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妻子的出轨已经让陆长有无地自容,而且连斥责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因为他 心里十分清楚,自从国强考上大学以后,自己付出的责任实在没有妻子大,三年 前,妻子一声不吭地来到松江打工——至少在自己没来之前,电话里一直这样说 的。除了每个月供儿子上学的费用,还经常给在家的自己寄钱,那时候,他是何 等的优哉,可是,不久他就被村上的各种传言搞得坐不住了,只身来到松江,想 亲眼看看妻子到底在打什么工,毕竟妻子年龄不小了,不再像村里那些小姑娘挣 些不光彩的钱,可是,自从那天在女人干活的人家看到的那一幕,让他苦不堪言, 妻子的话也句句在理,是的,妻子儿子想要的一切,自己什么都没有。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国强竟然要闹到被学校开除。 在校务处的办公室里,教务处主任告诉他们:“陆国强的行为违反了本校的 学生条例,肯定是会受到处理的,因为大学生在校期间,是不允许谈恋爱的,但 是,不影响正常学业的男女生交往,我们也不会过多地干涉,像国强这样未婚先 孕的情况,属于严重违反校规的行为,一定是要严肃处理的,具体怎么处理,学 校还要看女方家长的态度。” 女方家长来了。看着陆长有一家也是清苦人家,女方除了要他们承担流产手 术的费用,还央求学校不要重罚两个孩子,毕竟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尽管这样, 算上交给学校的罚款,还是花去了上万块钱。陆长有的心疼啊! 家慧挺着大肚子,从车上下来,随着人群走出松江市长途汽车站。 此刻的家慧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显得十分憔悴。她是专门来松江找哥哥 的。 按照王家才说过的地址,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工地上。她到处打听王家才, 但是工人们都在忙着干活,没有人愿意理她。一个工人指着对面的工棚说:“你 到那儿去问问吧。” 家慧走进工棚院子的时候,薛六正匆匆往外走。 “大哥,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薛六打量着家慧。 “谁啊?你打,打听谁啊?” “王家才,个子比你高一点,瘦瘦的。也是在你们这个工地干活的。” “你说的这个人吧,我不认得,要不……我带,带你去灶房问问,那个做饭 的师傅应该知道,你肯定他,是是这个工地上的吧?” “是,就是这个香……香榭丽舍的。” 薛六摸着脑袋,思索着:“那我咋,咋不知道哪?” 两个人边说,边来到了灶房。薛六推开灶房的门,里面没人。 “做饭的师傅,兴许买菜去了,要不你在这儿等,等会儿,他一会儿就回来 了。”薛六说完,转身走了。没走两步,又回来了。 “这外面热,要不,你坐到工棚里面啊,里面凉快点。” 家慧跟着薛六走进工棚。薛六热心地忙乎着:“你坐啊,我给,你,你倒, 倒点水,你渴了吧?你……脸上晒晒,红了。” 薛六一边倒水,一边说:“你要找的人吧,要真,真是这个工地的,那,那, 那肯定是前一批的,兴许早,早都回家了,你哥,哥哥叫啥来着?” “王家才。” “王,家才,家才……好像有这么个人,不爱说话是不?” “是啊。” “有日子没,没见着他了,是回,回老家了吧?听说他们这,这,这批人吧, 工钱都没结,结,结上,好多人都等,等,等不及就回,回去了。” “我哥哥不会走的,他前几天还去长春找过我哪!” “那兴,兴许他直,接,接从长春回去了哪?” “那,我怎么办啊?” “你别着急啊,我也是瞎瞎,瞎说,他们还有几个人在,在这儿住哪,要不 你等着那几,几个人回,回来再说。” 就在王家慧找哥哥的同时,从拘留所出来的王家才也来到长春找妹妹。 王家才又来到了发廊,门开着,陈佑良正翘着脚在喝茶。王家才冲了进去。 他一把揪住陈佑良的脖领子,问:“陈佑良,我妹妹去哪儿了?” 陈佑良站起来。 “你妹妹去哪儿我怎么知道啊?” “她怀了你的孩子,她去哪儿你怎么能不知道哪?”王家才扔下背包,冲着 陈佑良扑过去。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 这时,一个女人从里屋出来,从后面抓住了王家才的头发。女人骂道:“你 找那个小婊子,我还在找她哪,她勾引我男人我还没跟她算账哪!” 王家才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背包朝外走。 站在门口,王家才指着陈佑良。 “你给我记着,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跟你拼命的!” 薛六端着一碗饭,穿过一群蹲在院子里吃饭的民工中间,走进工棚。民工们 纷纷站起来,凑到工棚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倭瓜边吃边说:“那姑娘,长得跟画似的,可俊了。” 一个民工走到薛五身边,蹲在旁边调侃地说:“薛五,没发现你家薛六还是 个会疼人的人啊?哎,我看那个女人好像肚子都大了,没准你们薛家不费劲就能 抱个大胖小子哪?”薛五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把那个民工推倒在地上。 家慧正坐在薛六的铺上一个人发呆,看到外面的民工们都在看自己,更加觉 得不自在。 这时,薛六端着饭走进来:“吃,吃饭吧。” 家慧摇摇头:“我不想吃,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薛六说:“他们好 像都,都在外面找活儿干,有时候回来得挺,挺,挺晚。” 薛五拨开围在门口的民工,站在门口,冲着薛六大喊道:“六子,你给我出 来,你咋那么没出息啊。” 薛六把饭放在家慧跟前,回头看了看哥哥,说:“赶赶,赶快吃吧,一会儿 饭凉了。” 薛六正往外走,周双喜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进来。 “姑娘,来,把这个鸡蛋羹吃了,那些个饭是体力人吃的,没啥营养,趁热 把这个吃了,你哥哥兴许在道上走着哪。”家慧接过周双喜递给的鸡蛋羹,感激 地看着。 薛六回头瞥了一眼,出去了。 这时,门外有人喊道:“谢老大回来了。”说话间,谢老大走了进来。 周双喜指着谢老大说:“姑娘,你问问他吧,他是工长。” 谢老大看了一眼王家慧:“问我啥啊?”家慧站起来看着他。 周双喜说:“她是家才的妹妹,来找家才,呆了大半天了。” “王家才……你是他妹妹?你不知道啊,你哥哥因为在公路上抢劫,被公安 局给抓了,是那个,什么,白城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谢老大话音未落,家慧手里的鸡蛋羹从手上滑落,家慧身子摇了两下就倒在 了铺上。 “……哎,这女子咋回事儿啊?”谢老大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这是咋 弄的?咋说着说着就倒了?” 周双喜埋怨道:“你没看她是个大肚子啊?你就不会含糊着点说?” “我咋知道哪?是你让她问我的吗?” 这时,薛六冲了进来:“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 看着躺在铺上的家慧,一群大男人谁也不敢动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老大说:“这咋办啊?” 周双喜说:“还是送医院吧,万一出了事儿就麻烦了。” 薛六转头就跑了。 “咋送哪?要不打,打电话吧?”谢老大也慌了。 “打电话来不及了,快去,快去把我灶房里的板车拉来。” 这时,栓子也回来了,看见躺在铺上的家慧,惊奇地喊道:“哎,干爹,这 个女娃是谁啊?” “你管那么多干吗?快去拉板车!” 栓子应了一声就往外跑。这时,薛六跑了进来,直接上了铺揭开自己的铺盖, 抱在怀里。 “都,都愣着干,干啥?赶赶,赶紧往车上,抬抬啊!” 谢老大和周双喜,还有栓子托着家慧从工棚里出来。薛六已经把被子铺在了 一辆板车上。几个人把家慧放到车上。薛六推起车子就往外走。 薛五追到门口。冲着薛六喊道:“六子,六子,你干啥去?” “我,帮着送到,到医院。” “送到就回来啊,明天一早还要干活哪。”看着薛六等人远去了,薛五无奈 地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跟你有啥相干吗?瞎球操心!” 在工棚门口,杨志刚正往回走,他被眼前的景象感到困惑,自己这边的人咋 跟薛六混在一起了,正要问,板车已经从自己身边过去,他拉住周双喜。 “这是咋回事儿啊?” 周双喜回过头来:“刚才那个女娃是家才的妹妹。” 杨至刚愣了。 夜深了,李海平一家人都睡了,李海平趴在桌子前还在写作。这时,电话突 然响了。李海平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到电话机跟前,拿起电话。 李海平小声说:“喂,谁啊?你说话啊?” 电话那边半天似乎才有人说话,李海平听完对着电话里说道:“好,至刚你 等着我啊,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李海平愣了半天,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轻轻拧亮了台灯,小心 翼翼地拉动着床头柜的抽屉,却怎么也拉不开。他在房子里巡视着,看见吴英的 衣服,挂在一张椅子上,轻轻走过去,在衣服上翻着,这时,吴英的眼睛被灯光 刺开了,揉了揉,看见李海平鬼鬼祟祟的举动,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干啥哪?” 李海平哆嗦了一下。 “没事,我找,找……” “找啥啊?” “找,找钱。”李海平有点结巴了。 “大半夜的,你要钱干啥啊?”吴英要从床上下来,李海平走过去,按住他 的肩膀,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啥事儿啊?赶快说!”吴英皱了皱眉头,李海平想了想说道:“刚才吧, 我妹夫来电话,说我妹妹海英病了,他手头有点紧,想问咱借点钱。” “啊?海英病了?啥时候的事儿啊?” “就刚才……可能是急病,现在在医院哪。” “那你想干啥啊?” “我寻思咱家不是还有个折子吗,取点先应应急。” “存折上的钱可不能动啊,这是咱家救急的钱,再说死期的,也取不出来啊?” “那咋办啊?”李海平一脸的惆怅和不安,吴英想了想说道:“前几天我还 看见海英哪,不是好好的吗?” “这病来如山倒,谁说的准啊?” 吴英从床上下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李海平。 “咱家就这几百块钱现金了,要拿你拿去……你妹夫也真是的,你们老李家 兄弟姐妹几个,属你没本事,这个时候怎么还张口跟你借钱啊?” “急茬呗! 不几天就还了。” “我告你啊,催紧着点啊,越是这不起眼的小钱,越难要。” “我知道。”李海平说完,匆匆往外屋走。 吴英突然想起什么冲着李海平的背身问道:“哎,在哪个医院啊?” “没问,我直接去家里。”说完,拿上衣服就出去了。 李海平一路骑车来到一个住宅小区,敲开了妹妹家的门,使劲敲着门,李海 平的妹妹李海英揉着眼睛看了看汗水淋淋的哥哥。 “哥,这么晚了有啥事儿啊?” “你别问了,你赶紧给我拿点钱。” “出啥事儿?这么晚了要钱。” 李海平支支吾吾的:“你嫂子吧,睡半截醒了,突然说不舒服,一,一头的 汗,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了。” “嫂子啥病啊?” “哎呀,先别问那么多了,你赶紧给我拿去。”李海平不想说得太多,一个 劲地催促着海英。 “拿多少啊?你也没个数。” 李海平咬了咬牙说道:“拿一千。” 工棚里,谢老大缩在一个角落里,侧着身子低头在胸前,在偷偷数自己手里 的钱。离开医院以后,谢老大一个人回到工棚,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总 是浮现出在医院里杨至刚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那似乎是一种期待和信任,他知道, 这个时候,自己这个工长的身份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主心骨,可是转念一想,对自 己来说就意味着要担起责任,说白了责任就是要破费自己的钱,钱很重要。 从医院悄悄出来的时候,他生怕被人看见,却还是被栓子追了出来,直到回 到了工棚,栓子的眼神还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像一粒沙尘粘在了心上挥之不去, 平时无论他怎么样打骂栓子,栓子都是怯懦地忍受,一声不吭,眼睛里除了委屈 看不出让人心痛的意味,可是今天栓子回头看自己时的一瞥,却刺痛了他。 谢老大正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薛六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看了看薛五不在, 爬到薛五的木箱上,却发现木箱上上着一个锁头,他用手拧了半天,怎么也拧不 开,回头看了看,哥哥的饭盒上面放着一个不锈钢的汤勺,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锁 头撬开了,然后从一个本子里拿了一卷东西,塞到裤兜里,就跳下了铺,不远处 的谢老大看着薛六,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薛六匆匆出去了。 谢老大坐起来,从裤子里面摸索着,抽出三张钞票,在手里掂量着,又拿出 一张塞到了裤子里。 薛六前脚走,薛五后脚就进来,一眼看见自己的箱子似被人动过,惊惶地爬 到铺上一看,箱子果真被人动过,他急忙在箱子里翻来倒去的,然后锁上木箱, 从铺上跳下来,站在工棚中央,不住地喘着粗气,眼睛珠子瞪得像两个凸出的鱼 眼,冲着工棚里大喊一声—— “谁动我的箱子了?” 已经睡下的民工们纷纷爬起来,但是都没有作出反应,只有谢老大从铺上下 来,披上褂子,看也没看薛五,径直走出工棚。 杨至刚和宋娟娟站在医院门口焦急地等着,看见薛六满头大汗地一路跑着进 了医院大门。在走廊看见杨至刚和宋娟娟默不作声地靠在墙上,薛六站住了,从 身上掏出钱来,递给杨至刚。 “我只,只有这,三,三百块钱……哦,这,这儿还有点。”说着,又在身 上掏。 杨至刚接过三百块钱,一看,钱已经被薛六在手里攥湿了。 “这儿还有四十多块……” 杨至刚数着,头也不抬地说:“一共是三百四十二块,我记着哪。” “我看见,你,你们工长在,在工棚哪。” 曾静走出来,看见杨至刚等人都站在抢救室门口,面色沉重,默默不语。曾 静问道:“咋还不办手续去啊?我都跟住院部下了单子了。” “能再等会儿不?我们在凑钱,这么晚了,一时还没凑够。”杨至刚诚恳地 说道。 曾静说:“过了今天晚上,恐怕连床位都没有了,你们看着办吧,抢救室也 不能一直呆着,一会儿再有病人怎么办啊?” 大伙正发愁着,李海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曾静惊讶地看着李海平。 “海平,你咋来了?” “他们是我的朋友,人咋样了?至刚。”李海平急切地问至刚。 杨至刚说:“钱还没凑够哪。” “我带了一千多,够不?”李海平从身上拿出钱来。 杨至刚说:“可能还差吧,我们才凑了几百块钱。” “别着急,别着急。曾静,你来,来我跟你说……”李海平一把拉住曾静, 两个人一起往曾静的办公室走。看着他们走远了,宋娟娟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他认识这大夫。” …… 在办公室里,曾静问李海平:“这些人你咋认识啊?”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我朋友。” “你咋会有这样的朋友哪?我看他们都像是外地打工的民工吧?” “你说对了,他们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采访对象。” “你的采访对象?你干啥啊?写书啊?” “先别说这些了,回头我慢慢告诉你,你先跟我说,病人情况咋样?” “挺严重的,需要马上住院。” 李海平看着曾静,这个时候,他希望老同学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他了解曾静, 知道她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现在钱不够咋办哪?老同学,你得想想办法。” “只能尽我的能力帮助,医院有医院的规定,再说,那是住院部的事儿,我 也做不了主。”曾静感到很为难。 “那说啥你也得帮啊?” “我只能让病人先留在我这儿观察,你们还得赶紧去凑钱,最晚早上要转到 住院部。” “好,好,要不说哪,还是咱曾静菩萨心肠,无愧于白衣天使的称号。” “行了,别臭了!” 为了王家慧的住院费,一时间要凑那么多钱,李海平和杨志刚一筹莫展,站 在医院的门口,李海平翻着一个电话本,然后捂着话筒在说着什么。从李海平的 表情上,杨至刚看出他真切的焦急,心里隐隐感到有些触动。 这边李海平一连拨了几个电话,听说借钱,不是说自己正在陪客户,就是说 在外地,有一个电话竟然是空号。李海平无奈地用手机使劲在自己的额头上杵着, 想一下子能从脑子里蹦出一个马上能帮他解决难题的人,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杨 至刚走过来。 李海平不好意思地摊开双手。 “这会儿可能太晚了,都,都联系不上了。” “要不……明天再说吧。”杨至刚无奈地说道,然后静静地看着李海平脸上 浮现出的发自内心的焦急,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了一根烟,亲自放到了李海 平嘴上。 李海平会意地笑笑,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想起来了……”突然李海平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我怎么把他忘了哪?” 李海平说着,一个人走下台阶,去开自己自行车的锁,然后对还站在原地的 杨至刚说:“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说完,推着自行车跑了起来,跑动中跨上了车子。 望着李海平渐渐消失的背影,杨至刚突然也想到一个人——陆长有,这个南 方人一刻都不会忘了挣钱,现在已经谋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或许能拿出些钱来。 洗浴中心的更衣室里,陆长有穿着短裤,抽着烟,悠闲地坐在长凳上听着杨 至刚说了家才妹妹的情况,听完之后,懒懒地说:“这个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借钱到时候算谁的啊?” “甭管算谁的,先救人要紧。” “我救别人,谁救我啊?”陆长有长长地吐了一个烟圈,眼皮往上翻着,慢 悠悠地说。 “你说的是人话吗?”杨至刚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转身走了,谁知道 刚走到大厅的旋转门的时候,陆长有趿拉着拖鞋追了出来。 “至刚——” 杨至刚从旋转门里又转回大厅,陆长有仰着脸把一卷钱递给他。 “一共是五百块钱,说好啊,算你借我的。” 杨至刚伸手去接钱,陆长有把钱攥住了。 “打个条子,到时候没人认了。” 杨至刚眉头紧了一下,然后走到前台接待处。对接待员说:“小姐,能给我 一张纸和笔吗?” 谢老大悄悄来到医院,在走廊的门口向里张望,看到只有栓子和薛六坐在抢 救室门口的长椅上,他朝栓子摆了摆手,栓子走了过来,谢老大从身上摸出一个 卷好的钱卷塞到栓子手里。 “这是二百块钱啊,我告诉你一会儿咋说……”谢老大把栓子拉到走廊的拐 角,低声说道:“你就说是我跑了一个晚上,从张彪手里借的。我给人家打了欠 条的,记住了吗?” 栓子点点头。 “妈的,二百块钱算是打水漂了。”谢老大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后悔自己的 一时冲动。 说完,转身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站住了。 “人咋样了?” “不知道,反正一直在那个房子里,没出来。” “那个炮仗哪?” “和那个姓李的记者出去借钱了。” “哪个姓李的?” “就是上次拿照相机的那个。” “行了,我走了,记着咋说了吗?” “记住了。” 为了怕让别人看到自己,谢老大交代完,匆匆离开了。 杨至刚和李海平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到门诊抢救室的时候,门 口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只有几个陌生人在门口站着。这时,一个护士推着一 罐氧气瓶从里面出来,李海平赶紧问道:“护士,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个病人哪?” “哪个病人?”护士站住了。 “哦,就是……”李海平不知道家慧什么样子,杨至刚赶紧解释道:“就是 一个怀孕的年轻女孩。” “哦,已经转到住院部了。”护士说完,推着氧气瓶要走。 “几楼啊?”李海平问。 “三楼。” 李海平对杨至刚说:“你先去三楼,我马上就来。” 曾静正在办公室里吃夜宵,李海平进来了。 “钱凑齐了?” 李海平脸上堆出一副感慨的笑容坐在曾静对面。 “我就说你是白衣天使, 是你帮着转到住院部的吧?不过……钱还没凑齐。” “差多少?”曾静问。 “还差四百多。”李海平不好意思地说着,把钱拿出来,一大堆堆到桌子上。 “有多少算多少吧,我也是没办法,你们刚走,就进来一个急救病人,可是 抢救室就剩这一间了。”曾静放下饭盒,数了数钱,说道:“一共是两千五百三 十块啊!” “剩下的四百七,回头我还你啊!” 曾静笑了笑。 “你还我?算了吧,你这不是让我脸红哪吗?” “钱,一定得还,但是,我真的忍不住还是想夸你几句,你真个好人,大力 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活该他没人疼。” “你刚才找他了?”曾静知道李海平和许大力过往甚密,这种时候少不了去 找他。 “嗯哪。他现在挺好,自由自在的,无所顾忌地把一腔热血都洒到了为人民 服务的热情中去了,可惜就是口袋瘪点,刚才我去找他,小子口袋里才三百多块 钱。” “你是夸他哪,还是骂我哪?好像他跟我在一起,我扼杀了他为人民服务的 热情了!” “没有,没有,你这不是也在为普天之下受苦受难的人民服务哪吗?” “你就贫吧,也就是吴英收拾得了你。”曾静收拾起桌子上的钱,朝门口走 去。 “走吧,你跟我一起去交费处吧。” 住院部病房门口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杨至刚和薛六站在病房门的两边。 两个人半天谁也不说话,但是都试探的,不经意地看一眼对方,过了一会儿,杨 至刚拿出烟盒来,打开一看只有两支烟了,他抽出一支放在嘴上,正要点火,想 了想,把剩下的一支扔给薛六。薛六似乎早有准备,插在裤兜里的手拿着一个打 火机走过来先给杨至刚点着,正要给自己点的时候,一个护士从病房里出来,看 见两人手里的烟说道:“这儿不能抽烟,外面抽去。” 两个人走到住院部外面的楼梯口,站了半天都不说话。 良久,杨至刚说道:“她是我们一起的那个工人的妹妹。” “知道,她来,来的时候正,正好我,我在哪。” “她哥哥可能那啥了。” “知道,知知道,你们那谢老大,不,不会说话了,不然她也,不,不,不 会这样。” “这个老坏蛋,干不成一件好事。”杨至刚猛吸了两口烟,把烟蒂扔到地上 使劲踩了两脚。 “那,我……先,先回去了,一早还干,干活哪。”薛六说。 “走吧,这儿有我和栓子哪,还有我的朋友,不会有事儿的。”杨至刚冲薛 六笑笑。 薛六也露出憨实的笑容,然后转身往楼下走,下了两个台阶,站住了,从身 上摸出半盒烟,扔给杨至刚。 “你,你留,留着抽吧。” 夏天的太阳升起得特别快,还不到六点,就已经升到了屋顶,吴英走到儿子 的小屋,把李根拍醒。 “起来了儿子,都六点了。”李根迷迷糊糊坐起来,吴英把几件干净衣服扔 到床上。 “自己穿衣服啊,把那脏衣服放洗衣机里。” 这时,外屋电话响了,电话是李海平的妹妹海英打来的。 吴英拿起电话说:“喂,海英,你不是病了吗?怎么样了……什么?我病了? 海平说我病了?还从你那儿拿了一千块钱,好好……我知道了。” 吴英使劲把电话摔在桌子上,气愤地骂着:“李海平,你缺八辈子大德的!” 李根衣服套了半截闻声跑出来。 “妈,李海平咋啦?” “小兔崽子,赶紧给我把衣服穿好!”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