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今年是六根当管家以来 今年是六根当管家以来最好的年份,按说下河院的菜子收得该放不下,管家 六根却不这么认为。凭甚么要收给他?我的泥巴院又不是没地方放。管家六根坚 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是个聪明人,聪明得让东家庄地抓不住把柄。管家六 根本想今年好好掠一把,谁知少奶奶灯芯跳出来搅他的好事。少奶奶灯芯显然对 他已有所察觉,管家六根不得不有所收敛。目前为止他还不明白这是东家庄地的 主意还是女人自作主张,但下河院明显对他有了防范。少奶奶灯芯算盘珠珠左拨 拉右拨拉,六根的菜子就廖廖无几了。 恶毒的女人! 六根觉得必须想一个办法,干净地除掉她。 站在堆满菜籽的场上,管家六根眼里燃起挡不住的欲望,金黄的油菜籽,喷 着扑鼻香味的油菜籽,鼓荡着他充满野心的胸怀。六根再一次想起奶妈仁顺嫂。 这个女人尽管很是可恶,但在下河院,要想成就一番大事,没有她的帮忙显然是 不行的。 这就是管家六根的矛盾处。他恨这个女人,眼下又不得不依靠这个女人。 管家六根决计先抛开对这个女人的恨,我得想办法笼络她,得让她听我的!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有力地越过辗场,往下河院去。不大工夫,一匹青骡子驮着 志高气昂的管家六根,朝沙河上游的油坊去。 祖宗留下的下河院正院,不论白日还是夜晚,都是寂静的,远不如后院和草 园子那么热闹喧嚣。这怕是跟它的八根黑柱有关,当年修南北二院时,有工匠提 出,重新用红漆或别的漆把黑柱涮一下,老东家庄仁礼竟然破口大骂,将那个原 本好意的工匠给撵了出去。此后,黑色便成了正院的主色调。跟八根黑柱的色调 对衬的,便是东家庄地的心境,还有少东家命旺的身子。当然,这只是下人们一 起偷偷说的怪话,要是给东家庄地听见,嘴里的舌头怕是保不住。 正院呈长条状,这跟整个下河院四四方方的形象又有所差别。东家庄地的上 房在正院中央,坐北向南的这面,阳气足,睡房紧挨着上房,也是两间。奶妈仁 顺嫂的耳房在南,耳房跟东家睡房之间,有条几丈长的窄廊,那是边廊,管家六 根平日是不走的,他从中间宽宽畅畅的正廊走进去。 这天夜黑,管家六根先是跟屠夫们开了阵晕玩笑,又到后院各处看了看,估 摸时辰差不多了,猫腰贴着廊沿溜过去,将身子藏在东家庄地睡房的边窗上。白 日里他已乘人不备,放了把梯子,还在边窗上取了个小洞。 管家六根的心有点紧,这一刻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可一直下不定决心。这 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要是事儿败露,他五年的管家就白做了,不只是白做,他很 可能还会被撵出沟,或被乱棍打死。在下河院,偷听窗根或偷窥东家都是视做大 忌的。当年老东家庄仁礼手上,就有这样的事发生过,二管家为了撵走大管家, 夜黑里人睡定像猴子一样盘伏在树上,偷窥了老东家炕上的事儿。没想,还没打 树上跳下来,大管家带着人便等在了树下。老东家炕上的事儿再离谱,二管家也 没得机会说了,大管家一声喝,十几根长矛便齐齐里冲树上刺上去,刺得二管家 跳都跳不下来。一身鲜血掉下树后,老东家庄仁礼穿戴整齐地等在树下,二管家 还想求个活,没想老东家庄仁礼鼻孔里哼了一声,手一摆,吐出两个字,抬走。 二管家就被抬到了后院。到了后院,死活就由了大管家,两只眼被挖了,舌头上 穿了刺,两只脚被挑断了筋,这还不算,他被连夜弄到了南山上,吊树上,活活 让老鸦一口一口叼了。 老东家庄仁礼在沟里,可是拿仁礼二字出了名的呀。 管家六根的腿有点抖,梯子发出细微的颤动。 要不,算了?管家六根犯起了嘀咕。这事可非同小可,要是真让东家给察觉 ……管家六根哆嗦了一会,心忽然就坚定了,舍不得娃娃套不住狼,没这个毒脏 腑,就吃不了铁五谷!他决计豁出去。 管家六根要看的,正是东家庄地炕上的事儿,这事儿要说也不是新鲜事,这 院里,怕是谁都心知肚明,就连沟里,也隐隐绰绰的在嘀咕。可嘀咕归嘀咕,毕 竟是没影儿的事,谁敢拿面子上讲?管家六根就是想让它跳到明处,跳到他手心 里,那样,往后,这整个院子,怕是他想咋个捏就能咋个捏。这么一想,管家六 根越发坚定了。 夜好黑,黑得人透不过气,黑得人真想拿个啥把它一下捅开。管家六根在梯 子上像狗一样蹲了将近一个时辰,院里还是没有响动,除了沙沙的风声,还有风 卷枯叶的细碎的响,再没第二种声音。莫非,老家伙察觉到了,不让来了?再莫 非,老卖腿的真是染了啥疾,身子不允许?所有的想法都让他排除后,他决计孤 注一掷,等下去,往死里等。 一只鹰突然从沙河那边盘旋过来,穿透暗黑,像个阴魂似地飞旋在下河院上 空,嘴里,发出阴森森的叫。管家六根抬头望了一眼,望不清楚,但他听出是只 猫头鹰。 丧门星,叫啥叫哩!管家六根差点就给骂出声。夜黑里撞见猫头鹰是很不吉 利的,要是它拉一泡屎给你,你这命就完了,保不准哪天就让车给撞死,让马蹄 子给踢死。管家六根觉得今儿个这日子有问题,左挑右挑咋挑了这么个日子? 丧门星还在叫,发出的声音越发惊悚。管家六根恨不得猛一下跳上去,撕烂 他的嘴。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梯子时,院里突然响过一阵脚步。 正是从窄廊里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