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吴英早上起来,走到外屋,一眼看见李海平和一个陌生人睡在外屋的沙发上。 吴英围着陌生人看了半天,一股浓烈的酒味,让她一下子火冒三丈,上前冲 着李海平就是一脚。李海平睁眼一看吴英,再看看身边睡着的杨至刚,赶紧把吴 英拉到里屋。 吴英质问他:“一晚上干啥去了?” “就在街上喝酒了。” “行,你现在长能耐了,好,我先不问你这个啊?你告诉我那个人是干吗的?” “那是我的采访对象,我已经找准了奋斗的目标。” “少跟我白话这个,你赶紧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给我弄走。” “嘘,你小点声,让人家听见了。” 睡在沙发上的杨至刚被两个人的争吵吵醒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海平的家, 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儿,于是,侧耳听着李海平和吴英的争吵。 “听见咋地?我跟你说啊,你要不把这来历不明的人给我弄走,那你就跟他 一块走,咱俩真的不用说那么多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别喊啊……等人家起来行吗?” “不行,马上,立马让这个人消失。”吴英的声音渐渐提高了。 杨至刚明白说的是自己,起身出去了。 录像厅里的谢老大和张彪等人打了一夜的牌,眼睛浮肿着,一脸的困倦,谢 老大摸了一张好牌正在暗自得意,张彪电话响了。 听完电话张彪气愤地把牌推到桌子上。 谢老大忙问:“咋啦?” 张彪转身往外走。 “别问了,你赶紧跟我走。” 谢老大看着自己手里刚刚摸上的牌:“那我这牌糊了咋办啊?” 谢老大和张彪一走进派出所的办公室,就看见栓子和王家才坐在长条椅子上。 “你俩咋回事儿?犯啥事儿了?” 两个人看着谢老大和张彪,都不敢说话。谢老大抬手在栓子头上狠狠拍了一 下。 “你能让我省点心不?我要你个祸害干啥啊?” 谢老大说着抬脚要踢栓子。被带着薛五、薛六进来的许大力看见了。 “哎,哎,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在这儿撒起野来了。” “我是他的……工长,没管教好。”谢老大赶紧收起脚。 张彪似乎和许大力很熟,一边掏烟,一边赔着笑脸:“许哥,这几个到底怎 么回事儿啊?” 薛五薛六已经没有了昨天的跋扈和嚣张气,看见张彪都低下头。 许大力指着薛家兄弟:“他俩?你问他们自己吧。” 张彪转身冲着两兄弟收起了笑容:“你们俩哪儿的?” 薛六看看薛五,薛五说:“俺是山东的。” “山东啊,大葱吃多了吧?刚来就打架,怎么,想占山头啊?”张彪在薛六 头上使劲拍了一下。 “行啦,回去再教育吧,电话里说的这两个人赔偿人家的钱你带了吗?”许 大力示意张彪赶紧交钱。 “多少钱?” “医药费连同赔偿费用,一共六百块钱。” 张彪瞪了薛家兄弟一眼,不情愿地从手包里拿出六百块钱,递给许大力。 然后对两兄弟说:“这钱从你们工钱里扣啊,小兔崽子。” 许大力从六百块钱里拿出几十块钱,把剩下的连同几张发票递给谢老大: “你是被打伤的那个民工的工长?” “是,是。”谢老大连忙点头。 “这是他们答应赔偿的六百块钱,去医院的时候哪,我垫了四十多块的治疗 费,那有发票,剩下的,回去交给受伤的民工。以后大家在一个工棚里住,互相 谦让些,对了,我听说那个被打伤的孩子还差点动了刀子,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 啊……” “不会,不会,那孩子就是脾气怪一点,他还玩刀子哪?那就是个水果刀, 人被打急了,顺手抓的。” 谢老大赶紧打起了保票。 工棚的门被一脚踹开了,几个正在洗碗的民工都惊呆了,杨至刚站在工棚门 口,眼睛四处寻找着薛五,薛六。 这时,周双喜闻声走进来:“至刚,你,没事儿吧。” 杨至刚不说话,眼睛在长长的通铺上扫着。 “别找了,那两个货被警察带走以后,一晚上都没回来。”周双喜知道他在 找谁。 杨至刚走到薛五和薛六的铺前,把两人的铺盖揭起来,扔到了地上,然后坐 在铺上,掏出弹簧刀摆弄着。 几个民工看着杨至刚的眼睛血红的样子,都悄没声地纷纷出去了。 周双喜把杨至刚的铺盖拿过来,放到杨至刚身边:“来,至刚,我帮你铺好。” 杨至刚抓住周双喜的手。 “周师傅,你忙着去吧,等会儿我自己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杨至刚“腾”的从铺上跳下来。薛五薛六兄弟走了进来。看见自己的铺盖被 扔到了地上,薛六又有点按捺不住,刚要上前,被薛五拉住了。 杨至刚目光死死盯着薛家兄弟,薛家兄弟也与他对视着。这节骨眼上,谢老 大进来了,看见杨至刚手里的弹簧刀,谢老大一步上前要去夺,“哎呀,我的祖 宗啊!你别再惹事了,你来,你来我跟你说。” 谢老大拉着杨至刚走到工棚外面,四下望了望,从身上摸出一张钞票递给杨 至刚:“这是人家赔你的一百块钱,这事到这儿就算到站了,我跟你说,我好话 跟人家说了一箩筐,人家让咱住在工棚里了,以后就别再生事了。” “钱我不要。” “那你要啥?” 杨至刚不说话,从兜里掏出弹簧刀,弹进弹出的。 这时,栓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 谢老大按住杨至刚的手。“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再玩这玩意儿了,人家 派出所的都知道你是玩刀的。来,把钱拿上。” 谢老大硬把钱塞到杨至刚手里。 栓子知道谢老大把六百块钱藏在了自己手里,走了过来,冲着杨至刚刚要说 什么,谢老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杨至刚看见张彪和铁子在远处说话,推 开谢老大走了过去。 张彪正铁青着脸训斥着铁子。 “张哥,这事儿也不赖我,我在工地上安排活儿哪,才听说工棚这边打起来 了,我马上就过来制止了,可还是来晚了。” “甭跟我说这个,他妈的,你们闹事儿也到外面去,别在我的工棚闹啊,闹 出人命谁给你担着啊?” “下回不会了。” “还他妈下回,行了,甭说那么多了,拿来吧。” “什么啊?” “装什么装,拿钱来,赔人家的医药费啊。” “多少?” “一千。” 张彪不假思索地说。 “一千啊?” “怎么少了啊,那你多给点吧,我帮你铲事儿还没算哪。” 两个人正说着,杨至刚走了过来,张彪一看杨至刚头上的绷带,冲着铁子说 :“就他呀?” “对,和薛家兄弟干仗的就是他。” 杨至刚冷冷地看着张彪。 张彪一边点钱,一边往自己的面包车前走,杨至刚跟了过去,站在了张彪的 车前,张彪还在跟铁子嘱咐:“行了,铁子,工程的事儿我不跟你多说了,进度, 主要是进度,完不成进度咱俩都倒霉。” “没问题,彪哥。” 张彪刚要发火,发现杨至刚站在车前面,按了两声喇叭。 杨至刚一动不动地站着。 张彪把头伸到窗外:“你他妈被打傻了?听不见喇叭啊?” 杨至刚依旧站着不动。 “你先别走!” 张彪愣了:“你说啥哪?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杨至刚又重复了一遍。 “你先别走哪!” 张彪下车来,走到杨至刚身旁,推了他一把:“你啥意思?让我别走?医药 费的钱都给了谢老大了,你还想怎么着啊?” “我要我的工钱。”杨至刚口气坚定地说。 张彪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谢老大抱着自己的行李从周双喜的灶房里出来,刚走到工棚门口,听到工棚 院子门口的吵闹声,循声一看,大惊失色。扔下行李就往门口跑。 工棚外面,铁子拼命地拉拽着杨至刚。 张彪一边在身上摸手机,一边冲着杨至刚喊道:“小样儿你,你还问我要钱? 看你就是一付欠收拾的样子,你去问问谢老大,看他敢不敢跟我这样说话,你一 个小屁民工敢跟我咧咧,信不信我削你?”说着,冲着电话里说道:“飞子,你 还睡觉哪?大白天睡什么睡啊?你赶紧的往工地这儿来,啥事?甭问那么多你赶 紧过……” 张彪话音未落,谢老大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站在张彪和杨至刚中间,先 是冲着杨至刚瞪眼:“你干啥呀?啊,你啥玩意儿?跟彪哥这儿瞎说八道,你小 屁孩子想干啥呀,你你,你跟人家打架,彪哥给你报了医药费,还让咱住这儿, 你还想咋地?” 然后,转向张彪:“彪哥,我虽然比你岁数大,但是我也叫你一声彪哥,你 高抬贵手,别跟小孩一般见识,他他,他不懂事儿……那谁。”谢老大看见周双 喜和王家才站在一旁,冲着两人直努嘴:“……你俩,赶紧把这个炮仗给我弄走。” 周双喜上前拉住杨至刚,王家才也凑了过去。 杨至刚执拗着,看着张彪。 周双喜和王家才死死拉着他,把他拉走了。 看着杨至刚被人拉走,张彪气恼地指着谢老大:“谢老大我跟你说啊,就你 们这班人,要是这样跟我张彪得瑟,我告诉你啊,别看在派出所我说的让你们在 这儿住,我要是不高兴了,照样让你们滚蛋,你们爱到哪儿就到哪儿,我还不信 了。” 谢老大不住地点头:“主要是这几天都因为工钱闹得糟心,其实……” 张彪打断他:“你别跟我说工钱的事儿,这事儿,你有本事找老板去,咱们 有合同在那儿呢,工程完成统一结算,铁子,咱的合同是不是也是这样签的?” “没错,谢老大,你真该管管你这几个人了,这脾气大的,要是和我们那伙 儿工人住一块,不得天天干仗啊?”铁子连忙说道。 谢老大脸一沉:“你把你的人管好得了,你那帮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铁子马上瞪起眼睛来。 “谢老大,你别跟我这样说话,我铁子也是在建筑行里滚了多少年了,还没 人敢跟我叫板哪!”谢老大也不示弱:“你在建筑行滚了多少年跟我有啥关系? 我谢老大也跑遍了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工程都见识过,啥样人没见过,也没怕 过谁。” 铁子脸上挂不住了。 “你想咋地吧?” “我不想咋地,你想咋地?”谢老大也不甘示弱。 铁子上前推了谢老大一把,没想到,谢老大顺势倒在了地上,然后很快就爬 起来,低着脑袋直冲着铁子撞了过去:“老子跟你拼了!” 张彪看了看两个人的表演,想制止,但摇了摇头笑,拉开车门上了车,打着 了火,拿起手机。 张彪对着电话说:“飞子啊,你别过来了,接茬睡你的觉吧!” 说完,张彪开车走了。 谢老大坐在工棚的一个角落里,一副非常失落的样子。杨至刚靠在自己的铺 位上,他想拆掉头上的绷带,一只手在头上游走着。 “那你的意思,咱的钱不要了?”杨至刚问谢老大。 “谁说不要了?不要了我留这儿干啥哪?不过,我都跟人家说了好几次了, 张彪说,这结账的事儿,要他的老板说了算。” “那你去找他们老板嘛?” 谢老大回答:“咦!你说得轻巧,我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了,谁见过老板, 建筑公司的老板哪是咱这种人能见的?估计张彪要见也得层层请示哪?” “你的意思,张彪和老板中间还有人哪?” 谢老大说:“那肯定的,张彪算个球,他就是一个在底下喝汤的包工头。” 杨至刚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你知道中间这个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开工的时候好像来了一次,球!这工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可多 了,谁知道谁是啥角色?” 杨至刚哼了一声:“闹了半天你连谁欠我们的钱都不知道?真他妈是个老糊 涂蛋,还是个忪包蛋。” 谢老大不高兴了:“哎,你咋说话骂人哪?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只要张彪在, 咱的钱就跑不了。” 杨至刚从铺上站起来,大声质问:“那张彪来,你怎么不提工钱的事儿?” 谢老大也提高了声音:“你咋知道我没提哪?” 栓子在一旁劝架:“干爹,你们别吵了。至刚哥,你头上又流血了。” 杨至刚用手摸了摸,鲜红的血顺着耳边流了下来。 建筑工地上新来的民工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铁子气冲冲地走到楼下,冲着楼上干活的薛五喊了起来:“薛五,你他妈给 我下来。” 听见喊声的薛五放下手里的活儿,小心地从脚手架上下来。他看着铁子生气 的样子不解地问:“工长,咋回事儿啊?” “我告诉你啊,这个月你和你弟弟的工钱没有了啊?” “为啥啊?”薛五不明白。 “为啥?”铁子瞪着薛五:“你他妈的问我啊?你们哥俩惹了什么事儿自己 不知道啊?” “知道,那也要不了那么多啊?”薛五反驳着。 铁子骂道:“你放什么屁哪,你以为是我吃你们的黑钱啊?” 薛五看着铁子凶巴巴的表情辩解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铁子又骂了几句,转身走了,薛五又爬上了高高的脚手架。 栓子端着一个热水盆进来,给杨至刚洗伤口。谢老大白了一眼栓子。 “你个小崽子,吃饭的时候眼睛光盯着好吃的,妈的咋就不知道想想咋去挣 钱啊……我他妈倒霉背兴,养个亲儿子喝我的血,好心捡个干儿子,整天让我糟 心。” 杨至刚看着谢老大歇斯底里的样子,有些烦了,起身穿上鞋,要往外走。栓 子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谢老大。 谢老大对栓子骂道:“你愣着干啥,呆到屋里等着生蛆啊?” 话音未落,栓子已经跑了出去。 栓子从工棚里出来后,跑了一会儿才追上杨至刚。杨至刚看着栓子猜测说: “是你干爹把你骂出来的吧?” “嗯。他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动不动就发急。” 杨至刚不屑地说:“他,还不是钱闹的?对了,他说养个亲儿子喝他的血咋 回事儿?” 栓子说:“我光听说,我干爹在老家有个儿子,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得的好 像是一种怪病,整天吃药,我干爹一有钱就往家寄,一年要吃好几千块钱哪!” “那是啥病啊?他真够倒霉的。”杨至刚有些同情。 两个人边走边说,突然杨至刚站住了。前面不远,宋娟娟——就是曾经在车 站看见的那个红衣女孩,一个人走在前面,潘大庆跟在后面。 宋娟娟不时地回过头来,用眼睛瞪着潘大庆,宋娟娟站住了,潘大庆也站住 了。宋娟娟推了他一把,然后朝前走去。杨至刚看得出神,栓子拉了拉他的衣摆 :“至刚哥,咋不走了?” 杨至刚说:“走。” 然后,朝宋娟娟走去。 杨至刚和栓子就那么跟在宋娟娟后面,潘大庆始终跟宋娟娟保持一定距离地 走着。 远处,潘大庆加快了脚步,跟上宋娟娟。宋娟娟回头瞥了他一眼,潘大庆立 即放慢了脚步。杨至刚加快脚步,追上了潘大庆,走到宋娟娟身边。杨至刚正要 跟宋娟娟说话,宋娟娟突然回过头来说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别老跟 着我,再跟着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发现身后不是潘大庆,马上不好意思了。 宋娟娟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以为是我们一起的那人哪。” “没,没,没事儿。”杨至刚的脸有点红。 这时,潘大庆快步冲了过来,大声说道:“咋回事儿啊?娟娟妹子,这人干 啥哪?是不是对你有企图啊?”然后,冲着杨至刚瞪了瞪眼:“你想干啥啊?” 还没等杨至刚说什么,宋娟娟挡在了潘大庆身前。“人家没啥企图,谁有企 图谁知道,你咧咧啥啊?我还寻思你跟在我后面的哪,冲着人家喊了半天,你赶 紧走吧,别让我闹心了。” “你咋这样说话哪,咱俩是一副架子,不能分开。这是师父说的。”潘大庆 委屈地说。 宋娟娟不客气地说:“师父说的咋地?台上是一副架子,下了台,咱俩该是 谁是谁,师父也不能包办啊。” 杨至刚看着俩人说得激烈,拉着栓子要走。 宋娟娟冲着杨至刚嫣然一笑,说了声:“不好意思啊。” 杨至刚感觉急速跳动的心脏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停止了跳动。 陶大妈正坐在杂货铺门口看报纸,抬眼看见李海平沮丧地走过来。 李海平走到家门口,听到院里静悄悄的。小心地问道:“我媳妇走了?” “和李根一路走了。” 李海平在一旁蹲下,这时,一个路人要买东西,陶大妈把报纸放在一边,去 招呼了。 李海平拿起报纸看了两眼,突然眼睛一亮,站起来欲跟陶大妈说什么,陶大 妈走了过来,说了句:“我还没看完哪!”从李海平手里拿过报纸。 陶大妈自言自语地说:“这帮小子太狠了,人家干完活儿了,不给钱不说还 满街追着人家打……” “你说啥啊?” “你刚才没看这篇文章啊?一民工被人当街暴打……” “看了。” “看了你咋不知道哪?亏你整天还背个相机照这儿照哪儿拍的,你都瞎照些 啥玩意儿啊?不怪吴英骂你。”陶大妈咂巴着嘴。 李海平得意地笑笑:“你没看看那上面的照片谁照的,那文章谁写的?” 陶大妈拿过报纸仔细看了看,惊讶地说:“妈呀,真的是你啊?” 陶大妈抬起头的时候,李海平已经不见人了。 杨至刚和栓子走到路边一个摩托车修理厂门口,驻足看了起来。几个人正在 摆弄着一辆摩托,杨至刚凑了过去。 那几个人回过头来,其中一个人长头发的问道:“看啥哪?没看这儿忙着吗? 离远点。” 长头发说完,又低下头去鼓捣起来。鼓捣了几下,说:试试。然后,脚踩在 打火的脚踏点火器上,踏了几下,都没有反应。 杨至刚透过人缝往里看着。 几个人鼓捣了半天,好像没问题了,长头发的双手握住车把,使劲踩着点火 器,摩托引擎响了几声,冒出一股黑烟,又熄灭了。 杨至刚伸出手拍了拍长头发的肩,说:“我来看看。” 长头发看了看杨至刚,不屑地说:“你?添乱是吧?” “你让我试试。”杨至刚走到摩托前蹲下。 长头发无奈地笑了笑,闪开了身子。 杨至刚蹲在摩托车旁,这儿摸摸,那儿看看,然后手伸到摩托下面,摸了摸, 说:“给我螺丝刀。” 长头发拿起一把螺丝刀,递给杨至刚。杨至刚用螺丝刀拧了几下,站了起来。 杨至刚淡淡地说:“试试”。 长头发看了看杨至刚,然后踩了几下点火器。摩托车的引擎发出正常的声音。 “突突”的响了起来。 “这是咋回事儿啊?”长头发跨上了摩托车。骑了一圈后发现没有任何问题, 就返回来熄了火。 长头发看着杨至刚问道:“怎么样?想在我这儿干吗?” “当然想了。” “行,明天来吧。” 杨至刚拍了拍栓子:“我想,能不能让他也在这儿干啊?” 长头发看了看栓子,说:“他?太小了点吧,能行吗?” “没问题,起码给我打个下手总可以。” 长头发考虑了一会儿,说:“这样,我只能付你们两个一个半人的工资,一 个月六百,怎么样?” “可以,管饭吗?” “只管中午一顿,晚上加班另说,这是规矩。” 浴池里,陆长有刚给一个客人搓完背,又有两个客人要搓背。一个年龄和陆 长有差不多的客人,对陆长有和蔼地笑了笑。其中一个对年纪大的说:“杜哥, 我说的就是他。” 被称作杜哥的人看看陆长有问道:“你是新来的吧?” 杜哥是一个和蔼、精干的男人,表情很谦和,说话口气让人感到没有距离, 陆长有说:“是啊,你咋知道?” “我这位朋友说的,说你有一手推拿的绝活,我姓杜,叫我老杜就可以了, 我今天是专门来会你的。” 陆长有奇怪地说:“会我?” 老杜吩咐说:“我想见识一下你的手艺,你就不用搓了,直接给我推拿一下 吧,看看我背疼的毛病出在哪儿了?” 陆长有手指轻轻地在老杜的后背上推着。然后皱了皱眉:“你的后背脊椎骨 受过重伤,阴天下雨就疼。” 老杜“嗯”了一声。 陆长有眯着眼睛问道:“你这伤有五六年了吧?” “嗯,五年了。” “当时没及时治,落下顽疾了。” “你哪儿的人啊?听口音好像是南方的?”老杜侧过头来问道。 “江苏扬州的。” “扬州人可没你这手艺,敲敲背还可以。” “你对那边熟悉啊?”也许是陆长有的手劲有些重,老杜吁了一口气。“唉 ……太熟了……” 一套推拿完了,老杜坐起来时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身子也轻松多了。 “不错,真的不错啊,以后我要经常来,那谁啊,新平,一会儿结账的时候 给这位……你咋称呼?”老杜不停地赞叹道。 “我姓陆。” 老杜叮嘱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年轻人。 “新平啊,给陆师傅多付点小费,这可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啊。” “不用给小费,喜欢就常来。” “我肯定常来。” 几个人说着,朝外走。 陆长有把老杜和那位叫新平的朋友送到门外。 陆长有在背后喊着:“慢走啊。” 新平走到一辆桑塔纳车跟前,恭敬地打开门,请老杜上去。 老杜摆摆手:“新平,你开车走吧,我想走走。” “不用我送啊。”老杜摆摆手:“不用,我现在觉得身子特轻,想走走。” 老杜跟陆长有挥了挥手,朝街上走去。 谢老大小心翼翼地推开原来自己住的小屋,铁子正躺在铺上看电视。一个只 有8 英寸的黑白电视上正在演一部古装剧。铁子看见谢老大眼皮抬了一下,问道 :“有事啊?” 谢老大温和地说:“没出去啊?” 铁子冷冷的:“有啥事儿快说。”谢老大犹豫了半天,欲言又止的。铁子起 身到电视跟前,不住地换台。 谢老大终于开口了:“今天的事儿吧,你别往心里去。” “啥事儿啊?” “就是咱俩戕戕的那事儿。” “啥破事儿啊,我至于吗?一天忙得贼死,谁有功夫记那些啊。说吧,你还 有啥事?” “我想吧,前面的活儿也干完了,总这么呆着也不是事儿,我想吧……” 铁子关了电视。 “我知道你想啥,你不就是想在我工地上干点活儿吗?” 谢老大连忙点头。 “对,对,你还真是挺明白的。” 铁子缓缓地说:“我明白,但是不行。”谢老大一愣:“为啥啊?” “你说为啥啊?这是这行的规矩,你谢老大也大小算个工长吧,也全国大大 小小的工程都做过了,咋能在我这儿屈尊哪,就算你舍了老脸了,我也不能让同 行骂我不仁不义啊,传出去人家笑话。”铁子毫不客气地说。 谢老大脸白一块,青一块的。铁子继续说道:“要是你工地上别人都可以, 我让他干啥,他都得干,我能让你干啥?”谢老大赶紧说:“我……啥都能干。” “是,我知道你啥都能干,可是,我不能让你干啊,这事儿啊,没商量。” 谢老大想发怒,但是想了想,忍住了。“那要是让我那干儿子在你那儿干成 吗?” 铁子沉吟着:“哦,那孩子啊……”“对,那孩子可能干了。” “……我没你那么心黑,那孩子还不满十六吧,那是童工啊,你满工地看看, 我的人里有童工吗?咱不干那昧良心的事儿。” 谢老大脸上挂不住了:“你……你说话太,太……” “太啥啊?我知道你这会儿找我就没憋好屁。你呀,死了那条心吧。”铁子 说完,躺在床上悠然自得地闭上了眼睛。 农家乐酒楼是一家刚开张的蒙古风味的餐馆,到了饭口的时候生意格外兴旺, 由于是新开业的餐厅,所以客人很多,气氛也很热烈。服务员穿梭于各个餐桌和 包间之间。 李海平站在一个包间的餐桌旁边,引吭高歌一曲《在希望的田野上》,引来 客人一阵阵的喝彩。 领班听见从包房里传出的歌声,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时,一个文质彬彬 的客人走到领班跟前:“领班啊,能不能让那个唱歌的,一会儿到我们包房里唱 一首啊?” “没问题啊,等一会儿他出来了……”领班一下子笑逐颜开了。 正说着,李海平红光满面地走出来了,领班赶紧拉住他:“李老师,这位客 人想请你去他们房间唱一首。”李海平似乎很兴奋:“好啊。” 领班问客人:“您还需要加酒吗?” “当然,再来两瓶。”客人说着,领着李海平走进包房。 李海平堆着笑脸就进了包房。包房里的人喝得正酣,领李海平进来的客人, 热情地说:“刚才唱歌的就是这位先生,我把他请来了。” 这时,客人当中有人喊了一声:“李海平?” 李海平愣了一下,看了看。 “你是……葛老师,葛主编。” 葛主编:“你真的是李海平啊?你咋在这儿唱起歌来了?” 到了晚上,小巴黎的街道上小食摊和水果饮料摊一个挨着一个。摊子上的生 意非常好,摊主们在忙忙碌碌地准备食物,客人们则三三两两地围坐着喝酒吃东 西。 董飞和梁子、顺子等人坐在一个小食摊上喝酒。远处传来一阵女孩的笑声吸 引了董飞。他沿着笑声传来的地方转过头去,看见在一个饮料摊上,宋娟娟、潘 大庆和几个二人转演员坐在遮阳伞下喝饮料。 梁子看着董飞,问道:“飞哥,看啥哪?” 董飞的眼睛都看直了。梁子顺着董飞的目光看见了宋娟娟。 顺子说:“我听说是小剧场刚来的二人转戏班子里有一个特水灵的,身段特 棒的估计就是她。” 董飞拿了一个杯子,提着酒瓶上去了。董飞走到宋娟娟跟前坐下,直勾勾地 看着宋娟娟:“我咋没见过你啊?” 宋娟娟转了身,面向一旁。董飞倒了一杯啤酒,递给宋娟娟。“来,咱俩认 识一下,我叫董飞,这儿的人都把我叫飞哥。” 宋娟娟站起身来要走,董飞一把拉住了宋娟娟的手。 这时,杨至刚和栓子从旁边经过,杨至刚站住了。 “你拉我干啥啊?”宋娟娟使劲挣脱着,却挣不开。 董飞:“喝杯酒认识一下呗!来,接着,这是飞哥我的一点心意。” 潘大庆赶紧赔着笑脸,说道:“飞哥,这杯酒我替小妹喝了。” 董飞恶狠狠地瞪了潘大庆一眼。梁子上前推了一把潘大庆。 “你一边待着去……咋地,还不给我飞哥面子啊?” 宋娟娟接过酒杯,扬起手将酒泼在了董飞的脸上。然后用力甩开董飞的手, 气冲冲地走了。潘大庆被宋娟娟的举动给惊呆了,董飞定定地站着,脸上一点恼 怒的表情都没有。 潘大庆看不出董飞脸上的表情是恼怒还是惊诧,连忙赔着笑脸说道:“大哥, 别介意啊,小妹她……” 董飞脸上露出了笑容,痴痴地看着远去的宋娟娟,潘大庆还在劝慰:“…… 要不我陪你喝一杯,替我妹妹给你赔不是。” 董飞这才回过头来注意到潘大庆,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他妈是谁啊?也配陪老子喝酒,赶紧滚!” 宋娟娟从杨至刚身边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杨至刚。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