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这话完全掐住了东家庄地的死喉 这话完全掐住了东家庄地的死喉。六根深知,东家庄地深深地怀念二房水上 飘,他对水上飘最后咽下的那付中药一直耿耿于怀。受了六根恩惠的诸神们在下 河院好吃好喝过上一段神仙日子,最后走时还能怀里揣得满当当的,哪还敢不听 他的话,只管照着说便是。六根一手掐着东家庄地的脖子一手加速和福对三房松 枝的怜爱,不时创造些他们接触的机会,让他们惺惺惜惺惺。终于,几年的心血 得到回报,当他引着东家庄地冲进松枝卧房时,他相信梦寐以求的管家到手了。 凉州城东门楼子下李记客栈里,东家庄地怀着满腔内疚说,和福呀,这多年 过去了,你还恨我么? 哟嘿嘿,东家,你快甭提了,再提羞死我了。和福蹲着,双手蒙住脸。 这一路上,东家庄地问得最多的话,就是这句。 东家庄地心里亏啊——三房松枝吊死的当天夜黑,东家庄地暴跳如雷,咆哮 的样子简直要把管家和福吃掉。六根又在边上火上浇油,添油加醋道,把这个不 知羞耻的畜牲绑起来,拿乱棍打死。如果不是奶妈仁顺嫂,管家和福是活不过那 个夜晚的。 奶妈仁顺嫂当时在耳房里,和福跟三房的丑事一暴露,她就吓得躲进了耳房, 生怕这炸天的事连带到自己。她怀里抱着弱小的命旺,吓得格格抖。六根带着下 人拿绳子捆管家和福时,和福女人突然撞门进来,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救救他 吧,求求你,救救我家男人吧。和福女人泪如雨下,不停地跟她磕头。奶妈仁顺 嫂哪受得了这个,她跟和福女人差不多大,平日里见了,姐啊妹的,叫得亲热, 这阵儿,和福女人却磕头如捣蒜,她要再不替和福说句话,往后,还咋个见人? 可一个奶妈,能说上话?东家庄地还在上房吃了炸药似地吼,那声音,能把 下河院的屋顶揭掉。奶妈仁顺嫂犹豫着,不敢拿眼睛望地上跪着的女人。 他是清白的,我自个的男人,我敢拿命保证。救救他,救救他呀,要是他有 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这命,我今儿个一道交给东家。说着,一头撞向耳房 里那根柱子,瞬间,血便流了一地。 奶妈仁顺嫂吓得从耳房里跳出来,没命地往上房跑。东家,不好了呀,和福 女人,和福女人她……话还没完,一头倒在了地上。 东家庄地正要拿这个不识眼色的女人出气,一看,她怀里竟没命旺,登时吓 得往耳房跑。进了耳房,却被一地的血惊了。 东家庄地正是从那滩血上看到了事情的猫腻,一个女人敢拿死来救自个男人, 至少,这男人坏不到哪去。东家庄地绕过血,抱起儿子命旺,一出了耳房,他的 主意就变了,冲后院喊,把他两口子给我抬出去! 六根如愿做了管家后,东家庄地也曾恍惚过,对和福,是不是狠了,过了? 但一想睡房里看到的那幕,心就格格抖。一个下人,一个管家,竟敢……后来, 后来还是奶妈仁顺嫂,绕着弯儿似是试探地说,你想想,你好好想想,你把前前 后后细想一遍,看能不能想出个甚? 这一想,东家庄地就想起六根的话,想起六根跟他出的主意。原来,事发那 几天,他并没离开菜子沟,他去了庙里,就是那座天堂庙。东家庄地每年都有在 庙里住一阵子的习惯,只是这时间,会因年份或心事的不同而有所变。六根说, 你在庙里住着,啥事也甭想,啥心也甭操,到时,到时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天啊,是六根,前前后后,都是六根,是他精心谋划的呀。 东家庄地再想后悔,就迟了,这时候的六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踢任人 骂的跑堂娃子,他是下河院的管家,一个拿捏下东家庄地把柄的人。 和福,我悔呀,悔得肠子都青……东家庄地还沉浸在往事里,醒不过神。 东家,你就甭提了,真的甭提了。这人世上的事,都有它的定数。我和福做 过的事,遭过的罪,从来不后悔。人么,活一辈子,哪能平平坦坦,是亏是福, 老天爷知道。东家,说些别的吧,说这个,堵。 和福呀,要是再让你帮我,你还来么?东家庄地还是绕不过这事,不过,这 次,他算是把心里最要紧的话了出来,他的语气近乎乞求,目光也充满期待。 其实这句话,他心里憋了几年,只是,一直没机会说出来。 老管家和福终是低着头,低习惯了,多年前养下的毛病到现在也改不了。东 家的话如一股暖流在他体内涌动,事实上他并没恨过他,哪敢恨呀,亏是他及时 赶来了,要不,那晚能弄下啥事自个也难保证,毕竟……再说了,千错万错,还 是他和福的错,是他和福抱了东家老婆,说哪儿也过不去。这些年,为这事,他 心里有过疙瘩,这疙瘩,一半是为自个,一半,为三房松枝。她不该死呀,多么 好个女人,咋就偏偏命短哩! 一路上听了东家的话,心里疙瘩算是解开了一半,解开好,解开就不堵了呀。 可一听东家又让他回去,犹豫了,不言声了。 是怕六根?东家庄地问。 没点头,也没摇头。他问自个,怕,还是不怕? 他是个人祸呀。终于,他跟东家庄地说了。 东家庄地等的就是这句话,其实对六根的种种猜疑,只有从和福嘴里得到证 实,东家庄地才敢确定。 老管家和福一口应承下来,令东家庄地高兴万分。他真是没想到,和福是这 么一个念着旧情的人。不说了,和福,啥也不说了,往后,这下河院,也就是你 自个的家。 使不得,使不得呀东家,这话,折和福寿哩。 两个人客套一番,便收起话题,开始用上心儿办年货。这一年已是民国十四 年,比庄地小三岁的光绪爷离开人世已经快二十年了,想想,也是一晃眼的事。 自打有了民国,这凉州城的事,也是一天一个景儿,尽让人看了稀奇,单是这钱 币,今儿个用银元,明儿个用铜元,闹得东家庄地心里着实不安,他还是觉得那 白花花的银子实在。和福便笑他,你这是让银子闹出病来了,要叫我说,最好的 法儿还是拿菜子换,看上甚换甚,谁也不觉吃亏。 对,对,这话对着哩。和福呀,你还记得我们拿菜子换走马的事么? 记得,咋个不记得。要说,那回我们是赚了,多好的走马,瞅瞅你骑上那个 威风。 两人说着,把凉州城大大小小的商号转了个遍,一沟的年货,就在这轻松的 说笑间陆续置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