄个一官半职。你们说,那有啥意思?当官就得 为民做主,可谁为我做主啊?一天价不是这个找,就是那个找的不得清闲。弄不好 还得挨上边涮!” “可不是咋的。我也不想回省城念那遭罪的大学了。回来也当小车司机。”龙 真吉骑在摩托上说。“喂,你爸虽说是小车司机,不也是副科级吗?那多自在啊! 老百姓找官儿们办事,哪一个敢越过他们的小车司机?” “上大学真没意思,还得成天写作业,一天价憋得脑袋生疼,犯不上!”龙真 祥也附合着。 “喂,不是说,有个严老师专门出租脑袋给写论文、写作业的吗?”龙真如说。 “我爸就是找的他,才考上自费的。听说,有不少干部升级,也都找他写论文 呢。还真灵,不少都升了级。” “费那劲儿呢!我想找几个小哥儿们,趁我爸在势,借他的旗号,开个公司什 么的,一年少说也赚它个几十万!吃啥不香?玩啥不过瘾?”龙真吉拍着胸脯说。 舞厅里宽绰多了,许多学员也都走了,剩下几个站在旁边尴尬地瞅了瞅,也讪 讪地走了。 “喂!朱婕,拿歌单来,我点十首《鬼子进村》。音乐一响,把灯全闭喽,弄 出点气氛来。” “二哥真会玩!”刘队长伸出大拇哥称赞道。 吕老师用宇宙音的怪声奏响了“鬼子进村”。 孔小姐舒了口气。这不用唱。 闭灯。伸手不见五指。阴森可怖的音响,叫人一下了跌进了当年战争的恐怖氛 围中。小姐们也确实感觉到了鬼子们在她们身上狂肆地蹂躏……呻吟声迭起…… 人们沉浸在太虚幻境中。 这一对围着喷水池转,男的搂着仍觉不解事,伸手拉开了女的“迷你裙”身后 的拉链,把大手伸进去摸屁股,摸着摸着,似觉不对头,温度不够;又转移阵地去 摸前边,这一摸不要紧觉着象个根棒顶他的肚子。 “你真逞,咋还带着电棒?”男的问。 女的没吱声,一个劲往后门,不让他搂紧。 而男的还是硬要往上贴,女的就是不让靠,二人一进、一退撞倒了别人,惹翻 儿骂起来。 这一对急忙躲开、男的仍不罢休地要摸女的砸儿,“呲——”“迷你裙”撕开 了,男的终于把大手伸了进去,一摸,“啊呀!”一声; “快开灯!——” 这一喊,灯亮了,大家以为来检查的,纷纷跳回自己的座位。那男的还喊: “大伙快来瞧啊!这家伙是个带把的舞女!” 舞厅乱套了! 又跑上来两个男人,立刻扒光了那“女”的衣服,一看: 软塑的肥臀、软塑的乳房,只是那玩意儿是真枪真炮。 龙四跑过来,把那些东西全给没收了,埋怨着许倩: “你怎么能给我带来假女欺骗顾客呢?” 乐台上,吕老师等人也憋不住乐。 张旺说:“瞧瞧吧,咋样?如今这世道真变了,连舞女都出假的啦!” “日本酒店里就有机器人小姐陪酒、陪舞呢。”吕老师笑呵呵地说。 “真的吗?快讲讲。”孔小姐说,一抬头,见施强回来了,跟晴变成了乌眼青, 满脸血葫芦似的。 “啊呀!你咋搞的?”大家都问。 朱婕走过来,见状忙叫尤二姐陪他去后楼洗了脸,回来给大伙说起他的倒霉事: 天顺昌大酒店也是人山人海,在举办×大款儿子的生日宴会,施强想进去找歌 手打听一下,还有哪家酒店松闲。 刚迈进门坎,一个中年妇女笑嘻嘻点头哈腰以为他是来送贺礼的,伸手欲接红 包,施强理都没理,只说了声: “你认错人了吧,我是来找歌手的。” 他迳直奔乐队处,还没说上两句话,蹿上来两个汉子。 “你是来找歌手的吗?” “嗯。” “没看这挺忙吗?” “我不是找他俩,我是——” 话没说完,就换了两拳,眼睛立刻昏花,肿了起来,接着又打了耳光。施强无 奈何,抱头跑了出去。 “妈妈,我饿——”孔小姐孩子喊着。 “尤二姐,求你去给我孩子弄点吃的来。” 尤二姐去了,不多会儿拿来一些麻花和面包,还有饮料。“大家都吃点吧,我 请客。” 电话铃响。朱婕喊: “龙老板,电话。” 龙四拎着那些假货,接过电话: “噢,大哥呀。……是啊,今儿个一早服务小姐发现的,醉死在桌子底下。是。 嗯,老蒋的三轮。——唉!一个自作自受的醉鬼,还查啥?嗯,好。” 龙四接完电话,又骂了一句,走到那假舞女身边,又踢了他一脚:“去两个人, 把这臭小子送派出所去。” “哎呀!四哥,我再不敢了就是了!你看,那些假玩意都送给你得啦!” 大伙一阵笑。七手八脚把那臭小子踢了出去。 突然,外面红彤彤一阵大亮,伴着一阵轰响。 韩小七呼哧带喘地跑来:“龙老板!不好啦!刘队长儿子把摩托点着火啦!” “咋搞的?”刘队长急忙问。 “他咋踹也踹不着火,龙真吉让放出点汽油他搁打火机点一下,谁知,就轰一 声,全着啦———” “这个该死的败家子儿——” 屋里的小车司机也都跟刘队长跑出去了…… S市的夜,在情欲的刺激下,颠狂着赤裸裸的旋律,耽溺于甜腻腻的淫靡的世界 里…… “龙种搁带把的小姐骗客!” “现在的世道可真奇妙,都假出花来啦!” “听说那假屁股和假乳房,比真的还好哩!” 龙种大酒店出现假小姐陪舞,成了S市特大新闻。 龙种的客,“哗——”地退了潮,三天干闲! 许倩再也不敢来啦。 有几个小姐耐不住寂寞,也偷着不辞而别。 龙四嘱咐韩小七,到全市各个酒店去寻摸寻摸,“抓住她们的影,给我狠狠收 拾,叫她们赚不着钱!” 韩小七拿着龙四给的一百元钱,乐得个满市去逍遥! 乐队得闲,互相细瞅:一个个小脸熬焦黄,两眼生锈,打空腔干咳。那天,小 曹忍受着啤酒浇头之辱,自己没事似的,可把施强、张旺和吕老师气得不行,仿佛 是他们在忍辱负重:“小曹,你可真行!竟然一声没吭!”张旺说。 “太窝囊!太窝囊!我都替你难过!可你就象没事似的!”施强撒着嘴说。 吕老师也有点难受,见了龙四和龙种小姐们,就觉得脸发烧,好象为了几个臭 钱,就得忍辱负重。 孔小姐那天也气哭了,可她见小曹那付德性,也就不爱搭理他了,领着孩子围 着喷水池绕圈看里边的王八和古巴牛蛙,再不就看呲尿的布鲁塞尔小顽童。 “你们叫我跟他打吗?”小曹眨了眨眼说,“哼!当时他往我头上浇啤酒,我 的心也确实着了火。又一想,我可怜他的无知,就把他当成了孙子!他浇完了,气 也消了,不是也就风平浪静了吗?” 说得施强、张旺和吕老师也泄了气。 “吕老师,”小曹冲吕老师摆摆手:“您快过来听听这首歌,词写得太好啦!” “嗯。我听曲子也不错,象是京韵琴书。”吕老师也感兴趣地凑过来听。 “您把曲子录下来呗,我再唱歌时就唱它。” 小曹把磁带倒过去,小曹跟着唱,吕老师跟着录,不多会就录完了,把谱放在 谱架上,用电子琴的拨弦音色弹了起来,小曹跟着琴音摇头晃脑地唱着: “大清国定都北京三百年, 风起浪急翻了船, 小皇上成了一品大百姓, 铁杆的庄稼也撂倒田间。 铁饭碗金饭碗多年生锈 也会把底儿锈穿。 八旗子弟断了钱愁啊 愁得干瞪眼。 不知道盐打哪儿成,醋打哪儿酸, 铁饭碗金饭碗多年生锈 也会把底儿锈穿。 抬头问青天, 做人他怎么那么怎么那么难?! 难——难得眼泪干, 流落到东单西四西四东单…… 鼓楼前…… 做人他怎么那么怎么那么难?! 咳咳!——怎么那么难?! 听着听着,施强和张旺,还有孔小姐也都围上来了,跟着哼唱起来。 “小曹,”吕老师若有所思地沉吟着说,“这尾句的拖腔,你必得带些哭音才 成啊!只有这哭音儿拖住,再加上一句的‘难——难得眼泪干’那个‘难’字的拖 腔,才能把那帮没落的八旗子弟生存的无奈心态表现出来呢!你以为那个‘难’字, 仅仅是八旗子弟们的吗?” “您说得对。”小曹眨眨眼,领悟着,虚心地答应:“您再弹这句:‘难—— 难得眼泪干,流落到……’ 龙四这些日子特别烦恼,不仅仅是跑了几个小姐,生意清淡,还有一个更叫他 烦恼的是,三哥的儿子龙真祥那天竟然把他的一万多块钱的摩托给烧啦!虽然三哥 答应给赔,但总觉得心里象是塞上一把草,扎不吵的难受,折腾得他寝食皆废,天 天坐在吧台下边,无聊地端详着新穿上的一双一千八百多元的意大利皮鞋。这是卫 媚从上海进的货,给了他一双。他二郎腿一翘,拿着电动剃须刀,在下颏上来回地 出溜,猴眼一个劲溜瞅着门外。不由想起疯婆子,就象个刺狠捧在手里。 自从朱婕来到龙种,掌管了钥匙,成了大领班,龙四妻气得不行。虽然把她当 干女儿,却成了龙四的情妇!每当客人一多,龙四妻就装疯卖傻地乱搅混,两手拿 着小碟,挨门给客人献歌、献舞,客人买两束花献给她,就都独吞了,吧台捞不着。 她故意气朱婕。 一次,她扭累了,冲秦琴吼道:“去给我弄碗肉酱面来。” 秦琴去了,不多会儿端来了面,龙四妻一吃,气得直蹦高,骂秦琴不怀好意, 明知她不吃醋,偏要搁醋,“臭婊子,卖×的!竟敢欺侮到老娘头上来了!” 秦琴没敢吱声;她越发放泼地骂,眼睛却瞅着朱婕使劲。而朱婕根本不理她, 这就更叫她气得不行,把面条泼在了秦琴身上。 酒舞客们四散了; 小姐们乐得抱膀看热闹。有人帮老板娘添油加醋,有人帮秦琴助威。舞舞扎扎 地,两人扭打成一团。 龙四急了!“明天把你撅出去!” “没那么容易!我到江湾镇去找老爷子来评理!龙种大酒店,还是窑子窝?你 说!” 龙四挥手给她一个大耳光。 龙四妻就势骂得更欢了:“你不是人!你都不如牲口!牲口一年才有两次‘反 群’,你……你他妈的天天‘反群’‘起秧子’!我非告你这个嫖娼卖淫的窝点不 可!你等着瞧吧!” 龙四连打带踢,把她哄上楼去。 一天,龙四妻午睡,突然“妈呀!”一声惊起,吓得从楼上跑下来,边跑边跺 脚、浑身直抖擞。原来有两条蜥蜴钻进她的裤兜里。这是谁干的呢?大家都清楚。 从此龙四妻疯了!…… 电风扇闭了。整个舞厅只有那小顽童呲尿的“哗哗”声。 渐渐地,听见乐台这边声音越来越大,一个劲地唱着“难啊难”的,而且还带 着象死人报庙的哭腔,就更加不耐烦地大喝一声: “喂!停停停!啥玩意儿乱七八糟的‘难啊难’的。消停一会儿吧。” 小姐们可真正忍受不了这种寂寞。尤其到了夜里,她们的心犹如被蛀空的蛹壳。 一般说来,是女人点燃了男人的欲火。她们的下腹神经丛,在空气中振动着强大的 电磁场,会立刻吸引住男人的骶神经,引诱他们的交感神经丛放射剧烈的交感振动 的。可是,这几天,却得不到这种甜蜜的回应,小姐们再也忍受不了血液中沉甸甸 的过量的电荷贮存,竟烦恼得直转抹抹。看着街面上一辆又一辆的各式豪华小轿车 撒着欢儿地往各大酒店,她们嫉妒得直骂那带来假舞女骗客的许倩,却不敢跳槽, 怕韩小七揍。 只有朱婕和尤二姐显得十分坦然,两个人蹲在吧台里边在看琼瑶的小说。一边 看,一边讨论着什么。 S市夜幕下颤抖着各样的灵魂,犹如蝙蝠在江边、酒店或夜总会门前凄惶地乱飞, 引诱着那些闪烁着饿狼般欲火的眼睛,疯狂地飞来吸吮她们的香气…… 闲极无聊的龙四,又在用他看过的《人生全相》那本书里学到的方法,观察着 也是闲极无聊的坐在一边磕打牙的小姐们的眉毛啊、眼睛、鼻子啊、嘴啊、脖子啊、 肩膀和腿啊、乳房和臀部啊的相法。他为拥有这些齐唰唰的龙种小姐感到自豪。比 如,从嘴唇上看,大小适中,轮廓俏皮可爱,颜色殷红且湿润,是具有情深爱切, 恋爱颇大胆的女性下巴颏圆厚丰满则更显示了她们的淫欲强等等。所以,没客时, 龙四便常常给小姐们看手相、面相,逗她们玩。与他有染的小姐谁不知道他是“醉 翁之意不在酒”啊!突然,他正端详呢,见皮鞋那强似铜镜的锃亮的反光;突然, ~条花短裙映入,他又把脚往前伸了伸,竟然能反射出那花短裙里边的花裤衩。于 是,他左看右看,越看越爱看,想入非非地笑了起来。 “龙老板——” “唔。嗯。你说什么了?”龙四这才发现,是秦琴站在面前。 “大伙呆得怪腻得慌,想玩玩。” “噢,玩吧。” 何玲听得说,“呲罗”蹿到乐队跟前儿去打开录放机: “曹哥,快给我找找那首“哈—哈—!” 伺玲根本不会唱歌,平时陪顾客喝几杯酒,就来了兴致,唱那野腔野调的蹦子 戏《马寡妇开店》或者《马前泼水》等乱七八糟的玩意乐队和小姐们都十分讨厌, 可是顾客们喜欢听。她一唱,顾客们就出来跟她撩骚。 小曹一见她过来,就搁眼睛剜她。 “那是啥歌呀?听你唱的好象猫叫羔子。” “死鬼!你才象猫叫羔子呢!那是啥歌呀?噢——象雾——” “好好,那叫《象雾象雨又象风》。还‘哈—哈—’呢!”小曹给她找到这首 歌,放开了。 没跳上三圈,秦琴跑过来,“叭!”给闭了:“我一听这猫叫羔子声,浑身就 酥酥。来段快的。” 于是,磁带里一阵疯狂地前奏过后,响起女的浪声:“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去 追求……”大家跟着晃起了屁股。 何玲气得不跳了,猫到门口去跟尤二姐说话。 “你说,啥叫‘离地三尺一道沟,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牛马来喝水,只见和 尚洗秃头’啊?” 尤二姐听了一愣,推了她一下:“傻丫头!谁与你说的!” “头些天,一个二鬼子搂着我跳,说是如果我猜着的话,就给我一百元;猜不 着的话,就亲我两口。我上哪儿能猜着?所以,我就跑了。他追上了我,到了占了 我便宜。” 秦琴搂着一个小姐正好转到她俩跟前,听了后说: “你裤裆里不是也有一个吗?” “啥呀?你别耍我。” “去吧!再不许你当别人讲啊!” 尤二姐起身嘱咐合玲,便走到乐台旁听吕老师在讲啥。 何玲愣愣地坐在那儿,眨巴着眼睛瞎寻思。来到龙种大酒店后,何玲出落得出 水芙蓉一般,只是那好看的圆脸蛋象一张白纸,一览无余毫无内容。她不会用脑子 思索,而单凭肉体思索。没了男人的搂抱,她就跟傻子一样。只是这个“谜”叫她 煞费苦心,问谁,谁都一笑了之,躲开她。这就更叫她纳罕啦。气得她只好不再问, 躲到一边去嗑瓜籽儿。 朱婕先前站在吧台后,就着昏暗的灯光在看琼瑶的书,听小曹唱的那歌怪好听 的,也凑过去问: “小曹,教教我。” “你学那干嘛?你做人也不那么难。” “你教不教?”朱婕揪住他耳朵。 “教,教,教还不行吗?”小曹告了饶:“老板不叫唱。” “我偏要唱!”朱婕说着,按着小曹的头去放磁带。 小曹让朱婕跟着,一句一句地学唱起来。 龙四还在寻思着这双意大利皮鞋奇妙的功能,时不时地憋不住笑了笑。听见朱 婕在乐台上跟小曹学歌,也没再吱声,瞅瞅舞池里稀稀落落的几对小姐在跳舞,情 不自禁地又骂起了许倩,起身走进吧台,取出那软塑的假屁股和假乳房,气恼地对 朱婕说: “他妈的!没想到叫这鸡巴玩意儿,把咱龙种给坑苦啦!” 龙四一手拎一样,真想把它们丢进炉灶里烧掉。 不知啥时候,孔小姐的孩子把吕老师的折扇拿去玩给撕了。气得孔小姐照他屁 股“叭!叭!”打了几下,孩子“哇!——”的一声哭开了,整个舞厅象扔下一颗 炸弹般响彻。吕老师拿过扇子哄孩子: “噢,小东东乖啊,爷爷胡子会挠痒痒……” 孔小姐怕老板酸脸,急忙抱起孩子出去,一边走还一边打 吕老师拿着扇子直摇头,直叹气。 “就那么心疼那把破扇子?快赶上济公那把啦。”张胜嗤嗤笑着说。 “吕老师的东西,都象文物一般珍贵。你看他那些乐谱,还有满洲国的呢!” 施强说。 “咋的?你说有没有用?”吕老师自豪地说。 “当然有用啦。什么《何日君再来》呀、《疯狂的世界》呀、《花好月圆》呀……” “我不是心疼这把扇子,我是心疼这上面的词儿。这是在公园认识的一位师大 历史系教授严老师亲笔给我提的。” “啥词儿那么珍贵?”施强和张旺问。 “你们听听,”吕老师正襟危坐,悠悠然地念给他俩听,“人生就象一场戏, 因为有缘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该去珍惜?为了小事发脾气,回首想想 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邻居亲朋不要比,儿孙琐事由他去。吃苦享乐在一起,神仙羡慕好伴侣。” “好!好!真是一首好词儿?”施强说。“怪不得吕老师这么心宽体胖呢,若 是为了小事发脾气,早就在劳改农场气死啦!” 这话是真。那时候我虽然没得这首词,但我早想开了恐怕我这辈子必然要遭那 份难,这么一想,也就解啦!” “说得好。你看人家小曹,多有耐性,一瓶啤酒从头浇到脚,硬是巍如泰山、 照样唱歌!” “吕老师,那个严老师是不是总给人写文化、改作业的?”张旺问。 “正是。退休以后没啥事干,有些过去的学生常把那些事推荐到他那儿,给些 报酬,一来二去,也卖出了名。” 大伙央求吕老师再给讲个故事,于是,他便讲了个酒店使用的机器人小姐的故 事。 “我曾经看过日本作家星新一的一篇小说《宝子姑娘》。这姑娘是酒吧里的一 个女机器人,会说话,会伺候人,还会跟酒客们调情,同时也是能喝酒。” “龙老板,你过来听听吕老师讲的,保证你会用那玩意做大生意!”张旺招呼 着龙四。 “吕老师,你又在瞎编啥?”龙四说着,走了过去。 “这可不是我瞎编的。是一位日本作家编的。据说日本还真有卖机器人的呢。” 秦琴等人也不跳了,都围过来听吕老师讲故事。 何玲给龙四搬来一把高靠背椅子,她也拿了一把坐在龙四身边听起来。 “我是说,要讲作买卖,世界上一个犹太人,一个日本人,谁都鬼不过他们。” “还能喝酒?怕总也不会醉吧?”龙四问。 “当然不醉。” “那她都能喝多少呀!”大伙七嘴八舌地问。 “多少都能喝。老板在她脚底下安上一根塑料管,等到她胃里装满了,就主动 走过来,叫老板赶快把塞子打开,把喝进去的酒,重又装进瓶子里再卖。” 龙四感兴趣地笑了,猴眼在灯光下反射着亮光,望着周围小姐,说:“可真比 咱龙种小姐强啊!咱龙种小姐喝多少,都尿出去了,收不回来啦!” “那若是收回来再买,不成尿素了吗?”小曹没等说完,挨了众小姐一顿打。 “咋样?咱龙种大酒店也弄几个这样的小姐呗。”孔小姐说。 “可是有一回,”吕老师接着讲,“一个失恋青年要自杀,跟这位小姐诉完了 衷情之后,就偷偷在酒里下了药,想跟宝子姑娘死在一块儿。那青年喝完了酒走后 死了,宝子姑娘却又把酒倒回原瓶没有死,老板哪知道酒里有药啊!又卖给了顾客。 这下子可坏了,酒客们喝了宝子姑娘倒回的酒,连老板和酒客就都药死了! “啊呀!那这酒店不也就黄了吗?”大伙都这么说,好象这是生活中真的事。 龙四边听边揉搓着那假屁股和假乳房,叫孔小姐和秦琴看着,浑身麻酥酥的。 小曹拿过那两玩意儿戴上了,在舞池里搂着小姐耍着玩,逗得大伙一阵阵笑。 “小曹真行!啤酒咋浇也不带激脸的。”龙四夸奖着。 “别说啤酒浇,就是拿火炉子烙,也不会丢龙种大酒店的面子的!” “小曹一句话,博得龙四和众小姐一片掌声。 他个子矮小,在市歌舞团只会翻几个斤斗。如果客少,歌少,他唱得来劲儿, 会拿着麦克边唱边翻斤斗,一身象鸡骨头,轻飘飘地能(口得)(口瑟)。他曾在哈市 一个酒店结识一个切菜的姑娘。姑娘的表哥是省邮电局下属部门一个领导,开一家 通讯器材商店,专售“大哥大”、BP机和各式电话机,让他辞职来给他看铺子。他 一寻思,这买卖也不错,每月能给他五、六百块,只是那姑娘的模样不如他在家结 识的那个穷姑娘。冥思苦索无奈何,便给北京一位作家写信求教。一个多月后,那 位作家真回信了。告诉他,你可以娶哈市姑娘去当经理,然后把S市的姑娘当情妇, 不就解了吗?他又一细想,这个作家纯粹是缺德带冒烟,调理他叫他犯罪呀!于是, 自己就当机立断再不去哈尔滨了,老老实实地在龙种大酒店赚钱,娶这儿的穷姑娘 了。 “龙老板,”小曹耍了一阵,说,“我看,咱们也多买一些机器人小姐吧,把 这些小姐都辞掉,让她们使劲陪酒客喝,喝多少都能回收;再让她们可劲陪酒客睡, 得多少小费还不都是您的!省着这些小姐为争小费,乱吃醋!” 小姐们一听,纷纷围上来揍他,吓得他跑到龙四身后猫起来。 “听说日本有卖的。”吕老师说,“不少家庭用机器人当保姆,洗衣做饭、看 孩子。都行。” “喂,能不能陪主人睡觉啊?”鼓手张旺兴奋地问。 “也能。听说美国就有女机器人代人怀孕生孩子呢。”吕老师神乎其神地说。 “哇!——这是真的?”大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瞅吕老师。 “吕老师可真能逗。”龙四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痒痒的。 “干脆,姐妹们,明天咱们都另找地方去吧!”朱婕也被吸引住了,把琼瑶的 书往吧台上一摔。“等韩小七回来,告诉他别找许倩啦。人家还为龙种立了功了呢! 好,我先告辞啦!”朱婕边说,边闭了吧台的灯,锁好抽屉,喊了声尤二姐,两人 便扭扭搭搭走出大厅,骑上自行车往东去了。 龙四瞅瞅她俩也没吱声,心里直劲寻思韩小七。出去两天两宿了,至今没有音 信,也不来个电话,这是咋回事呀? “吕老师,”施强问:“有没有机器人乐队?” “这可没听说。但我想,只要能把程序输进去,估计也可能有。你看,我这电 子琴不就有各种各样的节奏吗?说实在的,乐队没鼓也行。” 张旺白了吕老师一眼。 “施强说话有原因。”孔小姐说,“他这些日子正跟老婆闹呢。” “闹啥?”张旺说,“又是不给你开门呗。” 这施强十二岁就在农村跟着唱蹦子的戏班子跑江湖,唢呐吹得棒极了,拜了 “东北第一吹”张公为师。他心灵手巧,还会弹三弦,用秫秸弯成弓形,两头拴上 线,用三个手指拨弄着,走到哪儿拨到哪儿。果然不到半年就学会了,撂下唢呐就 弹三弦。后来,见农村“敲”(阉)猪挺赚钱,他就用竹筷子削成锋利的尖,留心 着兽医用手比划着猪肚子上的穴位,他也学会了,把竹筷子往里一刺、又往外一挑, 一天能“敲”二十来个。 一次,到乡上演出,他在半路上遇见了生意,便去“敲”猪。猪还没“敲”完, 来人催他,一不小心,猪带着他的筷子跑了!于是,又去追。好歹追上了,那猪因 为把筷子碰进肚子里,流血过多,也就死了。从此,他不再“敲”猪,而学着修表。 一闲下来,就拿着小镊子夹小米粒,从这个碟子里夹到那个碟子里,又从那个碟子 里夹到这个碟子里,把个手腕子练得又稳、又准,没事就钻进修表铺里,一站大半 天,到了学会了!后来,在一次到市里参加民间文艺汇演,被市歌舞团看中,就留 下了。 跑江湖跑惯瘾了,受不了团里的约束,白天练功,他跑出去修表,被领导好顿 批评,说他不务正业。改革开放以后,兴起了歌舞餐厅,他跟别人学会了吹萨克斯, 就也跑去伴奏。见这买卖挺赚钱,干脆白天也不去团里上班了。歌舞团排了一台节 目要进京参加汇演,他根本不理睬。团长找了好几回,干脆,他辞了职!气得老婆 跟他闹离婚。 老婆是团里管服装的。有几次他让老婆练练歌,也上酒店来赚钱。老婆说啥也 不干。嫌低贱。怕囗碜。 “牛×!每天晚上赚一百,一个月咱俩就赚六千!干它五年就是三十多万!干 啥不仗义?” …… “你们听听她说的:‘咱家不需要钱、需要的是家庭温馨!’这是他妈的啥话? 就好象我们家的钱多得直踢助巴扇似的。每逢我回去晚点,她就在里边把门反锁上, 不给我开门!” “咳!哪座庙上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孔小姐搂着孩子说,“我们那个甩手 自在王,这些日子天天去银行打更,不上我这儿来要钱了。可是,一早上回来,头 一个动作就是翻我兜,挣一百,他拿去五十,——干啥?打麻将呗!” 正说着,门外“唰——”地射来两束雪白的车灯光,在大厅大灯上晃了一圈, 便转向了,车隐到楼西的唐械树下。 龙四瞅瞅孔小姐,淫笑着说:“快到十点了,都收拾收拾,早点回去吧。孔小 姐的专车,真及时。” 孔小姐没理他,抱着孩子,拎着兜,出去了。 这些日子,乐队一分钱没挣着,总有些怏怏不乐,蔫蔫地走了。吕老师也懒得 往耳朵里塞耳机子了。 快到中秋节了。江边吹来了凉爽的风。蛾眉初露,给江水笼罩上轻柔神秘的薄 纱。偶而几条寂寞的鱼儿跃出水面,偷吻小星,却又扑了空,扫兴地沉入水底,只 给江面留下几轮涟漪,烁烁闪闪…… 龙四惦记着韩小七,怕他在外面惹什么麻烦,也就没有兴致跟何玲交欢。 无奈,何玲却死缠着他不放,一个劲问他俩“谜”,并且把自己脱个精光,撩 骚着他。 龙四无奈,简简单单处理了她,不禁感到乏累,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他买了一些女机器人。那真是集人间貌美之大成。婉约无比,强似人 多情,更妩媚,更体贴,每宿必有一位主动来找龙四云雨。使他发现,它们比人的 床上功夫强过十倍,丝毫没有人的娇情,叫她咋干就咋干,使龙四每到高潮时便把 气化为液,又把液化为气、周身循环可人,机器人都从不埋怨。果真是天下最驯服 的工具了。 而且,龙四见她们一个个训练有素,待客周到,热诚可亲,也放心地不用看管 了。 “喝酒吧。” “嗯,好。喝酒吧。” “跳舞吧。” “嗯,好。跳舞吧。” “上床吧。” “嗯,好。上床吧。有小费吗?” “当然有。” “那好吧。” ……酒灌满了胃,机器人自动跑来叫龙四放回;得了小费,机器人也自动跑来 交给龙四。 龙四乐得直拍手!这真是绝好的“三陪”佳人啊!既省了聘金和伙食费,又省 了许多烦恼,再也不怕上边来检查了。再说,有了它们,尽情地满足酒客们的食色 欲,人世间也会安定下来,不是说“妓女”是社会安全阀吗?可以杜绝一切凶杀和 家庭悲剧呀! 龙四乐得直拍手! “喂!你怎么啦?”何玲被他拍醒。 龙四依然在乐,在拍手…… 何玲使劲推了他一下,一不小心,推下了床! “哎哟!你他妈的……” “做梦吗?” “嗯。买进一批机器人小姐。” “那是吕老师瞎编的。” 龙四睁开眼,哪有机器人小姐? “窗外,飘来一阵沙哑的歌声:“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是老华头又来拉泔水了。 “老混球,这两天干瓤啦!”是沈三姐揉着惺松的睡眼应付他。 “没客吗?——噢,我想起来了。龙种搁带把小姐骗客,谁都不来啦!…… ‘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老华头又赶着毛驴车边唱边走啦。 龙四听了,无比烦恼地骂了句,急忙去挂电话给卫媚,求她帮忙请请客。—— 这是所有酒店老板的最后绝招儿,一旦客人稀少了,他们便免费请客。希图再掀起 一个潮来。 一百块钱,没用上一天,就叫韩小七花光了!许倩和那几个小姐的影儿一个也 没抓着!可咋回去向龙四交代呀?无奈何,韩小七只好又重操旧业,钻上“公汽”, 溜秋着乘客们的钱包。 正是下晚班,车上人多,挤得喘不过气来。韩小七贴了几个主儿,都十分警觉 地躲开了他。那边躲,这边挤。挤着挤着,挤上一个穿花短裙的靓妞,一头披肩秀 发飘溢着令人神魂颠倒的香气。车一晃,他又使劲往身上贴了贴,瞄着她肩上挎的 蛇皮兜准备动手。可是,偏偏他身上那玩意不老实,竟然大胆地从裤缝里挺拔了起 来,向那靓妞的屁股发起了冲锋。车一晃,它就冲刺一下,那靓妞也跟着扭晃一下, 不吱声,任凭它疼爱地摩擦着。 韩小七用贼眼四下里扫着,半张着嘴,一口黄牙欠开缝,细细地喘吁,脸上荡 漾起快感,竟忘记了大事。 突然,车停了。那靓妞不紧不慢地伸出左手往后一攥,恰好攥住了韩小七那严 阵以待的玩意儿。 “哎哟!——” “走!跟我下车!” 韩小七皮麻撒眼儿地哼聊着:“哎哟!你要干啥?快松手,一会攥出水来啦……” 靓妞非等闲之辈,瞪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手松开了,却扭住了韩小七的胳膊, 把他带进附近的派出所。 两个警察听靓妞说了经过,臊得脸通红。 “不信你们检查一下。——哼,想给我抹浆子!流氓!” “里屋去脱!”警察呵斥着。 “还用脱裤子干啥?我这就给你们拿出来看得了呗!” “混蛋!上里屋去!” “她不要脸,竟攥住我的——” “你还说!” “嘻……真的,她攥住位——” “啪……韩小七挨了一耳光。 “你们看呐!就是这玩意儿——”韩小七急忙从兜里把那玩意掏出来。 大家一看,是香蕉! 靓妞愣住了;本来她攥住的确确实实是那玩意儿,怎么突然间会变成了香蕉? 不由得沮丧地“嗲”了声,说道: “不对!我眼睁睁——” “你看见了吗?”警察问。 “没看见。反正他在我身后鼓秋了半天。我真的给攥住了——” “香蕉?”警察又问。 “不是香蕉!是——” “嘻……”韩小七只是窃笑。 “好啦,小姐请回吧、这个小流氓留在这儿受受教育。”警察安抚着靓妞。 靓妞听说韩小七是龙种大酒店的,出来找许倩和几个小姐,便搁鼻子“哼”了 声,说: “许倩再也不会回龙种了。这些日子,她陪几个河南的包工头子取乐呢!” “大姐,能不能给捎个信儿,叫她来看看我?” 靓妞冲他轻蔑地一笑,转身摇晃蛇皮钱包,走了。 韩小七被押进了拘留所。 翌日午间,许倩果真来看韩小七了。通过龙二哥,把他放了出来。 “许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今世若报不了,来世变驴变马也报答你!”韩小七器 丧着脸子说。在拘留所这两天,他被里边的“老犯”给折磨够呛,腿打瘸了,脸也 挂了花。“龙老板叫我出来找你们,是想找人收拾你们,没想到,我叫人给收拾啦!…… 真是报应啊!……” 许倩听了,不禁起了侧隐之心。 许倩是由外婆带大的。 外婆家在乡下住。许倩长大后接了母亲的班在市纺织厂当挡车工。嫁给粮油加 工厂一个工人后,外婆就死了。后来,许倩结婚,生了个小男孩。丈夫因酗酒过量, 险些丧命,抢救过来之后,又患了肌肉萎缩症,常年卧床不起。工厂也不给开支了, 她在的纺织厂不久也倒闭了,工人有的去贩运蔬菜,有的去蹬三轮。许倩因长得颇 有几分姿色,加上常去市工人文化宫跳舞,认识一些舞女,便介绍到歌舞大餐厅去 陪舞。许多酒客一见她款款落落,风韵十足,飘逸浪漫劲儿,都象公狗一样抢着跟 他玩。头一天就轻松地赚了四百元,她的心立刻就飘浮起来了。 躺在床上,她望看窗外明月,算计着一天赚四百,一个月就赚一万二千元呐! 于是,她把生活的舵转了个大方向,整天吃起了山珍海味,穿起珠宝玉翠。后来结 识了钱院长,想着能让他给丈夫弄点好药,钱院长嘻皮笑脸地点点头,搂紧他;得 了好药,丈夫吃了真见效,于是,她更加贴紧了钱院长,渐渐成了钱院长的“包妹”, 每晚跳完舞,便抱着疲惫的身子,颤颤微微陪着钱院长爬上龙种三楼那间KTV包房云 雨。渐渐地,钱院长玩着玩着嫌不过瘾,咋弄她也不来潮,又见她潸然泪下,便有 些不满意;许倩也觉着对不住他了,想着丈夫的病,便又慷慨地挺起腰干,抖擞起 精神来迎合他。 自从钱院长患了阳萎之后,并且给许倩丈夫的药也不顶用了,她便疏远了他而 去投靠了孙局长。 无奈,那天发生“假舞女”事,她再也不敢去龙种了。听说韩小七出来找她, 便想求他跟龙四说说情,也好与孙局长再续前缘。 “龙四想收拾我?他牛×!我叫孙局长和钱院长一句话,龙种别想上客!” “许姐,你不知道人家都是一个集体户的铁哥儿们?能听你的?” “铁哥儿们咋的?还不是照样败在女人手里。别听他们那一套。” “许姐,你别急,我再打打电话问问。”韩小七说着,跑到电话亭抄起电话。 龙四一听是韩小七,立刻喊道: “喂!你他妈的钻地里去了吗?找到许倩没有?” “龙老板,许倩咋处理呀?我叫几个哥儿们把她藏起来呢!就等你的指示呢!” “赶快把她请回来!今晚上客,十桌呢!没她不行啊!还得叫她带上几个小姐 来——别带假的呀!” “可是,我那几个哥儿们不放呀!非得拿一千块钱不可。” “放屁!那不成绑票了吗?” 韩小七笑了。 许倩抢过电话:“四哥!我是许倩,你别听小七胡说。我在电话亭呢。马上就 回去。”撂下电话,许倩弹了小七一个脑瓜嘣,刚一转身,碰见吕老师从邮局出来, 拿着一张汇款收据看。“吕老师,给谁汇款呐?” 吕老师吃一惊,急忙把汇款收据放进兜里:“啊,给农场的儿子汇的。你们在 干啥?” 韩小七说:“来找许姐。吕老师,今晚上十桌容呢。早点来呀。” 吕老师眼睛一亮,扶了扶眼镜,骑上车子走了。 “小七,跟我到药店去一下。还得给我那带死不活的丈夫买点药。” 两人买完药出了药店,刚要拐弯进胡同,身后冲上来一辆三轮车。 “坐车去,免费。”三轮车夫喊。 “哟,是你啊!罗哥。”韩小七兴奋地说,推许倩坐上车。 “生意咋样?”许倩问。“好些日子不见你来接尤二姐了。” “咳。蹬三轮的比坐车的还多。”罗哥沮丧地说。“这些日于,尤二姐天天跟 朱婕去做伴儿,路又不远,她怕耽误我生意,就不让我去接她啦。她说,再拼命攒 二年,也想给我买一辆电三轮。市就业局的冯局长,也答应给她安置一个国营单位 当合同工。我们就可以结婚啦。” “新社会的骆驼祥于就是比旧社会的骆驼祥子强多啦。”许倩说完这话,不禁 觉着一丝丝酸楚,倘若她丈夫身子好,也出来蹬三轮,该多好啊! 回到龙种大酒店,恰好是中午。灿烂的阳光照得喷水池熠熠闪光。几天没来, 觉着龙种大酒店空寂了许多。 许倩见了大伙,挺尴尬,低着头跟大伙打了下招呼,可谁都没理她。因她是结 过婚的人,比她们都骚情,她一来,总要成为她们的竞争强手,小费自然比她们赚 得多。 “杂种!再不回来,我就开除你!”老蒋一声吼,吓得许倩一直缩脖,抬头一 看,是骂韩小七。 “师付,我给你磕头还不行吗?你问问许姐,我干啥去啦!” 许倩只简单地说他被派出所扣留了,老蒋一听,又大发雷霆: “他妈的?准又是去偷啦!” “师付,我没偷,我是叫人讹啦!”韩小七佯装一付可怜相。 沈三姐站在老蒋身后掐了下他屁股,不让他再吼。其实,韩小七这两天没在家, 可就成全了她跟老蒋的好事。叫杨胖发现了,背后告诉了韩小七,气得他急忙把褥 单拽掉,塞进洗衣机里。 “今儿个中午都在这儿吃,小罗也别走啦。今晚请客,也是欢迎许小姐重返家 园,大家高兴高兴。我龙四讲义气,不记前嫌。但有一条,今后大家在一块儿,和 气生财,谁也别计较谁。” 龙种小姐们谁都没吭声,光顾着夹菜吃。 两杯啤酒进了肚,小罗抹了下嘴巴,沉吟着说: “你们说怪不?我昨晚上遇见鬼啦!” “啊?!——”小姐们听了,立刻缩紧了身子。 “啥鬼?”朱婕问。“我并不怕鬼,就怕人。” “快吃吧。”尤二姐催小罗,不让他讲。 但大家越怕越想听,都催他快点讲讲。 小罗瞪起眼珠子,瞅瞅龙四,讲了起来—— 昨晚全市歌舞餐厅打烊灭灯,已经凌晨两点了。小罗跟两个同行还候在门口等 拉晚客。 小罗抢了个座,转身往回走到半路上,又从歌舞餐厅跑出来两个男人,离拉歪 斜地喊住他,不由分说就跳上车,急急忙忙催他快走: “快蹬!不赶趟啦——” 小罗蹬得满头大汗,他俩在车上还是一个劲儿地催: “快蹬!不赶趟啦——” 蹬了不到二十分钟,到市郊一个南胡同里,这两个人象屁股上着了火,“腾” 地跳下车,顺手掏出一大把钱,塞给小罗,嘴里还不住地喊着:“快走!不赶趟啦 ——就一溜烟儿地钻进东数第三个院子里。 小罗站在那儿擦了把汗,长吁一口气,披着廖廖晨星回家了。 躺在床上还寻思,这回可挣着啦!少说也有几十块;若是十元一张的,就有二 百多块!妥啦,明个给老娘买二斤新鲜鱼吃。 这么美美地想着,就睡过去了。 当太阳升起三竿高,小罗猛地醒过来,洗了脸,穿好衣服,准备去赶市集,一 摸兜,竟是一把纸灰! 他没敢跟老娘说。气昂昂地蹬上三轮去找那家。 真找到了!但是那家人根本不承认。吵来吵去,险些打起来,幸亏邻人来解劝, 并说,昨晚这家的母猪下崽。气得小罗跺跺脚,把兜里的纸灰全扬在门口。这可惹 怒了那家人,说小罗故意来寻衅兹事。 一个老头说:“孩子,你别埋怨啦。准是你碰上鬼啦!那是急忙来这家托生的。 你快把衣服烧掉吧,不然,晦气也会传染给别人的。” “瞎编!”韩小七一拍桌子:“你这是迷信!哪儿来的托生?我不信。兴许真 是一些地痞无赖哄骗你呢!头两天我在派出所也听见过,一个开‘大头鞋’的司机, 半夜拉两个酒客,人给弄死了塞进了下水道里,抢走了汽车。” “我也不信。”老蒋说,“要是真有鬼,叫他们上龙种来试试!” “妈呀!——”何玲突然惊驴似地尖叫着,一个高蹦起来,“鬼!——” 小姐们也吓得离开了座位,跑散,低头一看,原来是龙四的“贵夫人”,在舔 何玲的脚背,气得老蒋踢了它一脚,“贵夫人”唁唁着跑出去了。 “别胡说啦!”龙四翻儿啦:“你还想叫龙种闲牙吗?好容易卫媚给请了客, 你再给搅黄了,我可真要拿你出气啦!”龙四这么说着,心里也有些犯疑惑。自己 欠着梁经理二十多万赌款,若是突然间象那个醉死似的,真的到人家托生啥,可真 倒霉透啦!想到这儿,他瞅一眼小罗;那两个死鬼能去那个酒店去混混,就备不住 能进龙种来混混呀!若真碰上,可咋办呐?于是,催促道: “都快吃吧。” 说着,他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瞅瞅,似乎那七彩球灯上悬着个什么精灵,他总是 怕已再掉下来砸着。连日来,他连睡觉也不安稳,总觉着头上有个不祥之物跟着他, 弄得他连跟何玲、秦琴等人交欢,也心不在焉。 尤二姐送小罗出了门,再三叮嘱他小心点儿,便进厨房洗猪肠子去了。 朱婕听小罗讲后,犯开了寻思。最近,她在看一本宣传佛学的书,想道,在那 里面讲的劝善禁欲也颇有些道理。人们尽管不信,也得规劝自己走正道,成正果啊! 那些为所欲为的人,终究不会有好下场。这么一想,她拿眼睛瞟了下龙四,见他心 事重重,打不起精神,躲在一边一个劲抽烟,便冷冷地哼了声,又拿起账本算起来。 散席后,龙种小姐们都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厨房一片忙乱。 尤二姐专心致志地洗着猪肠子,洗着洗着,觉着肠子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她一 点一点地往外捋;捋到头之后,往外“卟叽”一挤“咣啷”一声,一个手指粗的东 西掉进盆里,捞了半天,拿出来一看,是枚金灿灿的、足有七、八克重的方形戒指! “我的!——”何玲也在一边洗肠子,看见了,急不可耐地喊了一声,扑过去 抢。 “啥是你的?肠子?不要脸!”尤二姐顺势把金戒指揣进兜里。 何玲一个抢步抓住尤二姐的手,再就势一推,把尤二姐推倒,一盆猪肠子全泼 撒在地上,两个在肠子堆里滚成一团,不少肠子缠住她俩的脚,滚过来滚过去…… 老蒋、韩小七、沈三姐、杨胖都过来拉架,却总也拉不开。 听说尤二姐洗猪肠子洗出个金戒指,都跑过来看。 秦琴说:“准是哪家死鬼托生了猪,把金戒指也带去了。” 何玲一听,吓得往后一闪,“腾”地站起来,再也不敢去抢了,嘲弄地拍手喊: “咱可不稀罕那鬼东西,谁戴谁去托生猪!” 尤二姐不理她,站起来,冷不防打了她一个大耳光:“小臭婊子!” 何玲没哭,仍然一个劲地喊:“谁戴谁去托生猪!” 龙四听说后也来看,见何玲挨了打,怪心疼的;平时总觊觊着尤二姐而不得手, 便冲尤二姐说: “我告诉你,你若在龙种干,就不兴戴那戒指,我嫌恶它晦气!” 朱婕搭了腔:“哟!那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晦气啥?准是一些大款喝多了,搂 着小姐玩,掉进饭碗里被当成泔水喂猪了。还有啥呢?尤二姐,你把我的金戒指戴 去,我明个把你拣的这个拿去重新毁一个。 龙四麻搭她一下,没再吱声,只嘟哝一句,快点干,转身就去吧台再给卫媚挂 个电话。 卫媚这些日子业务太忙,总没得闲去龙种。不知道赵所长跟哪个气功师学的, 也开始炼上丹了,使卫媚不得实惠,总有些郁郁不乐。恰好赵所长出差到关内×省 办案,得些日子才能回来,闲极无聊的卫媚正想着去龙种潇洒走一回,偶而碰上一 个本市的大学生来到她的精品屋买服装。 那大学生在她那儿走过来、走过去,两眼一个劲盯着挂在衣架上的一件紫红色 男士夹克衫。女营业员热情地给取下来看,见他成心要买,就打了七折。那大学生 翻了翻钱包,还差五十元,窘困地直冒汗。这一切,全被卫媚看在眼里,便款款走 上前来,说: “算了吧,我给你垫上了。我知道你们上大学都不容易。这五十块钱,权当我 献给了‘希望工程’。 大学生穿上了紫红男士夹克衫,感激涕零地难以形容。 那大学生就是曾假扮舞女上龙种捞油水的呢!没用一天,两个人如胶似漆地上 床玩上了瘾,听说卫媚要带他上龙种,却吓得他跑没影儿了。 卫媚接到龙四电话后,她乐得一蹦高,急忙往全市各个个体户商店通知,邀请 他们今晚六点钟去龙种聚餐,她请客。 撂下电话,卫媚往老板转椅背上一靠,如同干完一件伟大的事业一样又点上一 只“红塔山”,悠闲地吸了两口,美美地想着今晚与龙四的燕好之事,不禁仅惬意 地笑了。 还没到点,卫媚就抱起她的波斯猫,开着自己的桑塔纳去了龙种。 “贵夫人”摇着尾巴,第一个热烈地跑出来迎接卫媚,亲呢地前后左右地蹦着 高,舔她的淡兰色“摩根”连衣裙,吓得她怀里的波斯猫“咪呜咪呜”直叫。 龙四见卫媚今天这身妖冶打扮和浓妆艳抹,肾上腺不禁直酥酥。尤其那足有一 两种重的金十字架项链,悬在白皙姣好的脖颈上,半裸的肥硕的乳峰,使那道乳沟 更具神秘的诱惑力,一对水汪汪的灰黄大眼珠,被蓝色眼影衬托得尤如褐色深潭, 鲜红的嘴唇被唇线勾勒得有棱有角,金丝发如洒满阳光的瀑布,在婉约的削肩上飘 逸。龙四恨不得一下子把她吞下去,险些跪倒,鲍鱼嘴抖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来。还是卫媚先开了腔: “咋的?还认得老娘了吗?哈……” “噢噢。卫主席久仰!久仰——咳!朱婕,快上茶!” 龙四把卫媚让到门里东侧一个雅间,撂下门帘,急忙抓住她的手咬了两口,疼 得卫媚照他秃头顶“啪!”地拍了一下。 “大哥啥时候回来?”龙四闪着疲黠的猴眼问道: “你问这个干啥?”卫媚早就心有灵犀一点通,故意卖着关子反问。 “噢。没啥。随便打听打听。” 那边,朱婕根本没理,吩咐另外一个小姐把茶给端进去。 龙四和卫媚在屋里又一阵热呼,弄得卫媚怀里的波斯猫直叫。 “贵夫人”蹲在卫媚脚下,早就觊觎着跟那猫玩耍,可那猫却傲慢得连眼珠也 不转过去,急得“贵夫人”直哼哼。 “我算了一下,可能来十几桌。都是圈里的哥儿们姐儿们的。”卫媚说着,把 一千多块钱的意大利高跟鞋脱去,把脚搭在龙四的脚上,“快给我揉揉。给你请客, 把我的脚走得生疼!” 龙四高兴地替她揉、搓、捏、掐起脚来,猴眼在卫媚身上叽哩咕噜地直转。 “卫主席劳苦功高,小弟一定重重地谢你!”龙四说着,捧起卫媚的脚来亲了 亲。 “馋鬼!唉哟!捏得好疼!卫媚瞪了他一眼,直觉得脚心被捏得又麻、又痒, 心里哆嗦起来,忙把脚抽回穿上鞋。“我可告诉你,今儿个请客,要以我的名义啊!” “那当然!那当然!” “今儿个还有五、六家歌舞餐厅请我去陪客。你说,我能不去应酬一下吗?” “啊呀!那……” “你别急,我先到你这儿看看,抽出空儿来跑一趟,点个卯,就结啦!” “那你可得快去,快回呀!”龙四担心地说。“若不,生意一直很好。只是前 些日子一个假小姐给搅混一下。他妈的!” “我也听说了。那小子是个大学生。也是因为没钱花,跑歌舞餐厅赚两个方便 方便。怪可怜的。” 龙四又当她讲了尤二姐洗猪肠子洗出一个金戒指的奇闻,卫媚瞪大了眼睛听得 津津有味,说: “我曾听说活鱼行老板在歌舞厅玩丢了一个大方金戒指,可不知道是不是?快 给我拿来看看。” “早就被朱婕拿去毁啦。” 正说着,乐台上响起了欢快的《迎宾曲》。 龙四和卫媚得意起来,双双手拉手,翩翩舞了出去。“贵夫人”得空儿一下扑 捉到波斯猫,欲跟它玩耍。那猫不情愿,“呲罗”蹿到喷水池假山上去了。“贵夫 人”无可奈何地蹲在下边冲它唁唁起来 客人陆续来齐了。 卫媚抱着波斯猫潇洒地走上乐台,拿过小曹递给她的麦克,“卟卟”吹了两下, 发表起祝辞: “今天,本市个体协会全体同仁们,在市一流的龙种大酒店聚会,请允许我代 表全市一万五千多名个体户向龙种大酒店总经理龙四弟,表示最诚挚的谢意。(掌 声)并且,祝愿龙四弟买卖越做越兴隆(掌声)。祝愿全体龙种小姐越长越漂亮 (掌声)。祝蒋大哥的特殊名菜,越做越精(掌声)。祝我们全体个体户生意越做 越红火!……(掌声经久不息……)” 卫媚的话,被淹没在暴风雨般的掌声里,被淹没在花的海洋里。一群群献花束、 花环、花蓝的排成长队,蜂涌而至。卫媚频频从脖子上往下摘花环,扔给小曹,乐 得小曹和孔小姐一个劲弯腰边拣边查数,边写账单,够十束一张,送还吧台的朱婕, 点清后给盖个章。这样循环往复,卫媚一席话,竟得了五十个花束、二十个花环, 十五个大花篮!乐得乐队频频交换得意的微笑。 卫媚献完了祝词,便与龙四领着各雅间负责小姐,挨着次序给各桌敬酒,只听 大厅里“砰砰嘣嘣”启啤酒瓶盖的声音,以及杂乱无章的祝愿和致谢声,此起彼伏…… 小曹和孔小姐手里已经积累了十来张歌单,而且,还在不断地由朱婕往他俩手 上塞,龙四还是不让唱。 已经敬完酒的客人,派来代表问小曹,为啥还不给唱?这个没问完,那个又来 问,看样子有些不耐烦了,急得小曹跑去问正在敬酒的龙四,龙四又瞅瞅卫媚,卫 媚边喝酒边点头,一下子给呛了,憋得满脸通红,摆着手,说: “他妈的!快唱呗——咳!咳!” 卫媚咳嗽着抱拳向客人辞别,急忙走到门口,欲去另外几家去应酬。 龙四把她送上车,又再三叮嘱早些回来。 小曹一听允许唱了,蹦了个高儿,又就地来个“咕噜毛”,逗得大伙拍手直乐, 然后,他站在乐台上,说了一通祝福辞,把点歌人的名字一字一板说了三遍(他深 怕点歌人听不见,再来找他麻烦),又把献给卫主席和龙老板的名字也念了三遍, 才开始唱起那人点唱的“爱的系列”二十首:什么“是你给我爱。心中喜欢就说爱、 一天一点爱、能有几次这样的爱……” 现在的通俗歌曲真奇妙,一唱,准能把人体的荷尔蒙分泌给搅增量了,难怪那 些“星星”们唱歌都咬牙、闭眼乱挥拳踢腿呢!他们是在心荡神驰地体味着荷尔蒙 的刺激,仿佛嗅到了异性的体味而出神入化地沉醉到了温柔乡多情冢里了。所以, 唱的,跳的都能丢掉世间一切烦恼,仿佛被沾在一张甜腻腻的无形的网里,兴奋得 不能自拔了。如果是这样,你也不要悲哀。那就让那些作曲家们(大多时也用不着 作曲,全凭歌唱者即兴嚎叫)尽情地编吧!甚至叫春的驴、叫羔子的猫也都混杂其 间,只要能把听(观)众刺激得疯狂起来,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去管它! 龙种小姐们和许倩领来的几个舞女,扭动的腰肢如春风乍起,每一个韵律叫酒 客们的心头为之一颤!…… 二十首“爱的系列”歌还没唱完,昏暗的七彩球灯下,小曹拿着小电捧翻看着 下一张歌单:十首“一字歌”。他边唱,边打开歌本,迅速地找出了十首“一剪梅、 一无所有、一如往昔、一世情缘,一生何求……” 等孔小姐接唱“爱的系列”歌时,走过来一个驴脸、尖耳朵、光头的胖子,腆 着啤酒肚,站到吕老师琴旁,冲他吼道: “喂!我给卫主席和龙老板点的那十首,咋还没唱呀?” 吕老师腾出左手指给他去问小曹。 小曹急忙翻歌单,见是三号桌的史老板,卖肉的史百万,便彬彬有礼地冲他点 头哈腰,趴在他耳朵上说: “这歌单都是挨着的,等唱完唐老板点的十首‘一字歌’,马上就给你唱。” “不行!”那驴脸使劲往吕老师琴键上一拍,“嗡!——”打雷般响了一声, 跳舞的不知道咋回事,都往台上瞅。“咋的?今晚上,这龙种大酒店叫他姓唐的包 下了吗?” “您别急,马上给您唱!”小曹笑眯眯地说,虚虚乎乎地拍了拍他的肚子。 “你给我滚!我不稀罕你拍马屁!痛快儿给我唱!”驴脸史百万一挥手,险些 把小曹扒拉到台下去。 “唉,我不得一句、一句地唱吗?你急什么?”小曹无奈地央求道。 “不行!一家一首地唱。”那驴脸史百万无理取闹地站在台上放赖。 点十首“一字歌”的唐老板闻讯也走过来。他是专从辽宁大宗贩运水果蔬菜的 全市有名的唐百万,也剃着光头,也是长脸尖耳朵,也腆着啤酒肚,来问咋回事: 小曹把史百万的要求说给他听后,唐百万也翻儿了: “不是总得有个次序吗?怎么能一个人说了算呢?不行!” 说完,他转身要走,史百万麻搭着红眼珠子,说: “好!你有种!你跟卫主席、龙老板有交情。你不就点十首吗?我点的那十首 别唱啦。” 乐队一惊,小曹瞅瞅吕老师。不情愿往回退歌单,正疑惑间,史百万接着说: “就另给我唱一百首!”说着,他从腰带的皮钱包里取出一迭百元钞,往琴键 盘上一摔,“先头那十首的钱,照样花。我只图个把我的情、我的义,向卫主席和 龙老板表白表白。”说着,醉眼四下里寻摸卫媚和龙四。 龙四嘻皮笑脸地走上来,拿起那一千块钱,撕撕巴巴地往史百万兜里塞;可是, 光塞不撒手,跟史百万拉锯扯锯地往来三个回合后,便告饶似地说:“好好好!史 老板,我代表卫主席愧领啦!” 说着,把钱往高处一举,朱婕急忙跑过来拿走,过了一张一百首的歌单。 “好!哥儿们痛快!”唐百万毫不示弱地昂扬起斗志:“不就是图个快点唱吗? 我那十首改成一首,照样花一百块钱!” “我花二百块钱唱一首!一百首只唱五十首!先唱我点的。”史百万又从钱包 里取出两张百元钞票,摔在键盘上。 “我花三百块钱唱一首!先唱我点的!”唐百万也从钱包里取出三张百元钞, 也摔在键盘上。 ……史百万和唐百万争来争去,一首歌炒到了八百块钱,还是不分上下。 舞厅里所有的人,都被这热闹的场面吸引住了。而许倩和龙种小姐们则被干闹 起来,坐在四边的凳子上,嫉妒地两眼直冒火星。不跳舞,她们捞不着小费,一个 劲担心跳不成。许倩见状,便对她的舞伴施展开骚情,把头埋进那男人的怀里,不 多会,两人就钻进了雅间。 大厅里,两个百万还在不断地争来争去,僻哩叭啦地打了起来,象澳洲大袋鼠 一样在喷水池周围表演上了拳击…… 龙四急忙跑过来劝架;不料,唐百万头上挨了一啤酒瓶子。酒和血立刻喷溅满 脸…… 也不知道是哪一伙的,有人钻进雅间抄起“大哥大”接通了电话,不多会儿, 门外驶来四、五辆小面包车,蹿出来各个手持三角带、电棍的蛮汉,进屋不由分说, 胡乱地挥舞着打起来,吓得龙种小姐早就跑上了楼。吕老师急忙抱起电子琴,也跟 乐队跑上楼隐蔽起来。 朱婕急忙按响吧台下边的报警器,没过五分钟,市综合治理办公室的警车鸣着 警笛飞速赶来。 平息了格斗,抓走了唐、史两个“百万”,龙四气得跺着脚直骂,抬头又瞅瞅 穹窿上悬挂着的球灯,依然在悠闲地旋转着,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事似的。 孔小姐抱着孩子,哆哆嗦嗦地还站在二楼走廊上往下望。 施强没事儿似的对张旺说:“他妈的!一首歌才炒到八百元,若不打仗,兴许 会炒到一千元呢!” 昌老师悻悻地骂了句“流氓大泛滥”后,听施强说,又补充道:“据说上海一 个大款给孩子过生日,三十万包了一家歌舞餐厅,一首歌炒到五千呢!” “哇!——真的?”孔小姐也不害怕了,兴奋地说。 吕老师不愿再跟他们掺和着,急忙把耳机子塞进耳朵,仿佛塞慢一点就会呕吐, 立刻让那款流淌的天国的芳音来冲刷一下方才的秽气,步入了净界,让心田享受那 柔美、明朗、馥郁、馨香的乐音来滋润。那如清泉般淙淙响的曼陀林拨弦的伴奏, 行云流水不绝如缕的情思,立刻令他陶醉了…… 小曹见人都散了,象猴子一样机灵地跑下去,突然在喷水旁边拣起一个什么来, 又“蹭蹭赠”跑上来。 “拣个啥?”张旺问。 “别管!” “我也看见啦。是一块海霸手表。” 小曹没吱声。 孔小姐催小曹快上吧台跟朱婕算账。 小曹又去了;不多会儿,噘着嘴回来说:“他妈的!我不干啦!” 大家问咋回事? 小曹说:“卫媚那骚婊子回来啦。龙四向她介绍了情况,听说咱们每人能分五 百,你们猜她说啥?” “她咋说的?” “她说今儿个是她请客,乐队就凭赏啦!” “啊?!——她说赏多少?” “每人一百!” “他妈的!——找她说理去!”张旺带头要走,被吕老师拦住。 “犯不着跟她争竞。你不干,她炒你鱿鱼,有的是乐队来顶坑……” 大家一寻思,吕老师说得虽然也对,但总有些暗气暗憋着。吕老师因为这些日 子老伴回乡下看儿子去了,家里没人,挺惦记着,急忙揣起一百元钱,怏怏地先走 了。 卫媚冲乐队嘻皮笑脸地说:“对不起大家啦!今儿个发生点意外,龙老板损失 不小,看我的面子,就委屈点吧。”回头又对龙四说。“我去了四、五家歌舞餐厅, 为啥都那么红火?关键是人家的小姐使出各种花招,都能野出点味儿来,把男人吸 住了。人家老板都不给小姐开支了,光管吃管住,赚多少,凭你的媚力。只有这样, 才能看出QSQD竞争能力呢。” 龙四说:“咱明个也试试。” 小姐们一听,都缩起了脖子,咬牙切齿地恨起卫媚来。 卫媚见大伙不高兴,把胳膊伸给龙四:“四弟,快扶我上楼休息休息。” 龙四巴不得这句话,立刻烈焰焚情,象逮住一只大甜瓜,抱着卫媚上了楼。 朱婕闭了门外的灯,嘱咐韩小七把门锁好,对尤二姐说: “走,咱俩回去吃点啥。” 两人刚走到门外花坛旁边,见小罗正沮丧地坐在那儿。 “咦?车子呢?”尤二姐问。 “别提啦!这纯粹是勒大脖子!” “咋回事呀!” “他妈的!我是按规矩走的路,那交警硬说我走错啦,把车子给扣住啦!”小 罗说话带着哭音。 “噢,这点儿事儿呀!”朱婕说。”明个给他送点礼不就解啦!准是又没钱花 啦。” “我都给他送上两条桂花烟啦,还是不行!”小罗气忿地说。 “你去找找龙二哥咋样?”朱婕跟尤二姐说:“归他管。” 一听说龙二,尤二姐脑袋里象砸了块石头:“我才不找那浑蛋呢!明个我去找 找冯局长,他跟那些人也挺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