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凯打断张志强的话,说了声“吃饭了”,就拉着小表妹的手站了起来,跟在 小悦后面进了餐厅。一落座,阿凯就把小悦插好的花样从杯子里抽出来摊在了桌子 上,重新折了拆拆了又折.引得小表妹眼馋了,也开始捣乱起来,把小悦的一番手 艺白白糟蹋了。大家同着圆桌坐下来的时候,吴秋娣仍在炒菜,小悦在端菜。阿凯 向小悦招手说,小悦姐姐吃饭了,让妈妈自己端好了。小姨瞄着阿凯,半开玩笑说 .有姐姐了阿凯就不心疼妈妈了。阿凯说,小悦姐姐早饭没吃,且十子饿了。小姨 斜着目光紧逼了一句,你刚回家,怎么就知道小悦姐姐没吃早饭呢? 你也不问问妈 妈饿不饿? 阿凯朝小姨翻了翻白眼强调说,小悦姐姐自己说过“忘了吃早饭”的。 小姨夫撞了小姨一肘子,说,多讲! 这顿饭小悦吃得很闷,很没味道。阿凯夹过来 的菜都叠在碟子上,小悦动也没动一样一样夹回了原来的盘子,只吃了几只鸡爪, 夹了几筷新鲜的蔬菜。阿凯要么低着头吃饭,要么一声不响去柜台上招呼生意,小 悦看得}}{ 来,这个小帅哥不但脾气大而且气头很长。吴秋娣空盘子端进去满盘子 端出来,小悦既不能只顾自己吃,又不好随便插话,想要进去帮帮吴秋娣每次都被 她搡了出来。 吃完了饭,小悦主动替吴秋娣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张志强又在店门口与小 姨和小姨夫闲聊,阿凯与小表妹在柜台上玩着五子棋。小悦跟大家说“再见”的时 候,阿凯竟然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晚上下班已经很迟了,小悦和灵灵一起在宾馆洗了澡,灵灵被摩托车带走后, 小悦才拖着脚步回家来。吴秋娣趴在柜台上跟邻居聊天.嗑山核桃。小悦一走近, 她就抓一把山核桃在小悦面前说,小悦,你吃不吃? 看一眼跟她聊天的人,吴秋娣 又说,啊,小悦,我跟你说.阿凯这两天要挤在你那里了。小悦看一眼跟吴秋娣聊 天的人,点着头说,没事的。小悦继而义想.能有什么事呢,阿凯毕竟还是个孩子 .又是大过年的,在老家什么表戚什么堂亲.过年过节挤一张床是常有的事。可一 走进房间,小悦看到了床上高高拱起的被子,就觉得有事了。蜷缩在被窝里蒙头而 睡的阿凯,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大山,而不是一个小小的面疙瘩。小悦开始胡思乱想 起来,在明亮雪白的日光灯下.被窝里的面疙瘩仿佛发了酵似的在眼前迅速膨胀起 来,模糊了整个房间。 小悦关上房门,站在房间中央,努力睁大眼睛,察看着房里的一切。她从未如 此认真地留意过自己的房间,这并不奇怪,房间里的陈设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得甚 至用不着她睁开眼睛就能把一切描述出来:墙角是一个塑料脸盆架,上下放着三只 廉价的塑料脸盆,红的是洗脸擦上身用的,蓝的是洗下身的,黄的是洗脚用的;西 墙上贴着阿凯送的年历画,东墙上是一片空白;靠街是没上油漆的木窗,木框子已 经发黑,纱窗元旦就卸了:窗的一侧是花布衣柜,跟窗帘的花布颜色很接近.窗帘 布是吴秋娣从旧箱子底下翻出来命令张志强装上去的;窗的另一侧是一张大床。在 这个房间里,只有这张两米乘一米五的席梦丝大床是小悦最满意的:床脚旁有一双 塑料拖鞋。一双半高跟旧皮鞋,一双胶底黑布鞋。都是小悦从家里带来的:现在穿 在脚上的高跟鞋是年前和灵灵一起到杭州城里刷卡买来的,这是小悦第一次刷卡买 东西:床头柜只有一个,是吴秋娣送上来的一张小方凳,上面放着两本过了期的《 山海经》杂志,这是小悦睡觉前用来催眠的。 小悦把房里的东西一件不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坐在床沿上,撩起花格被子, 把阿凯蒙在被子里的头挪了出来,塞好了阿凯的双肩。 二楼电视机开得很响.马路上不时有汽车摩托车开过的声音,还有鞭炮烟火的 爆炸声忽远忽近地从窗口闪进来。阿凯在被窝里侧了一下身又不动了,像是睡熟了。 阿凯枕边有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写着“傅雷家书”。听阿凯说过这是李老师借给 他读的,让他每个礼拜读一封信,上初中前必须读完。小悦见过李老师.很有城市 女人的气质,金丝边眼镜里闪烁着知识的光芒。当着张志强和吴秋娣的面。李老师 也会搂着阿凯的肩膀“小帅哥小帅哥”地称呼他。说话的声音又脆又嫩,“咯咯咯” 的笑声犹如母鸡的呜叫。小悦估摸着自己要是也搂着阿凯的肩膀“小帅哥小帅哥” 地叫唤他.不知道张志强和吴秋娣瞧见了会有什么反应。 夜深了。想象着张志强和吴秋娣吃惊的样子,小悦笑出声来。她拉上窗帘熄了 灯,脱下衣服裤子甩在床头凳上.袜子扔在了地上。 身上留着棉毛衫和棉毛裤,半侧着身背对着阿凯睡了下去。被窝里热烘烘的, 听着阿凯轻微的鼾声小悦也有了睡意。 小悦醒来时,天还没亮,窗外黑乎乎的。 阿凯的脸上冒着热气.小悦转过身想摸一摸阿凯的脸,却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 来。小悦不想吵醒阿凯,开了灯,披上外套坐起来靠在床背上,又从凳子上抽出《 山海经》,看一眼《山海经》再看一眼阿凯。等到窗外乌蒙蒙的天亮起来的时候, 小悦关了灯,拎开被子下了床。 上班时间还早。小悦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坐回床边又看了一会儿熟睡的阿凯. 才下楼喝了稀饭.跟吴秋娣道了声“再见”.踩着碎步上班去了。 晚上,阿凯全家和小姨全家,都在舅舅家吃饭,小悦睡下后,他们才回来。小 悦有意闭着眼睛,听阿凯上了楼,脱了衣服裤子。在床边歇了几分钟,阿凯悄悄钻 进被窝睡在了小悦的脚后。两只脚伸到了小悦的下巴,等他翻了个身发出呼呼的鼾 声后,小悦却睡不着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阿凯的一只脚触到了小悦的乳房.朦胧中。小悦浑身 一阵紧似一阵地酥麻起来,心跳加快扑通扑通地跳出了巨大的响声.全身的经脉恰 似雨季的河水般膨胀着威胁着欲望的堤岸,脑袋里混混沌沌如在老家喝多了香醇的 米酒.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中了。阿凯的脚每动一下。又仿佛遥远的深山里涌动着 肉嘟嘟的云团.清澈的河谷中翻滚着赤裸裸的卵石。把小悦的心包裹了撞碎了。小 悦终于忍不住了,她在溪水里抓鱼似的一把抓住了阿凯的一只脚,把它摁在了胸前, 双手轻抚着柔软的脚背。小悦的胸口麻痒痒热乎乎的.她又腾出另一只手在被窝深 处摸索着逮住了阿凯的另一只脚,一手握住一只脚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这是一双 小男人的脚.光溜溜的精巧的脚,一双未曾走出人生之路的嫩脚。小悦的体温流向 了阿凯,阿凯的体温在上升,如同烈日下大地冒出了蒸气,脚底黏糊糊的。不知过 了多久,小悦口干舌燥地松开了湿腻腻的双手.胸口起伏的波涛已渐渐平息。阿凯 的脚依然一动不动地躲在小悦的双乳之间.小悦发觉自己的灵魂出窍了,精气涣散 了,瘫倒在梦景里再也站立不起来了。 漫漫黑夜过去之后.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小悦伸了伸脚。故意装出轻 松的语气说,阿凯,睡得好吗? 好。阿凯在另一头说。 阿凯,你身高是多少? 一米六五……我起床了,阿凯说。 阿凯把脚从小悦的胸口抽了回去。小悦侧着脸注视着阿凯穿衣下床,阿凯发觉 小悦在盯着他看就把脸转了过去,背对着小悦了。 阿凯下楼去了。出门时.小悦没有见到阿凯。张志强和小姨一家在小店门口晒 太阳聊天嗑山核桃。核桃壳与阳光一样撒得满地都是。吴秋娣靠在柜台上。见了小 悦并不说话.只痴痴地看着小悦,看得小悦的脸又热了起来。 夜里回家,小店的卷闸门半闭着。门下面留了一条缝。小悦拉起来走了进去。 又踩下门锁上,把钥匙扔在了柜台上。阿凯他们到亲戚家吃饭已经回来了,张志强 和小姨夫从阿凯房里传出的鼾声比雷还响,超过了电视机的声音。吴秋娣和小姨小 表妹,捂在被窝里看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阿凯斜倚在吴秋娣枕边,见小悦推 开门看他,就跑了出来。阿凯反手带上了房门。悄悄在小悦耳边说.小悦姐姐,我 到楼下拿好吃的上来。 好吃的是一大瓶橙汁和两大筒薯片.还有一袋香酥小鸡爪和两段甘蔗。阿凯把 手里的东西放进架上的洗脸盆里,拿了一筒薯片递给小悦。他说,小悦姐姐,给你。 小悦没接薯片筒,她说,阿凯,洗脚了吗? 洗了。 那就睡吧。 阿凯把手里的薯片筒扔在床上。马上脱掉衣服裤子,躲进了被窝。小悦见阿凯 光着腿连棉毛裤也脱了,没怎么犹豫也脱了棉毛裤钻进了被窝,与阿凯面对面盘腿 坐在了床上。 阿凯拆了薯片筒抽出两片递给小悦.说.给你,小悦姐姐。小悦没有说话,把 目光对着阿凯发亮的眼睛。阿凯的眼睛里有两个小悦.很久小悦才找到了想说的话。 小悦说,晤——我要小帅哥喂姐姐吃。小悦翘开嘴唇,阿凯把薯片送了过去,塞进 了小悦的嘴里。小悦合上嘴,含住了半块薯片,把另一半伸向了阿凯,阿凯立刻张 嘴咬住了。小悦没有把薯片一下咬破,阿凯也没有咬碎,他们嘴对着嘴眼睛对着眼 睛,薯片在嘴里溶化时。小悦的呼吸急促起来,阿凯嘴巴一动不动,鼻孔吹着热气, 双手叉开僵在被子外边。四条腿在被窝里,慢慢地纠缠在了一起.满筒的薯片“哗 啦”一下倒在了被面上。小悦说,阿凯,你过来.快点睡到姐姐这头来。小悦箍住 阿凯并排坐着。亲吻着阿凯的额头和脸颊。阿凯扭着肩背转身去,小悦双手扶住阿 凯的肩膀.两只乳房顶住了阿凯的背脊。阿凯颤抖着扭扭捏捏回过身来。小悦说, 想不想摸姐姐这里? 阿凯盯住小悦的胸口,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只咬了咬嘴唇点了 点头。小悦抓起阿凯的左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她说,阿凯,姐姐这里好不好。 没等阿凯说话。小悦叉捉住阿凯的右手撩进了自己的棉毛衫,又说,阿凯,姐姐里 面是什么? 阿凯说,是胸罩。小悦仰起头瞪着阿凯的眼睛。继续说,胸罩里面呢? 阿凯目光慌乱地挪了开去,脸和脖子都红遍了。阿凯左手抓捏着被角.右手松开小 悦的胸罩从棉毛衫里面抽了出来。 小悦说,姐姐好不好? 阿凯点了两下头,许久才从牙缝里硬邦邦蹦出了一个 “好”字! 小姨夫和小姨带着他们的宝贝女儿回富阳去这天下午,小悦本可以安安 稳稳在家睡个午觉的。晚上轮到休息,小悦有足够的时间睡上整个下午。可是小悦 的脑子很乱。与阿凯之间的事理不出头绪,一直睡不踏实,只在床上眯了一个小时, 就若有所思地坐在窗前晒起了太阳。小悦懒散地半睁着双眼,一会儿低头翻翻《山 海经》,一会儿趴在窗台上张望着十字路口,数着马路上南来北往的行人和呼啸而 过的车子。阿凯上午就去了学校,不知是李老师叫他去的。还是提前开学了。小悦 继续望着十字路口,她在等阿凯,等着看阿凯骑车回来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听阿凯 上楼时趾高气扬的脚步声。 阿凯晚上要回自己房里睡了,小悦有些后悔.昨天夜里与阿凯并肩睡到今天早 上,却像猪八戒吃西瓜似的忘了是怎么一回事了,甚至连阿凯的手按在自己胸脯上 的感觉也回想不起来了。早上下楼的时候,没有见到阿凯.想再重温昨夜的美妙时 光,仿佛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往事。小悦不明白是在懊悔还是在埋怨自己,从 早上直到现在,就像整天没填东西的肚子.心里空落落的。 楼下小店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有人偶尔抬头瞥一眼小悦,然后在吴秋娣那里 嘀嘀咕咕议论纷纷。诋毁小悦是在这里租房子的小姐。 下午四点半光景.阿凯终于在马路上出现了。一串响亮的车铃声中,小悦看到 阿凯骑车从人行道过来了。阿凯的头发是年前修的,每天出门总要小悦给他喷上保 湿睹喱水,在镜子里照了又照,直到小悦说“好了,小帅哥,够漂亮了”,才肯下 楼去。阿凯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了.在夕阳的照耀下,全身上下和自行车都闪着 金色的光芒。阿凯身上的黑色皮夹克是小悦花了一个月工资买来送给他的,真丝红 领带是去年国庆节李老师从上海带来的.镀银的领带夹是因子送的,苹果牌牛仔裤 是杭州的表姐送的,意大利皮带和阿迪达斯运动鞋听吴秋娣说是阿凯的干爹从香港 带回来的正宗货。只有白衬衫和贴身的棉毛衫棉毛裤.白袜子和短裤才是吴秋娣买 的,衬衫里面的丝棉小夹袄是吴秋娣亲手翻做的。阿凯已到了门口.小悦见他单脚 踮地左手扶车把,抬起头朝窗口挥了挥右手。楼下的人都抬头看着小悦。小悦赶紧 把身子缩进了屋里。 阿凯没有在下面停留,径直跑到了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