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新娘子灯芯在菜地里惆 新娘子灯芯在菜地里惆怅了一会,拔腿出来,她要趁机多看看。爹在上路前 跟她说过好些地方,每个地方都梦一样萦绕在脑里,让她夜夜不能成眠,让她总 渴望着能亲眼见一见。此时,这个梦想就要成真了,新娘子灯芯忍不住一阵激动, 脚步子也欢快起来。顺着地埂往南走不多时,哗哗的河水声就飞进耳际。奶妈仁 顺嫂惊叫着让下人四处寻她的时候,她已站在了沙河边。雨后的沙河水涨了不少, 清澈的河水从极远处奔腾而来,发出松涛般的轰响。松涛的声音她是熟悉的,可 那是望不见的声音,现在有了欢快的河水,就觉沟里的世界真是比后山要美。溅 起的浪花再次打湿她的绣花鞋,裤子湿在腿上,痒痒得难受。禁不住再次想起抱 她进院的男人,到现在还不知他叫啥名,院里封闭得很,她和命旺的西厢房是用 雕了花的木廊隔住的,除了奶妈仁顺嫂,还没一个人进去过。她想他是下人,只 有下人才有那样粗糙的脸,才有那样牛似的力气。可他捏她奶子的时候那力气是 减了的,反倒留给她麻甜的感觉。这感觉她一直想掐死,没想这阵又给泛活了。 直到站累了腰,才寻到那盘让爹描述过无数遍的水磨,它掩在一大片杨树影 里,吱吱吜吜的声音穿过婆娑的树影钻进她耳朵,宛若歌谣,动听得很。新娘子 灯芯欣喜若狂,刚要迈步,就听见奶妈仁顺嫂的声音。 奶妈仁顺嫂真是吓死了,她刚回自家跟二拐子吵了几句,就听下人跑来说, 少奶奶不见了。死了好!奶妈仁顺嫂正在气头上,儿子二拐子真是个不成器的东 西,你猜怎么着,他竟把院里一刚来的使唤丫头给压在了菜园子里,若不是东家 庄地正好去菜园子,怕是这祸就闯大了。你个挨刀的,你个短命的,啥事不能做, 偏要做这畜牲做的事。仁顺嫂揣着一肚子气撵来,进门就骂。你猜二拐子咋说? 他笑了几笑,不阴不阳说,你好,你干净,你干净得苍蝇都叮不进。说完,拿起 他爹留下的那把杀猪刀,磨刀石上嚯嚯磨了起来。 仁顺嫂像是让儿子扇了个嘴巴,不,捅了一刀,哭也不是,骂也不是,正拿 衣襟蒙了脸呜咽,下人便进了门。 骂过那句,仁顺嫂还是快快往下河院去,路上她跟下人喝叹着说,耳朵夹紧 点,那话我是骂二拐子哩,你可甭往少奶奶身上想。下人哪敢乱想,在下河院做 事,耳朵和嘴巴都得夹紧,听了不该听的说了不该说的后果都一样,轻者撵出门, 一年的工钱不发,重者,这沟里怕你待不成。 到西厢房一看,新媳妇灯芯果然不在,命旺傻呆呆坐炕上。看见仁顺嫂,命 旺两手挥舞,嘴里哇哇着,眼睛死死瞅住仁顺嫂青布汗褂里紧裹着的高耸的奶子。 仁顺嫂骂了句馋死你个短命的,就往外跑,刚出西厢小院,跟迎头赶来的东家庄 地撞个满怀。东家庄地破口大骂,反了,反了,这才娶进来几天,不知轻重就乱 跑。仁顺嫂刚应了句就是,庄地突地转向她,你个挨猪刀的,咋操的心?跟你说 了多少遍,新人进门,要先把礼数、讲究跟她交待清,你吐道了没? 仁顺嫂让庄地骂了个满面红,这些日子,她没少说灯芯,可她左耳进右耳出, 心思压根就没在礼数上。下河院那些个讲究,她更是听不得,仁顺嫂说两句,她 反驳三句,哪像个刚进门的新媳妇。可这话,她哪敢跟东家讲,新媳妇灯芯绝不 是个好惹的货,要是让她知道她跟东家反舌弄嘴,往后这日子,少不了她吃的亏。 还愣着做甚,找呀!庄地一捣拐棍,口气几乎要把仁顺嫂吃了。 仁顺嫂再找时,心里就有了恨。一想刚才庄地骂她的话,心就疼得咯咯响, 好你个没良心的,这才娶了个替死鬼,能不能冲过去还很难说,你就敢拿这么毒 的话剜我的心窝子。挨猪刀的,这话也是你骂得出口的?一路呜咽着,嘴里却在 虚张声势地喊,刘家的,后山刘家的,你倒是应个声啊——仁顺嫂的高嗓子惊得 干活的人全停下来,人们并不告诉刚才看见过新娘子,只是冲她喊,仁顺嫂,哭 爹喊娘的,找谁哩? 找谁?还能找谁?吃上花样子草了,进门才几天,红都没见,就敢往外跑。 仁顺嫂这句话,无疑是告诉沟里人,娶进来的灯芯至今还没破身,红还没见哩。 沟里人马上会意,十五岁的少东家果真成了废人,要不,守着那么葱绿的新娘子, 能饶下? 奶妈仁顺嫂一路找一路喊,把能喊的都喊了出来,还不过瘾,心里骂,跑, 天天跑才好哩,叫你讲究,叫你攘眼,叫你把后山的瞎子当亲爹。正恨着,一抬 眼就望见了新娘子灯芯,树影绰绰中,那一抹红格外地显眼。仁顺嫂大约是气急 了,顺口就道,后山刘家的,有没有点规矩,这门是你乱出的么? 灯芯的兴头忽然被人打断,脚步唰地停下,转身冷着脸道,你才唤我甚么? 奶妈仁顺嫂知道漏了嘴,低头嗫嚅道,人家一急,唤错了。 唤错了就再唤!灯芯冷冷丢过一句,站着等。 仁顺嫂知道躲不过去,哑着嗓子道,少奶奶,东家唤你回去哩。 灯芯鼻子里哼了一声,脚步一拔,也不理仁顺嫂,自个寻着方向,打沟沿上 跃过去,往森严壁垒的下河院去。刚进车门,正好跟管家六根打了个照面。六根 止住步,弓腰说声少奶奶好。灯芯心里生奶妈仁顺嫂的气,没理他,进去了。刚 错过身子,就听管家六根说,少奶奶是不该到处走的。灯芯本不想理他,更不想 听他什么话。这阵却忽地想起爹跟她说过的话,猛地折转身子,一双尖利的眼睛 盯在了管家六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