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对着徐丽萍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嘿嘿.我发财了! 他举起奖票在空中晃 了几网.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塞回了裤子口袋.又小声说,小徐,我发财了,我 再也用不着受钟大树的恩惠了! 徐丽萍并不在意张志强说的是酒话还是疯话,可钟 大树三个字立即使她竖起了耳朵,她轻声询问道,钟大树在哪里? 张志强说,你说 呢,钟大树这时候能在哪里呢.他逃跑啦,哈哈哈,钟大树逃跑了,我打了个电话 给他,他就逃跑啦! 哈哈! 徐丽萍追问着,钟老板到底哪里去了? 张志强脸色红润 情绪亢奋地坐下去又站了起来。把货架上钟大树坚持不肯拿回去的五粮液取了下来 .正要拆纸盒的时候,却被吴秋娣扑过来双手抢了过去。 吴秋娣说,你要死啊,你喝了一瓶伊犁了.你还要喝啊! 张志强说.我高兴。 吴秋娣恶狠狠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高兴了就喝五粮液.五六百块的酒你也喝! 张志强说,五粮液算什么! 五六百块,嘿嘿嘿,五六百块算什么? 吴秋娣说,五六 百块不是你喝的。你连五六十块也喝不起,你只能喝五六块的。似乎是吴秋娣的话 说过了头,张志强怒目圆睁发起火来了.他说,你别以为只有钟大树有钱,他有钱 他不会喝酒。我没有钱,我有福气喝酒,我今天就要喝这瓶五粮液! 你想怎么办? 阿凯从外面回来了。张志强趁吴秋娣与阿凯说话。夺回了柜台上的酒瓶。张志强刚 刚撕破盒子。吴秋娣又去抢他手中的瓶子,两人你来我去的,瓶子掉到了柜台外面 “嘣”的一声碎在了地上。吴秋娣气急败坏了,跌坐在凳子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徐丽萍看着这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心中不免生出许 多感慨,当年自己与丈夫无声的对峙仿佛就在眼前。 等徐丽萍回过神来,吴秋娣已被阿凯拉着去了楼上.张志强拿了柜台上的空酒 杯,在地上捡拾漾着酒水的玻璃碎片。张志强蹲在地上.把残片中的酒水一滴一滴 倒入杯中。 客人走光了.买香烟买饮料的人也稀少了.小店门口冷冷清清的。满地的酒香 在空气中消散着。碎玻璃闪着零乱的光,徐丽萍看着张志强把手中的半杯酒放在门 口的凳子上,又到货架上拿了一包花生米出来,拆了袋子抓几颗在左手心,右手举 杯喝一口酒,“哈”地舒出一口酒气.然后放下杯子,再撮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张志强嚼着花生米说,五粮液.不错! 他摇头晃脑盯着徐丽萍敞开的衣领.装出无 所谓的脸色又说,你想知道钟大树在哪里是不是? 徐丽萍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是 啊——她有意上身前倾让胸口对着张志强.等她发现自己的回答意图太明显想要收 口时.张志强却闭上了嘴巴。他“嘿嘿嘿”阴笑着.那样子就像身怀藏宝图的武林 人物。 吴秋娣再没有下楼来,徐丽萍觉得张志强酒喝多了.把刚才说过的话给忘了, 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钟大树在哪里。与其这样闲坐着.还不如早点回家睡觉。徐丽 萍再问了一边钟大树在哪里。张志强仍没有答复。当她站起来说“再会”时,却看 见了许经理的车,正好徐徐地在马路对面行驶着。徐丽萍条件反射似的从贴袋里取 出手机.看了张志强一眼.重复了一声“再会”。等她走出十几步,张志强却在身 后开口喊她了。张志强说,哎,小徐,钟大树在办公室里.在他的十八层地狱里。 徐丽萍根本不相信,她没有理会张志强的疯话.也懒得问他“为什么”,事实 上她来这里之前就没有抱过什么希望。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钟大树是什么人,他 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张志强这样的醉鬼。张志强要是知道钟大树在哪里。 而钟大树真会把自己的去向告诉张志强的话,那么淮书记和郝镇长还用得着吩咐她 来探听消息吗? 徐丽萍压根不相信张志强这种魔鬼式的咒语。 看到徐丽萍坐在阿凯家门口,许经理问启己.她在干什么? 放慢了车速,许经 理本来打算找张志强商量事情的,看见徐丽萍坐在那里他就犹豫了,同时郝镇长不 停地在电话里催他动作快点。口口声声叫他在十五分钟内必须赶到INCONTINENZA歌 舞厅,要不然三个苗条的大学生一个也轮不到他了。许经理已经在街上转了两圈。 正准备加速先去郝镇长那里。回来再找张志强,可徐丽萍的电话一进来,他就料到 徐丽萍也看见了他。他在路边的黑影里刹住车等了几分钟,徐丽萍就拉开车门坐了 进来。她说,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要去哪里啊? 许经理伸手搭在徐丽萍的大腿上. 看着她汗涔涔的脸说,不去哪里,我只是出来转转,看看有没有漂亮女人在大街乱 窜。 没等徐丽萍开口,许经理又说,你在这里干啥? 我在等你的螃蟹呀! 瞎说! 因 为把送菜的事忘了,许经理一直后悔不已,他打算把自己的过失在这次生日酒宴中 弥补回来,让钟大树和徐丽萍还有阿凯家的人不再为这件事埋怨和挖苦他。许经理 昨天就排好了菜单,想给钟大树过过目,就是打不通电话。到公司问了几个人都没 有确切的消息.不知道钟大树跑到哪里去了,连他老婆高素珍也说不清楚。 忙到快下班了.许经理才决定到阿凯家去问问张志强或者吴秋娣.其实他知道 问他们等于白问,可他必须去一趟.必须让他们对菜单表个态,点一下头。 遇到了徐丽萍,许经理以为她有钟大树的消息,就问她,你知不知道钟大树在 哪里? 徐丽萍说.我怎么知道! 许经理把头伸过去瞪着徐丽萍的眼睛,他怀疑徐丽 萍在说谎.于是又问.你不是刚从阿凯家出来吗? 张志强怎么会不知道钟大树在哪 里呢! 他预感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或者钟大树与沈主任一样也已经进去了。 徐丽萍说.钟大树是你的老板,又不是我的老板,你问我干什么! 一时无言以 对.许经理启动了车子,他说,算了,不管他了。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去你那里坐 坐吧! 徐丽萍说,干什么? 许经理嘲笑说。你一个人不冷清吗? 我看你独个人,想 陪陪你,你不领情呀? 徐丽萍翻着白眼说,吓,谁要你陪! 许经理说.沈主任不在。 郝镇长又没得工夫.你一个人睡得着吗! 你不要自己把自己淹死哦! 徐丽萍说.胖 子.停车! 徐丽萍拉下脸轻蔑地瞪着许经理,立刻又吐出两个字来——恶心! 有意 调戏徐丽萍.在许经理是有原因的.因为许经理早就看出来,徐丽萍已经背叛了郝 镇长,背叛郝镇长的人就是许经理的敌人。 徐丽萍与沈主任和钟大树的交往。其本意郝镇长是发现不了的.可这难不倒许 经理.许经理有一双贼眼。这个“贼眼”的称号当然是徐丽萍送给他的,徐丽萍明 明知道他是郝镇长的人。却要避开他而去跟钟大树搞在一起,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郝镇长给她介绍到信用社工作,可她一上了沈主任的床。就把郝镇长的情分撇到一 边去了。这个臭女人! 还以为我要嫖她呢.臭婊子! 许经理抚摩着凸起的大肚子, 阴险地瞪着徐丽萍下车后。他恶毒地骂了一句,妈的,去十八层地狱吧! 贱货! 望 着路灯下徐丽萍硕大的屁股.许经理又恶狠狠地骂出声来。 走了一个冤家。许经理就盘算起了另一个冤家,这个冤家就是钟大树。人世间 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有了上司的把柄.做出事来就会肆无忌惮,许经理也 这样。许经理手里曾经握有钟大树的把柄.提出过乔司宾馆百分之十的股份要求. 表面上或者说是口头上钟大树装模作样地答应了.但董事会没有通过。当时许经理 就认为,这肯定是钟大树暗地里操纵的结果。那次的事情搞得很大,本来也没什么 事.就是许经理把一个记录钟大树秘密的本子交给了区纪委的领导.可是后来有人 说这个本子被人偷了。许经理知道,这个本子纪委再也找不到了。而自己的命运将 被钟大树捏得更紧了。原因很简单,就是说钟大树和沈主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依 然在乔司街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谁也没有动他们一根汗毛。 还有一次是在INCONTINENZA歌厅.许经理与灵灵在一起。被钟大树撞见了。钟 大树说这个女人是黄金木的人.你怎么可以动她呢! 钟大树说,黄金木的女人你不 要碰。许经理为了这事.耿耿于怀了好几个月,一口气闷在胸腔里差一点成了结石。 那以后许经理就靠向了郝镇长.开始合伙算计钟大树和淮书记了。这件事不久又被 淮书记和钟大树发现了,幸亏许经理机灵,及时向钟大树承认了自己被蒙骗的事实 .检讨了暗递消息的恶劣行为,重新对钟大树表示了忠心,表面上他们的关系又和 好如初了。 另外几件都是小事.一件是派出所协管员小甄在阿凯家搜查小悦的暂住证。许 经理告诉金所长后,那个鸟人立即就被开除了。还有一件是,工商所新来的小辛看 上了小悦.那天小悦正好站在柜台里卖出了一包香烟.小辛上前调戏小悦说这是一 包假烟.小悦不理他跑回楼上去了,小辛也跟了上去。吴秋娣没敢出声.张志强却 受不了,追上楼去破口大骂,把小辛从楼上赶了下来。第二天,小辛带人来星星小 店,没收了i 箱假烟。当天夜里,许经理一个电话就把烟要回来了。事后这个小辛 也被开除了。张志强赌输了钱被庄家扣留,也是许经理在钟大树不知情的情况下出 马摆平的。说实在话,许经理对钟大树并无深仇大恨。置钟大树于死地对许经理也 没什么好处,许经理知道自己肚子里的歪歪肚肠最多是想瞧瞧钟大树的笑话而已. 最终的目的当然是想得到自己的股份。 抽完一根香烟,徐丽萍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许经理启动汽车拐回了星星小店。 小店门口只有张志强还在喝酒.旁边人家的铺面都关了门,许经理停车按了一下喇 叭。走下车向张志强打了个手势。张志强叫了声“许经理”.许经理就坐在了张志 强对面.从口袋里掏m 一张纸递给了张志强。许经理说。哎,不知道怎么回事,钟 老板的电话总是打不通,你看看这份菜单可以不可以。张志强没看就把菜单递还给 了许经理,他说,不用看了,你这个大经理做的事还来问我! 许经理说。你老婆呢 ?要么让她看看。张志强说,她睡了。 场面有点不冷不热.许经理心里猜不透原因,这个张志强仿佛在玩什么花招, 令许经理额上冒汗了。刚刚从汽车上带下来的冷气.两三分钟就化成了汗水.虽然 有一丝半丝的凉风从耳边划过,可那只是蚊子的叫声。 许经理心烦意乱地说,张志强.你只顾自己做神仙.不想让我也喝一点吗? 张 志强说,你想吃,我去拿。 张志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在货架上拿了另一瓶五粮液,又去厨房拿了酒杯出 来.在空酒杯里倒了半杯酒,拆了一包花生米。他说,许经理.要不要鸡翅膀? 许 经理端起酒杯湿了湿嘴唇说.就花生米好了.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见张志强坐下 了,许经理与张志强碰了一下酒杯,“咕嘟”喝了一大口。许经理又说,张志强, 你今天怎么这么想得通,喝起五粮液来了! 他递了一支中华烟给张志强.张志强接 了扔在凳子上,说,我发财了! 没见许经理吭声,过了一会儿。张志强又说,许经 理,我发财了! 许经理说,那当然,你家里有财神嘛! 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 发觉张志强已经醉了,许经理故意装作也喝醉酒的样子,说话迷迷糊糊的。在 这种极其无聊的状态下,许经理义坐了半个小时.正准备走的时候手机响了。许经 理知道是郝镇长的电话,看也不看就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口袋对张志强说,那就这 样了。刚走到汽车旁还没打开车门,不想张志强喊住了他。张志强说,你不找钟大 树了? 许经理一惊,回头问道,钟大树? 你知道钟——钟老板在哪里? 张志强挥手 指向夜幕中望江楼顶层的霓虹灯,嘻嘻地笑着,他说,我当然知道,我知道钟大树 在他的十八层地狱里! 因子的房间在二楼,窗口朝东.斜对面是阿凯家的星星小店。 晚饭过后,阿凯家的客人陆陆续续没有断过,阿凯的房间却始终是黑的。 因子把照片摊在书桌上.看一会儿照片.又看一会儿小悦的窗户。在因子心中。 照片是可以折叠起来的生活.又是可以任意拼接的美梦,是现实世界的延伸。每个 人都在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认识这个世界.而照片保存的则是最易被人淡忘 的记忆碎片。李老师曾说照片是记忆的保险箱。可是现在.照片反而成了回忆的累 赘.它把一切美好的记忆和遥远的梦境突然打回了现实世界.成了一种不可更改的 一成不变的标准答案。然而,因子心目中的这个标准答案虽然可靠.却远没有错误 的答案来得丰富多彩.可以让人浮想联翩。标准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每张照片中 都有阿凯。而错误的答案可以有许许多多,那就是不知道阿凯在对谁微笑。 爸爸推门进来,催促“好睡了”,因子赶紧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马上收拢桌上 散乱的照片说“知道了”。等爸爸一走,她又把照片一张一张铺在了桌子上.一张 一张地翻看着拍摄的时间.回忆着当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