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疯癫之牌。牌面上有阿申发疯一般在街头漫骂的姿态。 Genie 在他们背后,心中一寒。 坐下来的阿申与Genie 却有以下对话。 阿申:“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将来了!” Genie :“太美满了吧!我们什么都有。” 阿申:“然后,最终我就疯了!” Genie :“有什么关系?我们有的是钱和其它嘛!” 阿申:“那么,你就愿意牺牲我?” 站着的Genie 全身冷汗直流,寒意由颈项脊椎一直流泻到腰间,她听得清楚他 们说些什么,更看得清楚他们的表情,那三个人,一直笑意盎然。 带着惊心动魄的喜气洋洋。 接下来,神婆派出另一张牌,阿申与Genie 看到,就欢呼了,说:“好牌好牌!” Genie 在他们背后望下去,她看见—— 死亡之牌。牌中有Genie 躺在棺材内的图画。 “不!”Genie 高叫:“不!” 坐下来的阿申与Genie 继续握紧双手,欢欣跃满脸上。 Genie 的眼睛通红,她叫喊:“难道你们看不见那牌面吗?” 阿申、Genie 和那神婆三人笑意盈盈,眼神流露着幸福。 Genie 急得要哭了,她说:“你们看不到结局吗?” 坐着的阿申对Genie 说:“那么,我们就光顾当铺。” 坐着的Genie 回答:“是啊,就算他们令你疯和令我死,也要去!” 坐着的阿申非常感动,他说:“Genie ,是你送我们去死。” Genie 站在他们背后高叫:“不!我没有送你们去死!” 坐着的Genie 响应阿申:“是的,因为是我坚持。” “不!”Genie 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叫:“不!不要去……” 坐着的Genie 再说一句:“我坚持要光顾当铺。” Genie 仰脸惨叫一声,然后痛苦地呜咽:“不……” 这就是公爵送她到的地方,那里有叫她悔恨的一幕,扭曲了,改编了,但精髓 犹在,是的,当初是她有强大的虚荣心,是她坚持,是她纵容,是她不甘寂寞。 “不……”Genie 向着在坐的三人哭叫,她后悔极了。 而那三个人的对话继续:“只要有钱,便什么也可以。”“如果你死了,我会 用钱活埋你。”“我迫你去死,因为我爱你。” 最后,神婆说:“去当铺吧,去吧去吧……” 三个人,又再哈哈大笑。 他们的对话,伸延到无尽处,Genie 听着,一边哭一边颤抖,而她懂得说的只 是一个“不”字。 不知听了多久,她一直地听下去,直至眼睛四周出现了一个深深的黑圈,嘴唇 干裂,头发蓬松。究竟有多久?三日?四日?眼前是那三个人,耳边,是重复的说 话。 “Genie ,是你送我们去死……” Genie 没有气力,她瑟缩在墙的一角,眼睁睁地望向前方。会不会下一秒就虚 脱? 神志迷糊。大概是时候下地狱了。而地狱,又是否根本是这间小商场? 数年前来过一次,好奇将来前景,原来,已是半只脚踏进地狱。 完了完了…… 就在这将去未去之间,她听见脚步声,由走廊的一个拐弯传来,愈来愈近。她 抬起眼睛,就看见跟前垂下一只手。她望了望,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放到那只手之 内。 一经触碰,眼泪就涌出了,说不出的感动。 是不是获救? 一把声音说:“我不能掉下你不顾。” 那是公爵。 公爵拖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店铺之外,与她走在走廊中,她向后一望,果然, 那三个人已离她愈来愈远,她的心就安乐了,望着公爵的背影,她虚弱地微笑。 然后,他带她到升降机跟前,升降机的门就开启。 他俩走进内,她累得倒到一角。抬头看了他的背影一会,便觉得很疲累,她只 能看到水平线的东西。于是,她索性抱着他的脚,总算尽过力抓住些什么。 她听见公爵说:“升降机会带你到活命的地方。” 刚刚想在心中“啊”一声,她发现升降机的门又开了,当以为那就是她活命之 处时,公爵却把脚用力一摇,摆脱了她的手臂,是公爵自己走出去,不再带着她。 公爵走出了升降机,她愕然。然后升降机的门又关上,自行升降。 刚才公爵说了些什么?是公爵不忍心吗?Genie 用手抓着头,企图思考。 升降机,上上落落。 公爵走到哪里?啊,原来那是一个墓园,并不太恐怖,反而很宁静。四周有树, 树不健壮,没太多叶子。坟墓与坟墓之间的空间很多,当中长出了枯黄的草。而天 色,是接近黄昏但又未到黄昏的暗哑。有点干燥,无云,天很高很高。 公爵向前走,本来木然的脸,渐渐放松,他开始有点表情,而那表情焦急又哀 伤。 他走到一个墓碑前,跪下来,双手往地上的泥土挖下去,用尽力,认真的,挖 得指甲满是泥,愈挖愈深。 然后,他的神色黯淡下来,开始哭泣,低叫:“小玫,我在这里呀……” 他挖得很快很快。 “小玫,小玫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哭得泪流满面,面容扭曲。 “小玫,我要见你,我要见你……” 指头挖出了血,他痛,再叫:“小玫,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 到了悲伤尽处,他就整个人伏到地上嚎哭。 “小玫……我要见你……” 他的半张脸都是泥泞,眼泪鼻水混在一起。 他撑起身躯,又再往泥中挖:“你出来出来,我很想见你……” 泥被挖散,当然,小玫没出来。他颓然坐在她的墓前,肝肠寸断。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荀粲情深的故事?” “荀粲娶了骠骑将军曹洪的女儿为妻,两人十分恩爱。有一年曹氏得病高烧不 退,荀粲便到雪地中裸身冷一冷,然后回去用冰冷的身体抱着她,希望她退烧。后 来,曹氏还是病死了。” 公爵望着墓碑,继而再说:“她死了后不久,荀粲也死了,那一年,他二十九 岁。” 黄昏将至,天有一种灰色,笼罩着墓园的上空,很灰很灰。 公爵的眼睛哭得红肿,他这次来,肯定了他最想做些什么。 他从衣襟内拿出一把手枪,淡定而冷静地用枪对准下巴位置,由下巴朝向脸孔, 然后开枪。 手不震心不寒, “砰!” 血花四溅,子弹由下巴射穿颧骨,再由眼角位置飞射出来,公爵倒地。 他进入了一个迷糊的状态,他看见小玫,小玫就在墓前,穿湖水蓝的旗袍,她 轻轻说:“我走的时候听见你叫我的名字……” 他立刻大叫:“小玫!” 然后,他爬起来,小玫消失了。 而他脸上的破损,自行复元修补。那两个血洞,立刻不见,他没有死去。 为了赶紧与小玫见面,他又再向自己开枪,位置是太阳穴。 “砰!”他又再次倒下。 迷糊中,小玫又站到他跟前,对他说:“我一个人上路,很挂念你……” 他激动。于是,再次爬起来,太阳穴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向四周,小玫不在。因此,他向自己开第三枪,这一次朝向心脏,“砰!” 横卧地上,小玫就在他脚边现身,她拋下一句:“但是我现在很好……” 他看见,她的脸上有温婉的笑容,似乎真的很好。他不敢动也不敢叫,怕她会 走。他定睛地望着她的微笑,留恋着,欣赏着,心头一阵又一阵的悸动。 后来,她的微笑淡褪,而身影亦接着消失。 留下来,是一声叹息,轻轻的、长长的,回荡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