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工棚院子里坐满了等候发钱的民工,他们充满着期待的心情,焦虑地等待着。 陆长有敞着怀,坐在高高的木材堆上,一副举世皆睡我独醒的表情。李海平和高 光坐在水池子边上看着那些民工,不由生出许多感慨。 “真是一家欢乐一家 愁啊,这边民工们欢天喜地地等着发钱,那边薛六还在为他哥哥难过。”李海平 感叹地说着,看了一下手表:九点二十分。 忽然,一群民工站了起来,一起朝院子门口望去。原来,几辆电视台的采访 车开了进来。 李海平看见记者们来了,惊叫了一声:“妈呀,这帮人踩着点来了。” 高光笑笑说:“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能少了电视台的参与呀!” 一个穿着时尚的女记者从车上下来,顿时吸引了民工们的目光。女记者手拿 话筒开始在民工群里寻找着合适的采访对象,一个摄影师举着机器紧紧地跟在女 记者前面。 这时,谢老大走到了水池子旁边,对李海平说:“李记者,我想用一下你的 手机。”李海平拿出手机给谢老大。 谢老大接过电话,拨了号码,听了一会儿,脸上一副疑惑的表情:“张彪的 手机咋停机了哪?” “啥?你拨错号了吧?”李海平问。 谢老大呆呆地看着手机:“咋能啊?他的号码我记得可死了。” 女记者把话筒伸到杨至刚跟前,杨至刚用手挡了一下闪开了。女记者只好又 把话筒转向了谢老大。 女记者问:“请问,马上就要拿到钱了,您现在是什么心情啊?” 谢老大不耐烦地说:“啥心情?我急着哪,现在都快十点了,发钱的人还不 到。” 女记者接着问:“你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拿到工钱了,如果拿到钱,你首先 会做什么?” “做啥?我还没拿到哪?我咋知道我做啥啊?”谢老大没好气地说着。 李海平看着远处谢老大急迫的表情,有些担心地问:“高光,你说不会出啥 闪失吧?” 高光看着李海平:“你的意思是?” “张彪的手机从昨天晚上就关机,今天一早暂停服务了?” 高光提议道:“要不咱们马上去公司。” “等会儿吧,我得跟谢老大交代一下,我还得等我媳妇来了再走。” 李海平说着把谢老大拉到一边,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我和高律师一会儿 去公司,你在这儿先稳住大伙的情绪啊,有消息我马上就赶过来。” 谢老大忧虑地问:“不会出啥事儿吧?” 李海平说:“不会的,一会儿去了公司就知道了。” 这时,吴英匆匆赶来了。李海平看见吴英,连忙迎上去:“你可来了。快, 跟我来。” 李海平领着吴英刚要走进灶房,只见栓子抱着孩子出来了。 李海平对吴英说:“吴英啊,你先把这孩子抱回家,回头我再告诉原因啊。” 吴英看着孩子纳闷地说:“这是谁的孩子啊?” “不就是你在桥底下救的那孩子吗?” 吴英兴奋起来:“哎呀妈呀,都长这么大了!她妈哪?” 李海平摆出一副当家作主的样子:“你就先别问这么多了,先带回去吧。” 吴英从栓子手里接过孩子,急急忙忙往家赶去。 新平匆匆忙忙地走进公司,边走边听着电话。他看见铁子站在服务台,摆了 一下手,径直朝办公室走去,铁子紧紧跟在他后面。 新平在办公桌前一坐下,立即拿起座机拨号,听了一会儿,狠狠地把电话放 到座机上。 新平铁着脸看着铁子:“你先说,人咋样了?” 铁子说:“现在在医院哪?” “啥时出的事儿?” “昨天晚上大概十点多,就是下雨那会儿。” 新平气恼地问:“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公司?” 铁子解释着:“我打了,我打张彪的电话,一直没开机,你的电话我,我也 不知道。” “张彪电话一直没开机?那你今天打了吗?”新平问。 “打了,停机了。” 新平站起来:“啥玩意儿?停机了……你先坐这儿等会儿啊。”说完,转身 出去了。 王家才疲惫不堪地走在一个小县城的街道上,在一家卖小吃的铺子门口,看 着一个女人揭开门口支起的大锅上的锅盖,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馒头。 王才眼睛开始发亮,他摇晃着走过去,手刚要伸过去,一头倒在了地上。女 人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去扶王家才。 新平心情焦虑地在公司走廊里走来走去,似乎在等候着什么。忽然,电话响 了,新平赶紧拿起电话。 “什么?张彪家没有人,邻居说一大早就带着女儿出门了?他的车也不在了? 好,好,好,你现在马上去安排人去机场、车站,看见张彪马上通知我。报警的 事儿我考虑一下再说。另外,你马上给我找到梁子和顺子,要快!” 刚放下电话,一个女职员匆匆跑来。 女职员报告说:“马总,银行说张彪昨天就已经把钱全部提走了。” 新平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 新平正要再打电话,李海平和高光进来了。新平懊丧地放下电话,马上换上 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工棚的院子里,工人们的情绪开始有点波动了,谢老大首先就有点沉不住气 了。他大声嚷嚷着:“谁戴表了?谁戴表啦?现在几点了?” 一个民工站了起来:“十一点啦!” 这时,坐在木材堆上的陆长有起来了。他扯着嗓门说:“我说错了吗?这些 黑心的老板会把钱给我们?我们还在这里傻等,等到天黑,等到明天也看不到一 分钱。” 谢老大在一旁劝道:“老陆,别瞎说,一百多万哪,那在银行取钱,数也得 数半天哪!再等等,再等等。” 陆长有从木材堆上下来,摇晃着朝院子外面走去。 “你们等吧,等着天上散钞票吧……”大家都看着陆长有怪诞的表现,谁也 不说话。 陆长有走到一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的镜头前,对着镜头说:“你们拍我吧, 我知道天下最大的秘密,比焦点访谈还要焦点访谈。” 这时,刚才那个时尚的女记者把话筒伸到了陆长有面前,问:“你知道什么 秘密啊?” 陆长有对着话筒,用一种神秘的口吻说:“我告诉你啊,这个公司的老板是 个杀人犯,是黑社会,你们知道吗?这个公司气数已尽了,黑工人的钱,害工人 的命,你们知道吗?昨天一个工人从大楼上摔下来,现在还在医院,生死不明啊! 你们说,这样的老板是不是个杀人犯?” 女记者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是说巨丰公司的马新平吗?” 陆长有不屑地说:“什么马新平,马新平算什么东西?马新平只是个小喽, 这个公司的老板是个杀人犯,他的名字叫杜建中!” 女记者接着问:“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吗?” “根据,哈哈,我就是根据……”陆长有说着,癫笑着朝外面走去。 老杜回到了乡下的老家,看着静谧的田园,感觉疲惫的身心都轻松了许多。 他回想起很多往事,心里在想着如何选择今后的生活。 这天上午,他坐在院子里,泡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悠闲地享受着片刻的 宁静。 忽然放在屋里的手机响了,老杜拿着手机走到了院子里。电话是新平打来的, 老杜得知工地那边的状况之后,脸色马上阴郁下来。 “啥玩意儿?张彪卷款跑了?昨天晚上工地出了工伤事故,人死了没?怎么 搞得?我才离开几天啊?张彪的事儿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报警啊!其他事儿你 让我想想……扬子那边你先封住消息。我马上赶回去,快到的时候再打给你,你 先不要呆在公司了,一切等见了面再说。好,就这样!” 老杜挂断电话,想了想,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新平给老杜打完电话,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直在里面等候的铁子赶紧站了 起来。 铁子把薛五出事的情况简单跟新平汇报了一下,然后充满期待地问:“这件 事应该算工伤吧?不管怎么样,工人们都要求公司给个答复。” “算不算工伤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因为咱们合同上明确规定每个工作日的工 作时间是十个小时,昨天加班是谁安排的?”新平假装毫不知情。 铁子连忙回答说:“张彪啊!他说是公司安排让加班的,还说给每个班百分 之二十的奖金哪!” “公司没有传达这样的指示,咱们还是完全按照合同执行吧。”新平冷漠地 表态。 铁子一愣:“这话咋说的?不信你可以问张彪去啊?” “那我们就等见了张彪再说。”新平推托着。 铁子没想到公司是这样的态度,他有些意外,但是他还是在替薛五据理力争 着:“你啥意思?你这样说,我和薛五的家属咋交待啊?” “实话实说,是你们违反了劳动合同擅自加班,造成了事故……你学过劳动 保护法吗?认识工地大楼上那四个字吗?安全第一!行了,公司现在只是暂时为 受伤的民工垫付治疗费,这笔钱到时候还要从工资里扣除。我说明白了吗?换句 话说,谁下达的加班指令,谁负这个责任!”新平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铁子颤抖地问:“你?你的意思这个责任要我负?” “不是你,就是张彪,总之是你们两个其中的一个,你现在赶紧回工地,工 程还得照常进行,工期还要按合同完成,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了。” 新平布置着工地的工作。 铁子无奈地说:“你放心,工地上活儿还照干哪,那我去找张彪。”然后, 转身离开。 “最好找到他,我也在找他哪。”新平说完之后站了起来。 电视台的采访车缓缓地倒出了工棚的院子。 民工们开始躁动起来。有几个民工脱光了上身,在水池子前不停地用凉水擦 洗自己的身子。几个民工围着谢老大在说话。 “谢老大,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人来给咱发钱啊?” 谢老大说:“你问我,我问谁啊?” “不行咱们派几个人去公司问问吧,说不定公司又耍啥花招哪?又把咱们骗 了。” 谢老大说:“大伙再安心等一等,李记者和省城的律师不是已经去了公司了 吗?” 这时,王家慧出现在工棚门口,她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王家才。谢老大看 见她后赶紧走了过去。 “你这孩子是咋弄的?把那么小的孩扔到这儿就不管了?你哥哪?” “我也在找我哥哪?孩子哪?”家慧边说,边往灶房走。 谢老大阻拦说 :“别去了,孩子让李记者家的媳妇抱走了。” 家慧问:“那周叔哪?” 谢老大淡淡地说:“周……也走了。” 家慧好奇地问:“今天不是发工钱吗?我哥的钱哪?” 谢老大说:“你看看,这不是大伙都等了一晌午了,正急着哪!” 家慧放眼看了看,凌乱的院子里上百名民工蹲了黑压压的一片。 李海平和高光坐在老杜公司空空的会议室里等着马新平,马新平却迟迟没有 出现。这时,接待小姐端着两杯茶水进来了。 李海平有些不高兴地问:“你们马总忙啥哪?让我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啊?” 然后,他看了看表:已经是十二点十分。 接待小姐赔着笑,小心地对他们说:“马总说他马上就来。” 新平终于来了。 他进门后朝李海平和高光点点头,客套地说:“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李海平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来是想知道,今天给工人们承诺的发钱的事儿 有什么变化吗?因为,当初好像是说在今天十二点以前兑现工钱的。” 新平看着李海平平静地说:“这也是我正想告诉两位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是这样,现在已经证实,张彪把应该发给工人的一百多万卷跑了……” 李海平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张彪把应该兑现给工人们的一百零三万五千块钱工钱卷跑了,我们已经报 案了,警方也许这会儿已经开始调查了。” 李海平有些愤怒了:“你怎么让我相信你的话哪?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新平耸耸肩膀,说:“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不过你可以去公安局打听 一下。” 一直在倾听的高光质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和那一二百名工人交待哪?” “那只能等警察抓住了张彪,才能给工人们一个满意的交待。”新平说。 高光看着新平,厉声说:“这不能成为你们继续拖欠工人工资的理由。” 新平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反问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啊?” “那我们只能在法庭上见了。海平!我们走。”高光拉着李海平就往外走。 医院里,一直在苦苦等待消息的薛六终于看见了铁子。 他迎上去问:“工,工长,公司咋咋,咋说啊?我哥,哥算不算工伤啊?” 铁子沉着脸,半天说:“老板是这样说的,说公司没有让张彪通知大伙加班, 所以可能你哥……不能算工伤。” 薛六急得脸色通红:“那不是,你,你说张彪让,让加班的吗?” “确实是张彪在工地办公室跟我说的。”铁子说。 “那你为啥不,不找张,张彪对质去哪?”薛六急了。 “找!我上哪儿找啊?刚才在公司听人说,张彪卷了谢老大他们一百多万工 钱跑了,都已经报警了。”铁子说完之后,就懊恼地蹲在地上,拿出烟来半天点 不着。 薛六争辩着:“那照你这样说,我哥这伤就算白伤了呗!医生说,说我哥两 条腿已,已经废,废了,你说咋,咋办啊?” 铁子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这时,过来一个护士,指着铁子:“抽烟到外面抽去啊!”铁子一动不动的。 薛六用脚碰了他一下:“你,你倒是,说话啊?” 护士见铁子还在那儿抽烟,生气地说:“哎,说你哪,听见没有?” 铁子突然站起来,狠狠地把烟扔到地上:“没听见,我是聋子!”说着,大 步朝外面走去。 薛六一愣:“你,你别,别走,你……”紧跟着追了出去。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