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中午,工棚的院子里,薛五和几个民工站在水池子边上正在洗脸,薛六眼睛 红红地从外面进来。 薛六看见薛五在洗脸,低头要进工棚。 薛五叫了一声:“六子。” 薛六站住了,薛五走过来,看着周围。一旁的几个民工都静静地看着他们兄 弟俩。 薛五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没没,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一晚上没回来?” “去,去家,家慧那儿了,家慧她哥一晚上没回来,不知道去哪儿了,她, 担心,我就陪,陪她了。” “就你们俩?” 薛六:“嗯,咋了?” “就你们俩在一起呆了一个晚上。” “就是。” 薛五脸上顿时现出一副懊恼的表情。 “你……和她睡了?” 薛六一听,转头就往工棚里走。薛五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他。 “你告诉我,你跟她睡了没?到底睡了没有?” 薛六愤怒地说:“你以为我是你啊?你把我想成啥人了?” 这时候,杨至刚和栓子等民工走了进来。薛五看看他们,松开了薛六。薛六 气呼呼地进了工棚。 谢老大走到市政府门口,远远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武警战士和不住进出的车辆, 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儿。 谢老大仰起头来,看着市政府大门上方的巨大横幅——热烈祝贺市人大八次 会议胜利召开。 这时,一个武警战士走过来问:“大叔,你有事儿啊?” “没,没事儿。”谢老大说。 “这是政府机关,要是没事儿别在这儿呆着啊!” “我有事儿,我想反映个情况。” “不管啥情况你可以到市信访办去反映。” “信访办在哪儿啊?” “一直往前走,拐角那儿有个小门,就是信访办。”武警告诉他。 “哦,谢谢你啊!” 谢老大到了信访办,和一个信访办的女接待人员诉说自己的经历,然后撩开 自己的衣服,露出身上的伤痕。 “你看看,他们不但不给我们钱,还把我打成这样,还从医院里把我绑走, 虐待我。” 女接待员一边听,一边记录着。 “你的情况我都记录下来了,但是从你刚才说的情况来看,你应该到劳动部 门去反映,至于你被打被虐待的事儿,你可以到公安部门去……” “那你记了半天,管啥用啊?” 女接待员说:“我们会在适当时候,把你反映的情况转交给有关部门,由他 们调查了解以后,作出处理。” “那得多长时间啊?” “这不好说了。” “那我说了半天不是白说了?”谢老大懊丧地说。 老杜躺在碧水园包房里的床上,一个小女孩正在给老杜做足底按摩。门开了, 齐老板拿着一摞报纸进来。 “杜老板,您要的报纸,我给您送来了。” 老杜闭着眼睛说:“放那儿吧。” “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出去了。” “你等会儿。”老杜睁开眼睛,拿起一张报纸翻看着,然后头也不抬地问齐 老板。 “我问你,老陆走的时候,你和他说了些什么啊?” “没说什么啊?” “你好好想想,之前哪?说过什么?” “之前……对了,那次他喝醉了,说什么砸了你的车,我说你小子胆肥了, 敢砸杜老板的车,我说你小子知道杜老板是谁吗?” “你告诉他我是谁?” “我说,杜老板是松江最大的老板,香榭丽舍,还有环宇商城都是你杜大老 板的,可是那小子喝多了,还骂你,让我一顿臭骂,我差点……”齐老板话音未 落,老杜甩手将报纸扔在了他脸上。 齐老板脸上出现诧异的表情,他问:“杜哥,我说错什么了?” “说错什么你自己想去,从今天开始,你立马给我滚蛋!以后在碧水园别让 我再看见你,滚!”老杜骂道。 “杜哥……我到底怎么了,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啊!”齐老板一脸的无辜和 疑惑。 “你这种人,活着都活不明白,死了你还明白个屁啊,滚!”老杜冲他嚷道。 齐老板连忙捂着脸出去了。 老杜的举动吓坏了给他捏脚的小女孩,捏脚的手不禁有些发抖。 老杜看着小女孩惊恐的表情,笑了笑,温和地说:“”吓坏你了吧?没事儿, 继续捏你的。“ 老杜立即打电话把齐老板的事情告诉了新平,新平正在开车。 听了老杜的叙述,新平在电话里劝道:“杜哥,你别生气,齐剑的事儿我来 安排,我觉得张彪去碧水园比较合适,等他办完这些事儿吧,我现在正在去工地 的路上。” 女人秋悦出现在工棚门口。她站着的位置正好就是陆长有躺着的铺位边上, 陆长有的脸上盖着一张报纸。 谢老大看着女人问:“你找谁啊?” 女人说:“陆长有。” 陆长有听见声音一下子从脸上拿下报纸,坐了起来。女人看见陆长有就在旁 边,径自转身出去了。 新平的车疾驰而过,忽然在路边停下了。 车窗缓缓摇下,新平看着马路对面——女人和陆长有站在一个商店门口,女 人垂手站着,陆长有显得情绪很激动,指手画脚地在说着什么。 陆长有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回来了,指着女人的鼻子大声喊着。 新平 拿起手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马上拨通了老杜的电话。 老杜正在碧水园的包房里看报纸,他拿起电话听了马新平的话之后,冲着话 筒说:“你看清楚了?好,我知道了。”放下电话,老杜颓然躺下,然后用报纸 盖住了自己的脸。 家慧抱着孩子走进工棚院子,正在院子接水的栓子看见了,正要上前招呼, 家慧在工棚门口犹豫了一下,朝灶房走去。栓子看了看,端着水走进工棚。 灶房里,周双喜对着佛龛正在上香,低头默诵。家慧进来后就站在一旁,看 着周双喜上香。上完香,周双喜刚要问家慧,家慧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咋啦?姑娘,出啥事儿了?” “周叔,我哥不见了。” “啥?你哥又不见了?啥时候的事儿啊?” “昨天,昨天上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又出什么事儿了,我 想把孩子先放你这儿,我去找找。” “行,放这儿吧,孩子吃的喝的都有吗?” “有,我都准备好了。” “那你就赶紧去吧!来,让我看看这个小丫头长胖了没有?哦,对了,你先 抱一下,我去把猫拴上,不然挠了孩子。” 这时,栓子进来了,趴在孩子跟前,摸摸孩子的小手。 “那周叔,我走了。”家慧转身走了。 谢老大一走进医院的门诊走廊,几个护士就惊讶地看着他。 “哎?你不是转到长春了吗?” 谢老大不解地问:“啥转长春啊?” 几个护士窃窃私语着。 “转什么长春啊?你没看报纸吗,他是被人挟持了。” “谁挟持他干吗啊?” 谢老大问:“哎,我问你们,曾大夫哪?” 这时,曾静听见声音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问道:“谁找我啊?” 曾静一看谢老大,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怎么样?你没事儿了吧?” 谢老大说:“我没事儿,他们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 “那你今天来?” “我是想给我儿子问问病。” “你儿子不在松江,我咋给他诊断啊?” “我这儿有病历。”说着,谢老大从兜里掏出一卷揉皱的病历。 “你帮我看看。” 曾静看了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 “你等会儿啊,我去去就来。你先到我办公室坐会儿。”说着,拿着病历走 了。 谢老大惶恐不安地看着曾静从外面走进来,忙问:“咋样啊?” “刚才我和院里的其他医生会诊了一下,像这种情况,如果透析还得不到控 制的话,只能换肾了。” “换肾?那得多少钱?” “起码二十万。” “那把我的肾换给他中不中啊?” “那要看配型是否产生排斥现象了。” “啥叫排斥啊?” “这个一两句话也跟你说不清。”曾静说。 谢老大听后,当即跌坐到了椅子上。 秋悦拉着陆长有来到了一家饭店,二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桌子上的菜没人动, 陆长有的面前摆着一瓶没有打开的酒。 女人终于开口了,她要把自己和老杜之间的故事讲给他听。 “其实我在上学的时候就和他好过,他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人,可是在快毕 业的时候,为了替我出气,他把一个欺负我的学生砍了七刀,被判了五年,他被 判刑的第二年,我就下乡插队到了你们村,当初为什么我嫁给你,我不想说了, 因为,我觉得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到城里了,我不顾一切地嫁给你,就是想把一 生都留在江南……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八年前能在扬州街道上卖菱角的时候遇 到他……我一直觉得我对不起他,因为从他进监狱那天起,我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只给他写过一封信,就是告诉他,我嫁给了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他 一直都没有忘了我,这让我没法不感动,要说背叛,八年前我就背叛了你,我是 为了还债,我欠他的……我以为那一次就能把我欠他的一切都还清了,可是,我 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他了,所以当我听说他因为诈骗再次入狱,我就不顾一切地来 找他,我要等他出来,我要把后半生都交给他,他出狱的第一天,我就站在监狱 门口,其实这些我早都想告诉你,可是我知道你心眼窄,直到你追到松江,我才 觉得我们应该结束了,长有,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我真的不想这样下去了 ……” 女人说话的时候,陆长有一直都处于一种克制和压抑的状态,不断地抽烟, 不停地在喝水。直到女人的话停止了半天,他才恍然清醒。 “你,你说完了?”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想说这些。” “那,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你还是离开这个地方吧,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本来我 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是我不得不说,你斗不过他的,不光是你,你们所有人加 起来都斗不过他的,我知道你去过他们公司,你猜得不错,老杜就是这个公司的 老板,新平是他的表弟,所有的一切都是老杜在后面操纵着的,我刚才说过了, 他是坐过两次牢的人,你也知道他手下都是些什么人,他……”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拿来!” “拿来什么?” “你不就是想要我签了那个东西,早点离开这个城市吗?我签,我一定签, 我不会为难你的,但是,我告诉你苏秋悦,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我现在已经不 在乎能不能拿到那些工钱了,你回去告诉姓杜的,我要是搞不倒他,我陆长有就 死在这里,我就是死也要让他陪我一起!” 陆长有说着,拧开了没开瓶的酒,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得满满的。他端起杯 子,几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然后摔下杯子就走了。 女人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