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是的! 那你就知道我不会背叛你吗? 你不会! 阿凯终于 点了点头说,对,我不会! 那么,阿凯接着说,你要救出沈主任,其实你救的并不 是他,你要救的是你自己。对不对? 对.钟大树说。阿凯已经知道了沈主任的事. 钟大树庆幸没把行踪告诉张志强,也庆幸还有阿凯这个好儿子。于是他说,阿凯, 你真的长大了! 我知道我在长大。 是的,你马上就是初中生了,是大人了。 阿凯。我知道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做什么大事? 你以后会知道的。你会像我一样,去做大事的。 我知道。 阿凯,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来不了了。你告诉你妈妈,叫她不用担心的,有许 经理在操办不会有问题的。 你这是逃走吗? 也不完全是。我只是暂时出去避几天风头.等有了消息马上就 回来。 你要是不走。他们也会像带走沈主任一样把你带走的.是吗? 他们找不到我! 你不要告诉你爸爸。说了这话钟大树心里酸酸的。他真希望这时候阿凯能叫他一声 “爸爸”。看着阿凯清秀的脸和略显单薄的身子,他不动声色地说,千万不要告诉 你爸爸.知道吗?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你以为我白痴啊! 白痴? 哈哈哈.钟大树开心地笑了起来,从沙发上挺起魁梧 的身体.双手用劲拍着阿凯的双肩。他说,阿凯,你知道吗,今天夜里,不知道有 多少白痴在牵挂着你的生日啊! 阿凯歪了歪嘴,也笑着说。我知道。 钟大树的日子不好过,我的日子同样好不到哪里去。领导把我网上的文字下载 了打印出来又拿去给领导的领导“欣赏”后,他们一致认为我已经走火入魔,而且 已经成了不可救药的政治废人。他们说我把好端端一个牛头抹成了马嘴的样子,又 说我的四年中文系和两年市委党校的学习生涯都是在睡大觉.而且到现在还没有睡 醒。同事们在网上议论我.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要怪只怪我自己.我总是试图让 真实场景套上捕风捉影的外衣,还故意把虚构的细节镶嵌在真实事件的怪脸上。即 使领导不说,我也知道我的脑子出了大问题,女儿说我从乔司一回来就退化成沉默 寡言的农村老头了。我在房间里疯狂地抽烟.对妻子出浴后的万种风情熟视无睹, 对调查报告的漠视和对文字的沉迷以及对乔司的记忆留恋,都不可避免地构成了我 的罪证和无法挽回的过错。上面的领导对我的领导表态说,如果我假意规避性描写 而热衷于夸大腐败现象,如果我的报告再次以不受欢迎的面目出现在媒体面前,其 结果同样是岌岌可危的,就是说我的命运仍然是狂风中的麻雀和大街上的蚯蚓。 然而,把沈主任牵扯进报告。并非我的本意,而是拔钟大树这根萝卜带出的烂 泥。可我的领导从视屏上伸出手来指着我的鼻子。那种欲言又止且气急败坏的样子 .简直比钟大树还显得焦急。我知道乔司信用社的沈主任问题不简单,他的问题并 不是他个人的问题.肯定还牵涉到市里区里的某些领导和其他的企事业单位。领导 甚至暗示我.阿凯和小悦与其他女人的性关系。在当今这个民主化信息化的时代已 不再是敏感的问题.既然原来的报告是实事求是的真实事件。把它保留在现在的文 字中也是情由可原的。领导虽没有明说,言外之意却在提醒我不要因为沈主任的小 事把问题扩大化复杂化。至于报告中偶尔涉猎有关青少年性问题的细枝末节。正好 可以引开受众的注意力,淡化沈主任事件的严重性。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 .但领导们仍然在为之胆战心惊,生怕再次引出什么政治风波来。 那时候,沈主任被检察院带走的消息已不胫而走,乔司街上一夜间流言四起。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坐立不安,也有人四处奔走打探消息。徐丽萍就是其中的一个。 可她打探的并不是沈主任,而是钟大树。 徐丽萍急坏了。看着沈主任被检察院带走,她立刻就找到了镇里的淮书记。淮 书记对她说,你不要来找我,去张志强家走走,听说钟大树与他们家的关系非同一 般.兴许会有钟大树的消息。徐丽萍不明白。找到钟大树对沈主任有什么好处,找 到钟大树难道沈主任就没事了吗? 钟大树又不是什么主管政法的实权人物,他只是 一个比较有钱的商人而已.不过钟大树的钱实在太多了,多得有了影响政治和权力 的能量,而且起家时帮过大忙的老朋友大难临头钟大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徐丽萍懂得男人的心思.尤其是成功男人的心思,涌泉相报或者说知恩图报才 是她心中真正的男人。 从淮书记那里出来,徐丽萍并没有急于到张志强家去,而是在信用社的长沙发 上苦坐了老半天,试图理清纷乱的头绪。派出所所长金明的脸正是这时候浮现在她 眼前的.想到了通天通地的金所长,徐丽萍立刻来了精神。 知恩图报,知道吧? 在所长办公室坐了不到五分钟.所长金明的客套还没有叙 完,徐丽萍就坐不住了。徐丽萍瞟一眼墙上“人民卫士”的匾额.脸露不屑地说, 金所,知恩图报,知道吧? 两年前金所长打死了关在派出所的嫖客,正为这事伤脑 筋的时候,是钟大树及时挽救了他的前途。钟大树在死者的父母撤回诉状前,先送 去了二十万现金,答应死者的老婆来公司上班,又承诺包下死者儿子从小学到中学 的全部学杂费,这才把案件平息下去。事后徐丽萍了解到,死者是张志强的远房亲 戚,安抚工作实际上是张志强替钟大树做通的。 那以后,金所长就成了钟大树的铁杆兄弟。开始喊钟大树“大哥”了,凡乔司 地面上的事情.只要钟大树开口金所长是有求必应的。至于“金三角”娱乐城。钟 大树曾给了沈主任和金所长各五分之一的干股,两人的口袋每年至少多了十几万进 账。沈主任早已在床上把这些内幕泄露给了徐丽萍,金所长并不知情。仍以唠唠叨 叨东南西北的废话来搪塞.明摆着是打算明哲保身背离“大哥”了。难怪淮书记宁 肯力荐钟大树当上市里的人民代表和区里的政协副主席.却不愿推举金明进入镇委 班子。徐丽萍对金所长的表现只是冷笑,不过仔细一想即使金所长肯出力也无济于 事。凭小小一个派出所长的能耐要处理好这件大事.恐怕是螳臂挡车。 回去的路上,徐丽萍接到郝镇长的电话,叫她到办公室跑一趟。徐丽萍急匆匆 重新赶回了镇政府,郝镇长淫笑着反锁了办公室,把她拉到身前说,亲一个。徐丽 萍推开他,站到空调旁吹着脸说,你去宾馆找你的灵灵吧! 郝镇长又抱住她说,就 亲一个。徐丽萍转过身指着自己的右脸说,这里,别弄坏我的口红! 心满意足后, 郝镇长给徐丽萍倒了茶.牵着她的手坐到了长沙发上.他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啊, 小徐,当初我把你安排在信用社,现在,派用场的时候到了。 你真的想落井下石呀! 你怎么这么说话。 什么这么说话,你也不想想,你表弟的五百万贷款是谁放的.你小舅子在钟大 树公司里造房子搞装修,你自己搞不定.又是谁帮你搞定的…… 郝镇长说,必须把钟大树和沈主任都扳倒,要不然始终是个祸害。 徐丽萍知道淮书记是郝镇长的死对头,只要逮住钟大树。扳倒沈主任。淮书记 就成了一只死螃蟹,这书记的位置理所当然是郝镇长的了。这个郝镇长当了五六年 镇长.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刀子了。徐丽萍听郝镇长继 续说,你知道.明天是张志强儿子的生日,钟大树一定会到场的,你明天一早就到 张志强家去呆着,一有钟大树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郝镇长与淮书记一样,都想得到钟大树的消息。徐丽萍心说,我通知你干什么 .你既不是公安局的,也不是检察院的,你算老几啊! 她认为淮书记要钟大树的消 息.是想通知他叫他不要在乔司露面.而郝镇长打听钟大树在哪里,是想要钟大树 和沈主任的命。当初郝镇长介绍徐丽萍到信用社工作,就是把她安插在沈主任身边 做奸细的。可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郝镇长。她恨他! 正是因为郝镇长.乔司人才送 了她“交际花”这个光荣称号。也正因为这样,徐丽萍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 上积极应付郝镇长,暗地里却向着淮书记和沈主任了。信用社马上就要转资了,上 面已经下了文件要改称农村合作银行了。徐丽萍并不是没有想过取沈主任而代之. 但她又考虑到,如果沈主任被拿下了,上面会另派一个人来主持T 作,无论怎么也 轮不到她坐这个主任的位置。现在想来还不如救出沈主任对自己有利。这样的话沈 主任这一辈子都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的,钟大树和淮书记自然也把她当自己人了,自 己就成了乔司镇的核心人物了。 与郝镇长和几个村干部在乔司宾馆吃了晚饭,徐丽萍独自回到了家里。离婚后 丈夫带走了女儿,把这套房子留给了徐丽萍,沈主任和郝镇长都睡过她的大床。如 今沈主任被检察院请走了,郝镇长又有了新欢,不再需要这个临时码头了。徐丽萍 的心又像收到丈夫的死讯和女儿的照片时一样纷乱了.女儿的照片是和丈夫的死讯 一起寄来的,那只白色信封里除了一张女儿与丈夫的合影,还有一张是死亡证明的 复印件,信封上的字却是丈夫写的,只有丈夫才会把徐丽萍的名字写得像商标一样 引人注目。丈夫的家庭太复杂后来又太简单了.他的父母因为海外关系文革初被逼 死了,他哥哥文革结束后去了美国.女儿被他带走后究竟送到哪里去了徐丽萍至今 没有可靠的消息,结婚时见到过的几个亲戚仿佛都在地球上消失了。徐丽萍想象着 怎样才能把女儿找回来,就算找不回来也该知道她在哪里。 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心事,看了一会儿电视,又冲了凉水澡化了妆,等情绪 稍微平静了一点,徐丽萍才提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出了门。礼物是送给阿凯的,徐 丽萍担心着被吴秋娣拒之门外。明天是阿凯的生日,徐丽萍没有接到张志强和吴秋 娣的邀请,几天前在阿凯家钟大树只是随口撩了一句,而吴秋娣的态度表明了徐丽 萍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徐丽萍仔细琢磨着,我要是去了,说不定会被吴秋娣这个母 老虎赶出来的。如果明天去,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的,钟大树的老婆高素珍也不是 个吃素的料,她的脾气和派头怎么看都比吴秋娣要强悍几十倍,要不然人家就不会 说她是母鬣狗了。提前把礼物送去,徐丽萍心里盘算着,明天去不去吃饭.到了明 天再说。 夜晚的天空胡乱撒着几颗星星.风不大.街上的汽车与行人也不多.男男女女 都挥着扇子坐在自家门口的人行道上纳凉聊天。徐丽萍步履急促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不时与这个点一下头跟那个打一声招呼.因为不想在路上耽搁时间,没像平时那样 停下来说话。 星星小店门口聚了不少人.近了才知道是阿凯家的亲戚,坐的坐站的站。有的 刚到有的正准备离去。他们都接到了请帖。都是来送礼的,他们礼貌地点头笑笑, 徐丽萍也报以点头和微笑。徐丽萍对站在柜台里喝酒的张志强说,张会计怎么独自 一人在享受。怎么没人陪你啊,老板娘呢? 张志强撇了一下脑袋。表示在里面。徐 丽萍发觉张志强今天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就不再与他讲话管自己挤进里屋去了。里 面有人围着吴秋娣在说话。饭桌上堆满了客人送来的礼物,有衣服鞋子,有羽毛球 拍,有MP3 。也有把红包直接塞在吴秋娣手里的。见了徐丽萍,吴秋娣立刻迎上来 .放起了连珠炮,哎呀,小徐怎么这么客气呀,你这么客气我怎么好意思呢,怎么 能让你破费呢。徐丽萍感到非常意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但她还是镇定地说,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小意思,不知道阿凯喜不喜欢。说着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 桌子上,吴秋娣只看了一眼.走上前去拉住了徐丽萍的手又说,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叫我以后怎么还你这个人情呀! 徐丽萍说,大姐你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多年的邻 居,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嘛。徐丽萍看了看身边阿凯家的亲戚。识趣地转了话题. 她问吴秋娣,阿凯呢? 吴秋娣没有告诉她阿凯在哪里.而是说,小徐你坐呀。客人 们要走了。吴秋娣送客人出去,徐丽萍只得跟了} 十{ 来.找个凳子坐在柜台外边 .与坐在柜台里面喝酒的张志强搭讪了。张志强并没有理会徐丽萍.他只顾自己瞪 着货架上那部十八寸的西湖彩电.电视里正在直播6+1 体育彩票摇奖。张志强从裤 子口袋掏}n一张奖票.醉眼蒙蒙地眯了好半天,又铆足了牛劲高喊着,加l 加l 加 l……徐丽萍看到网球里面果真掉出了一个1字球。主持人报完数字,张志强就转过 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