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竟然走进死亡的怀抱 人生,真是一场苦难。 好苦……好苦…… 那一年陶瓷看见Lucifier,她才五岁。而交易的那一年,她八岁。 就算判官要审判,都会认为交易合理吧!还有谁的命,可以比这名漂亮的小女 孩更坎坷更苦。 愁火泻落在命运中,生命是一场在烈火中的地狱…… 陶瓷五岁的时候,爱尔兰裔的母亲Eileen Gargan 被中国裔的丈夫陶雄毁容, 这个苦命的女人躺卧在木板床上,气若游丝地向女儿叙述一个爱情故事。陶瓷记得, 母亲那张被利刀划破了的脸不住地渗出血水和脓,她的左眼甚至已被陶瓷的父亲斩 爆了,那角落紫黑一片,如坏死发霉的烂猪肉一样。母亲已人不似人,但她说着那 个爱情故事时,破烂撕裂的脸容上却隐隐透着光华,幽冥的烛光映照着这熏臭的角 落。陶瓷的小手被母亲用力地紧握着,母亲絮絮地说着,她愈说愈陶醉,甚至挤出 笑容来。她一笑,脸上的裂缝就绽开了,血水和毒脓滚淌而出。而陶瓷的眼泪,随 着母亲那迷离怪异的笑脸大颗大颗地淌下,母亲愈是开怀,她却愈感到伤痛。 小小的心灵痛得抽动翻腾,陶瓷张着口嚎哭。才只有五岁,已知道什么是苦… … 苦,是一场凌迟,缓慢的、连绵的、磨人的,但又永不能叫人麻木的…… 那年该是1900年,十七岁的爱尔兰少女Eileen Gargan 由祖家乘船到达美国纽 约。一道同行的五名家人,全部感染了船上的瘟疫丧生。尸体被船员抛到海中,Eileen 抓住船的栏杆高声哭喊,她日以继夜地哭,悲苦得丧失了其他感官,看不见、闻不 到,甚至,在最后,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哭声。她凄厉地嘶叫哭喊,但她的耳朵感应 不到。她的家人葬身瘟疫中;而她,则沉落在丧失一切的痛苦中。娇小而虚弱的身 体哭至昏竭。未到达美国这个新世界前,她已一无所有。 怀着梦想与家人一道上船,想不到竟然走进死亡的怀抱。 在朦朦胧胧间,她完全不明所以。 船泊岸之时,只有半船人活命。Eileen跌跌碰碰地随人群下船,甫一踏上这片 土地,她就双脚发软。她已五天没进食,缺粮缺水,景况堪怜。她的衣衫尽是呕吐 物,头发稠稠的,又脏又臭。神志不清的她含糊地喃喃说着话,时哭时笑。日以继 夜,她摇摇摆摆地游荡在码头附近,肚子饿了,就抓住路过的人讨食。 盘踞在码头的意大利人和爱尔兰同乡本想占她便宜,但见她脏臭不堪又胡言乱 语,反而放过了她。过不了多少天,Eileen就奄奄一息了,她蜷缩在码头的一角, 全身发紫又口吐白沫。在码头做苦力的中国人发现了她,围住她看了一会,而陶雄 在其他同乡走了之后,找来几块木板围住这个悲怜的女人,又给她喝粥水和替她抹 面。陶雄二十三岁,他觉得他想救活这个女人。 他每天都带食物去看她,心情犹如看顾一只流浪狗那样,总觉得如若她能活下 去,就该如死不掉的狗儿那样,会朝他吠几声摆一摆尾,以作报答。陶雄认为这是 一件有乐趣的事,他等待着她报答他的一天。 在风雨不改的这数天里头,陶雄自觉甚为英挺神气。 过不了多少天,Eileen就能站起来,形态如一头初生的小马。她张开灰绿色的 眼睛仰视跟前这个健硕的男人,而居然,是陶雄感到不好意思,他傻笑之后面红。 他把她带往华人集中的妓院地牢去,吩咐相熟的人照料她三餐一宿。他每天都来看 她,而渐渐,他发觉她愈来愈不像狗儿,清洁后又渐趋康复的她,原来真是一个女 人,并且是个漂亮的女人。 她有迷人的绿眼珠,白里透红的皮肤,尖挺的小鼻和薄薄的唇。她的头发是浅 棕色的。而她的胸脯圆圆大大,发育得很好。 陶雄摸着自己的头顶,不知怎地,非常不好意思。 怎样解释这种感觉?他捡了她的命,但最后脸红耳热的却是他。 那时候,陶雄是个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高大黑实健硕,梳一个清爽的平头装。 陶雄的父亲是早年来美筑铁路的中国工人,后来落地生根。虽然陶雄在美国出生, 但只懂得皮毛的英语,他在码头当苦力,最爱到赌档搏杀。 陶雄长得好看,他的眼睛圆大有神,鼻子高而横,嘴巴很阔。Eileen看着他, 觉得他像古罗马神话中的战士,于是,她就开口告诉他。陶雄大概是听不明白的, 他只顾摸着自己的头顶傻呼呼地笑。 无人介意这个洋妞住在华人妓院的地牢,任谁看着她也觉得很有趣。男人前来 光顾的,更加垂涎三尺,这种时候,陶雄就发挥他的英雄本色,勇猛地站在Eileen 的跟前,粗豪地伸手推开色迷迷的男人。 陶雄这种举动,Eileen当然满心欢喜。有一回,陶雄甚至与一个无赖打起来, 为的是那个男人盯着Eileen太久。陶雄威武地处置完无赖之后,就步回她的跟前, 她看着他移近前来的身形,忽然娇羞得垂下小脸。当抬起带着胆怯的绿眼珠时,她 就看见陶雄以爱怜和柔情的双眼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