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把书包撂在床上说,我妈呢? 小悦说,下面没有吗? 没有。小悦去卫生间绞 了热毛巾,替阿凯擦完额头和双手,埋怨说,热了也不知道脱衣服。阿凯咧嘴笑笑, 倚着小悦坐到了床沿上。小悦给阿凯吃昨天吃剩的东西,拉住阿凯的手说.阿凯— —阿凯“哎”了一声,目光专注地看着小悦。 小悦说。阿凯。想姐姐吗? 阿凯点点头。看着小悦的眼睛。 小悦避开阿凯的目光,把头靠在阿凯肩上说。阿凯。姐姐在想你。 阿凯说。姐姐想我什么? 小悦说。姐姐想什么,说出来你也不明白的。其实姐 姐自己也不明白,姐姐长这么大也不知道男人是什么。 阿凯说.姐姐在想哪个男人? 小悦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姐姐在想阿凯,要阿 凯快点长大,等阿凯长大了,阿凯成了男人了,姐姐就可以想男人了。 阿凯说。我已经长大了。 小悦说。你还是个孩子呢。 不是。阿凯在小悦面前挺直了腰歪着脖子说。我是大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小悦侧过身,双手托住了阿凯的脸,在阿凯额头上亲了一口。脱下阿凯身上的 夹克衫扔在床上,然后说,阿凯说得对,阿凯不是小孩子.可阿凯还在读小学呢。 阿凯的头低了下去,不说话了。看阿凯这样。小悦心软了,也不再说话了。 吃过晚饭.因子来叫阿凯去看新买的碟片.快九点了还没有回家。 小悦回到楼上躲进了被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小悦看见自己从一个 噩梦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个遥远但依然清晰的梦。在梦里。小悦有了两个哭哭啼啼 的儿子,可她不记得丈夫是谁了。在梦里,她一手牵着大儿子.一手抱着小儿子在 喂奶。她站在红绿灯下.期待着那个不知名的丈夫从某一辆汽车上下来.极力盼望 着那张消失在记忆中的脸,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当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的时候 .小悦已经挤上了公共汽车,踏上了寻找丈夫的旅程。她在汽车上寻找,在人堆里 挤来挤去.挤到后来两只手上都空了,儿子不见了。当她准备蹲下身去大哭一场时, 发现车里已空无一人,只有驾驶员在向她招手。她冲过去坐在了驾驶员的身上,驾 驶员的两只手从身后包抄过来抓住了她的两个乳房。失去控制的汽车在马路上狂奔, 从人群里一路撞过去.就到了自己家门口,还看到母亲在路边向她挥手。车子又突 然飞到了福鼎街头,撞倒了一家电影院,电影继续放映着,汽车拐上了人行道.顶 住了舅舅饭店的大门。小悦躺在了厨师的床上,胸口留着厨师的五个手指印,她骂 了一句.不要脸。把我的白衬衣弄脏了。 饭店外面有人在喊她,那是小姨的声音,小悦我们走了.下次到富阳来玩。小 悦趴在阿凯家的窗台上.向小姨、小姨夫和小表妹摇着手说再见。然后小悦看到了 阿凯,阿凯正骑着自行车.远远地向她打着飞吻,她立刻躲进被窝,等着阿凯有力 的脚步声走近来推开房门,当阿凯钻进被窝时她却装睡了。小悦渴望阿凯的拥抱和 抚摸,期盼着阿凯亲吻她的乳房,在她耳边轻声地唤她“小悦姐姐”。小悦如愿以 尝了.终于发觉阿凯趴到了她的身上,双手捧起她的乳房。猛烈吮吸着她野草莓似 的乳头。 小悦浑身酥软,犹如平躺在云层里浪尖上,飘飘欲仙的感觉袭进了空空荡荡的 内心。有一只暖手伸向了小悦冰凉的大腿,在大腿之间撬开了小悦的裤衩。是阿凯 的手,是阿凯的手.小悦能感觉到阿凯的手颤抖着,正把他的小东西塞进她的身体 里去,手忙脚乱地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小悦又梦见了一年前的福鼎.电影院里的 那个漆黑的夜晚,一双男人的手扳开了她的大腿。额上背上的汗水如毛毛虫般蠕动 着.恐惧似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小悦突然睁大了眼睛,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小男 人,大喊了一声“你,你,你在干什么”。 夜静得人心里发慌.西北风在窗外呼叫,小悦只听见自己的话音在枕边回荡。 小悦害怕了退缩了.一种不祥的征兆在她心中弥漫着。因为看不清阿凯的脸,小悦 打亮了日光灯。看着身旁的阿凯,她恼怒地说,你看看,你把小便拉在我裤子上了。 阿凯坐了起来,低头盯着小悦裤衩上亮晶晶的水渍,他说,这是精子.不是小便.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阿凯的眼神很是不屑.小悦一时不知怎么说才恰当。阿凯真的 长大了。知道自己身体里出来的东西让小悦害怕了。小悦不清楚害怕的是什么,她 喜欢这个正在长大的小帅哥这样粗鲁地对她.心中并不情愿拒绝阿凯的卤莽。可是 小悦心里真的不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这样做的快乐又将是什么。 连续下了三天大雪,冰封了小悦喷涌的热血.雪停后,小悦的心情依然与街上 的景色一样惨白。灵灵让小悦睡在她那里,小悦没有拒绝,这样也好,这样可以躲 开几天,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打电话给吴秋娣说,雪太厚,路太滑.不回家了.睡 灵灵那里了。怕吴秋娣误会她又解释说.灵灵说一个人睡太冷了,叫我陪两天。 元宵节晚上.灵灵拖着小悦去人民广场看灯会。下班时已是夜里九点半了,瞎 逛了半个多钟头后,灵灵对小悦说,小悦,我还有事,你今天回去睡吧。小悦没来 得及说话,灵灵就跑向路边停着的小汽车了。小悦在残破的雪地里站了很久.才孤 单单步行着回家,快到星星小店门口时,小悦看到阿凯他们刚刚回来,送他们的宝 马车正在掉头。小悦上前跟吴秋娣打了个招呼,阿凯有意躲避着她的目光,小悦心 里酸酸的,热水瓶不拿就独自上楼去了。 三天不见阿凯.想起三天前是自己躲开了阿凯的进入,小悦心里有些后悔,也 有些丧气。 她等了很久未见阿凯上来敲门.想必是睡在自己房间了。 阿凯上来推门时,小悦已经脱了衣服,准备睡觉了。听到敲门声.小悦的第一 反应是拿衣服遮住自己的胸口.可是小悦并没拿衣服挡住胸口就半开了门,她说, 阿凯! 阿凯躲避着小悦,目光落在地上.和小悦的光脚上,小腿上。小悦在心里责 怪自己刚才没来得及脱掉裤子。自己白溜溜的大腿还在裤腿里面裹着,阿凯看不到。 小悦真想立刻就脱光衣服和裤子,让阿凯好好看看自己。小悦坐到了床沿上,装作 漫不经心的样子.解着裤腰上的扣子。她无法想象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为何有这么 大胆的举动,在阿凯面前为何会有这么淫荡的念头。她甚至连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也 不知道,只觉得有一种需要,一种不明所以的期盼.一种戴着胸罩穿着裤衩被阿凯 看到的冲动。 阿凯手里端着一个小碗.碗里冒着热气.小悦说,阿凯,你手里是什么? 阿凯 脸色通红支支吾吾说,小悦姐姐,你肚子饿不饿? 小悦说,我不饿。阿凯说,是妈 妈自己做的.冈0 刚烧好的,我妈妈叫我拿给你吃。阿凯走到床边。 把汤圆放在了床头凳上。 小悦姐姐,我下去了,阿凯的声音很细很弱,向门口挪着脚步。小悦看看汤圆 .看看向门口移动的阿凯,等阿凯的身影晃出门外的一刹那,小悦猛地提起裤腰追 了出去,却又突然在门口刹住了,倚在了门框上。小悦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阿凯”, 手里提着的长裤已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上。 雨过天晴后,乔司镇到处枝繁叶茂花红草绿,一派欣欣向荣的滋润景象。我和 大街上的人们一样沐浴在温馨的阳光下.解开衬衫的领子,让熏风任意灌进胸口。 老实说,我多么希望带上我的读者,寻着醉人的风声.去到乔司的大街小巷走一走 看一看,领略乔司的风俗和民情。因为正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接受了一份差事, 得到了一个乔司镇分管文教卫的副镇长头衔,才兴冲冲从地杭州赶来乔司上任的。 我深知在乔司挂职下乡的几年,将是我从正科踏上副处再登上正处的台阶。 刚到乔司的那段日子,我总在马路旁的树荫下踌躇满志地逛来逛去.在周边的 村落了解文化宣传工作,询问有没有辍学的孩子.察看化粪池符不符合环保要求. 顺便打听打听大棚蔬菜的长势和行情。 每当夕阳西下,从镇政府大楼到十字路口,我时常遇见一个苗条的身影,一个 孤单的女人的身影。在去星星小店的人行道上.有时我会与她并肩走上一段.听她 说说学校里调皮的孩子们,和即将到来的梅雨季节。这个苗条的身影,就是李老师。 李老师是去星星小店买东西的,她说星星小店的少主人是阿凯.阿凯是她的学生, 她是阿凯的语文老师。 李老师还说,乔司是个好地方.就是笕桥机场的飞机太吵太厌烦了! 我无言以 对。因为我在乔司的出现,把自己置身在了故事的现场,但这并不说明我会干预事 件的进程,在故事里无所事事地指手画脚。我只是占据了一个较为有利的位置.安 置好自己的眼睛,来目睹这个叫做乔司的江南小镇罢了。 这样的时刻,张志强总是趴在星星小店的柜台上,等待着李老师,看着李老师 慢慢地走近柜台,听李老师慢条斯理地说,乔司真是个好地方。张志强知道李老师 说完了乔司就要表扬阿凯了。阿凯的作文张志强看过.阿凯在作文里说,乔司人自 称乔司是大码头。是四通八达的地方,就像乔司宾馆玻璃水箱里那条目中无人的八 爪鱼.八条触须是八条凹凸不平的马路。恶狠狠指着八个不同的方向,320 国道和 沪杭铁路.是粘在八爪鱼背脊上的两根枯黄的烂水草,一头搭在十里之外的杭州. 另一头与京杭大运河一起漂向了黄浦江边的上海和十万八千里远的北京……大街上 乱哄哄的乔司人是八爪鱼身上的寄生虫,从乔司开出去的汽车是八爪鱼拉出来的稀 哩哗啦的大便…… 李老师抬头仰望着蓝天,指着呼啸而过的银白色的歼击机说,这飞机真吵! 在 阿凯的作文里,乔司是西洋景,昨天是喂猪的小毛蟹。今天是吃人的大水母,明天 又成了天上掉下来的秃乌鸦。而在李老师的眼睛里.乔司永远是个陌生的世界。 李老师说.阿凯的作文越写越有想象力了.把乔司写得活灵活现的。 张志强是老乔司.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小镇边沿自家的土地上.当然知道乔司的 过去和现在。他从货架上挑了一包蓝色包装的卫生巾,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拿抹布 擦过装进塑料袋递给了李老师。张志强说,阿凯懂个屁,还不都是李老师的功劳。 张志强随后说起了乔司和杭州.也说起了与李老师有关的上海。 他说,很久以前,乔司确实是个大码头,乔司人不说自己是杭州人,莫名其妙 地喜欢炫耀乔司是“小上海”。在过去,乔司人说话与杭州人确实不大一样,都 “阿拉阿拉”拖着上海腔,现在说这种话的人好像越来越少了。 李老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张志强知道李老师是上海人.她自然清楚上 海人是如何说话的。李老师的父母一直住在上海,而李老师从北方调来乔司也有i 年多了。李老师的丈夫是海军军官,驻扎在东海的某个小岛上,计划转业后定居杭 州。李老师本打算调进市区的.却阴错阳差地落户在了乔司。丈夫平时很少回家, 李老师一个人住在学校宿舍,晚饭后散步到这里总要说起阿凯的学习情况.顺便买 些生活用品回去。比如,一包卫生巾,一刀餐巾纸,一支牙膏,一条毛巾,一块香 皂.一盒蚊香。一只打火机……有时也买一包摩尔薄荷香烟.张志强知道孤独的女 人的夜晚是寂寞的.李老师的夜晚一定也是寂寞的。 乔司的过去和现在。有些是张志强以前已经说过的.有些是刚从镇政府听来的, 有些是想象或者杜撰的。张志强说,过去的乔司……啊! 不说过去了……都说老街 要改造,我们这条街也要开发了,几年后乔司镇就与杭州市区连成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