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爸爸是个善解人意的长者。他早已发现了女儿早恋的迹象。因子好几次听到爸 爸在提醒妈妈.他说。你多关心关心你女儿,叫她不要老是到对面去。爸爸说的 “对面”,当然指的是阿凯家。爸爸还说,女孩子这个年龄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因 子不明白这个“问题”指的是什么.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又是什么。在因子看 来.爸爸和妈妈的“关心”都是过了时的大道理.虽然听起来总是正确的,要是照 着他们的话做起来就不那么对劲了。邻居们都说因子与阿凯是金童玉女,因子听了 脸上发烧心里发跳.事后想想却美滋滋的。爸爸说这个世界变坏了,妈妈说这个世 界让人提心吊胆.因子则认为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世界。 对面小悦的窗口.灯光突然熄灭了。徐丽萍走了,许经理也开车走了,阿凯的 窗口仍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因子收回目光从抽屉里取出了日记本,她写道 :我……眼中再次蓄满了泪水…… 因子讨厌小悦拉着阿凯走路的姿势,也讨厌她胸口的那对大奶子,虽然不像徐 丽萍那样辽阔那样敞开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像李老师那样把胸脯顶在阿凯的 肩膀上,可是小悦衬衫里面粉红色的胸罩总让因子妒忌得眼睛出血。因子低头看着 自己的胸口,多么希望自己的胸脯也能迅速地长出样子来,跑步时一弹一弹地能引 起阿凯的注意。因子承认,每当阿凯长时间盯住自己的眼睛,她会像电影里的女学 生一样,总有一种想亲近阿凯的愿望。对自己的{ 文种感觉。因子在日记中继续写 道:要是阿凯真的来亲我,我肯定会逃开去的.我不想被老师和同学说成是“小太 妹”.我也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了,说我“不学好”.是个不求上进的人——我讨 厌使用“孩子”这个词。因为我已经是真正的女人,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 了。可是,如果,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阿凯想要亲我的话。我会怎么样呢? 我会 让他亲我吗? 我敢亲他吗? 对此。因子心里同样没有标准答案,更不知道亲了以后 自己是否会张大了嘴巴久久地愣在当地,瞪着天空,或者双手捂住自己的红脸.或 者躲到一个听不见议论的角落里去。 从上学期开始.每次李老师称呼阿凯“小帅哥”的时候,因子总是既高兴又担 忧,高兴的是既然李老师叫阿凯“小帅哥”说明阿凯真的很帅.自己没有喜欢错人, 担忧的是阿凯会嫌自己不好看。有时候,阿凯在做作业,李老师站在阿凯的身后箍 着阿凯的肩膀,因子既羡慕又嫉妒,羡慕的是李老师可以这样做,嫉妒的是自己坐 在阿凯身边却做不到。 很小的时候.邻居们就说因子长大了要给阿凯做老婆的.可是现在邻居们早把 这件事情忘记了,再也不提当年的旧话了。然而,因为四年级因子与阿凯坐到了一 起,幼年时的记忆突然又出现在了因子的眼前。从那以后直到现在.因子无时不在 注意阿凯观察阿凯.看阿凯做广播体操时踢同学的屁股,笑阿凯答不出老师提问时 抓自己的耳朵,听阿凯歪着头与社会课老师对视时挑衅的话语。因子常常竖起耳朵 留意阿凯跟别的同学说话,别的同学在背后说阿凯的坏话她就生气,社会课老师批 评阿凯她总在心里为他打抱不平。六年级毕业前,上社会课时阿凯在做数学作业, 社会课老师要撕碎阿凯的作业本,阿凯去追抢.老师倒退着不小心跌了一跤。这个 社会课老师也真是的,自己坐到了地上,就横着心去医院花掉了几百块,还要李老 师和阿凯的爸爸妈妈一次次到她家送东西赔礼道歉,张校长叫了几次她都不肯回学 校,她说一定要处分阿凯。这是什么老师呀! 自己打扮得像个妖怪.真的有“社会 问题”了,这样的老师还不如不要来上课算了,她上课也不过是读读课文而已。因 子回家把这个话对爸爸妈妈说了.爸爸妈妈却批评因子说,老师终归是老师.一日 为师终身就是父母,怎么可以这样说老师的坏话呢! 因为帮着阿凯说话,爸爸妈妈 每天找借口数落因子,直到期末考试因子的情绪仍没有恢复过来,影响了正常的发 挥。以致于因子的成绩倒退了好几名,阿凯却出乎意料地考了全班第一。爸爸妈妈 又骂开了,看看人家阿凯,心理调整多快,早把社会课老师那张歪脸给忘了,考了 全班第一,张校长和社会课老师能有什么话说。爸爸说,还处分个屁! 第一名难道 还要处分吗! 因子说,你们这样说.难道你们要处分我吗? 我考了第十一名已经很 不错了,你们不相信,下次你们去考! 当然因子说的是气话,因子也想考得好一点, 至少在考试前她确定的目标是前五名的。考差了.已经很丢脸了,爸爸妈妈还不放 过她,令她更加抬不起头来了。听李老师说60l 班全体同学直接升入初中,除了两 个转校的,其余的仍在一个班里。和阿凯继续在一个班读书.因子当然很高兴,就 是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坐在一起。 明天是阿凯的生日,领带夹子白天就送给阿凯了。这是因子去杭州跑了两个商 场挑了半天才买回来的,爸爸和妈妈都不知道,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可是,爸爸 妈妈没有收到阿凯家的请帖。张志强和吴秋娣也没有上门通知爸爸妈妈。整个下午 因子都在等消息,晚饭时因子实在熬不住了,就问了爸爸一声,阿凯生日我们去不 去吃饭? 爸爸说,你过生日我们也没有叫他们,他们怎么会来叫我们呢! 妈妈说。 去了又不能白去的,要封红包的! 因子估计,明天的饭是吃不成了,爸爸妈妈不去 .自己一个人是去不了的。 窗外的路灯昏昏沉沉,偶尔有虫子撞击着窗玻璃,空调机嗡嗡作响,因子一点 睡意也没有。她收起相片,上了一趟厕所,回到房间再看窗外时.阿凯房间的灯光 亮了,可阿凯的身影只在窗口闪了一下,突然又黑了。 星星小店门口,张志强还在喝酒。 因子打开了桌上的电脑,想在“星际”上再消磨一会儿,刀子和袜子肯定在, 也许阿凯还没有睡.也在线上呢。凶子对阿凯和刀子和袜子的“理想国”并不感兴 趣,不过,要是能做阿凯的皇后因子还是愿意的。 这个暑假,阿凯上线的次数越来越少,傻瓜头像老是不亮,刀子真不知道阿凯 最近在忙什么。因为这个,刀子对阿凯很有意见,从电影院回家的路上刀子暗暗发 誓,今天晚上这个杭州佬再不出现的话,以后就不理他了,就不管他的“理想国” 了。 从浙江路搬来浦东新区后,爸爸妈妈下班总是很晚,刀子很少出来看电影。换 了学校做了插班生,刀子到现在仍不习惯郊区的生活.都快两年了,班里的同学在 刀子心目中依然是一群愚蠢的乡下人。跟这些连苏州河源头.与江南运河,与太湖 相通都不知道的人在一起读书,刀子觉得自己快成苏州河里向肚子朝天的臭鱼了。 幸亏在网上结识了阿凯和袜子.多了两个趣味相投的铁杆,才稍稍缓解了心中的郁 闷。虽然阿凯比自己低了两个年级,可阿凯的“星际”玩得并不比自己差。尤其是 阿凯知道刀子曾在上海市中心的浙江路住过时.阿凯就把刀子当成浙江人看待了, 久而久之刀子也把阿凯当成了浙江路上的上海人了.不再硬生生地把“杭州佬”这 三个不礼貌的字眼挂在嘴边了。 刚放暑假,刀子又加入了“理想帝国”的游戏设计。记得第一次参与讨论,刀 子声明自己将自立为帝国的皇帝时,阿凯不但不同意,甚至不愿意做帝国的丞相。 阿凯说,这样做好像不太公平,哪有自己封自己当皇帝的,况且开国皇帝似乎 都是通过战争夺取的。 袜子也捣乱说,谁当了皇帝我就做谁的皇后.给他生太子。 刀子觉得袜子是在帮阿凯争夺皇位。便对阿凯有了戒心.在程序的设计上处处 都留着手段。刀子承认,阿凯是个老实人,他的情况刀子了解得很清楚.袜子的情 况就不知道了。一年前刀子曾经用自己语文课本上的课文和成语试探过.发觉袜子 和阿凯都比自己低了两个年级.不然不可能回答不出来,而第二天袜子又头头是道 地重提那几篇课文和成语.肯定是借了别人的书看过了再来冒充的。 袜子到底是哪里人,刀子到现在还不知底细,阿凯也说不出东南西北.而袜子 则始终坚持着不肯坦白交代。袜子说,网络是个虚拟世界.既然是虚拟的还要真实 干什么呢,你们就把我当成是月宫里虚拟的嫦娥吧! 话虽不错,可刀子总觉得袜子 是在搪塞,有意与他们捉迷藏。 阿凯的视屏还没有装,甚至连一张狗屁照片也没有贴.可每次在视屏上。袜子 的脸总是蒙着一块大大的黑布。扮出神秘兮兮的可怕样子。刀子对黑布后的脸始终 耿耿于怀,从来没有放弃侦察的企图。对于袜子时常提到中山陵、玄武湖,月’牙 湖和护城河,还有长江啊大桥啊什么的.刀子确信袜子最大可能是南京人.而且说 不定就住在月牙湖附近。因为袜子老是说“我会坐着月牙船来看你们”之类的话, 或者说“昨天晚上我折的一只月牙船漂到浦东新区了没有”.要么说“我们i 人是 一个金三角,我30度,刀子60度,阿凯90度”。 这不是长三角是什么。阿凯的直角是杭州,两个小角一个是上海。另一个肯定 是南京了。而袜子却漫不经心地说.你说南京就南京吗? 我可没说。 在刀子的一再提议下,阿凯也和刀子一样设计了一个完整的皇宫模型。袜子说, 还是阿凯的好,至少阿凯设计的后宫我喜欢.刀子的后宫花草树木太多太乱花里胡 哨的.还是阿凯画得简单干净道路也通畅。袜子说,这样我这个做皇后的就不会走 失不会迷路了。要是有刺客进来的话.刺客就无处藏身了。 确定了阿凯的图案作为皇宫后.阿凯又设置了各部衙门和府州县.因为过于复 杂程序一开头就出了问题,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几天后阿凯又有了新主意,他以为 “帝国”是模仿“黑客帝国”.坚持恢复“理想同”。他一会儿说“理想国”实行 总统制。总统由进入游戏的网民投票选举产生,一会儿又说.各省市县由选出来的 省市县长自己去设置和管理自己所辖的机构和地盘。袜子表示了支持,她说这样的 话什么机关呀,公司呀,医院呀,商场呀,学校呀,都用不着我们来设计了。然而, 刀子和阿凯又在国会参众两院的席位上产生了分歧,袜子又对第一夫人的角色失去 了兴趣。她说,什么第一夫人,什么皇后,要当就当女皇陛下。一会儿这样一会儿 又那样,真是乱了套了! 对于阿凯提出的总统制,袜子突然改变主意提出了君主立 选制.而且想当女皇了,刀子认为自己设计的“理想帝国”是最好玩的。i 个人各 执己见.谁也不愿放弃自己的想法。征求了多方意见后.大家同意放弃所有提案, 决定按照人民代表大会和联邦制。按照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什么狗屁时空观.把这个 未来的“理想国”正式定名为“后社会主义和谐大联邦”了。有些新鲜的词汇是刀 子从报纸上抄来的.可他并没有向阿凯和袜子说明,他要显示一下自己高年级的高 水平。 刀子心想,阿凯小小年纪,连初中都还没上就满脑子苏格拉底,柏拉图,但丁, 尼古拉,华盛顿.拿破仑,希特勒,伊丽莎白,格瓦拉,卡斯特罗……以为自己是 个政治家似的。这些书本上拣来的名字有什么意思呢? 老师推荐的课外书上都有, 有什么可骄傲的。刀子不认为自己当了理想帝国的皇帝,一定会如阿凯所宣称的那 样“铜铁当道,国破家亡”的。阿凯说有人脑子里装着金子,有人脑子里装着废铜 烂铁.埋怨刀子一会儿“民主”一会儿“帝国”.甚至讽刺刀子这样发展下去就成 “僭主暴君”了。刀子不懂什么是“僭主暴君”,也不清楚到底谁的脑子里装进了 “废铜烂铁”。 海风轻拂.天空中闪烁着零散的星星,飞蛾扑击着路灯,刀子孤独地踩着灯光 和自己的影子.汗流浃背地走进了小区。在花园小径上.刀子望着自己家漆黑的窗 户,知道爸爸妈妈还没有到家。心情郁闷的刀子又转身出了小区.在外面超市里买 了一大袋雪糕、饮料和西瓜葡萄,这才放开脚步回进小区来到五楼上空无一人的家 里。先在爸爸的书房里打开了空调和电脑,再慢条斯理地把雪糕和饮料放人冰箱, 把西瓜和葡葡洗了摆在茶几上。 打开“星际群”,许多老朋友都在线上,袜子也在,阿凯的同学因子也在,可 是阿凯的头像没有亮,刀子迫不及待地问因子,阿凯呢? 因子说,阿凯睡觉了。 刀子义问.你怎么知道阿凯睡觉了? 袜子说,你们睡在一起吗? 哈! 因子说. 你“哈”什么呀,阿凯窗里的灯灭了! 刀子说.阿凯这么早就睡了? 因子说,还说 这么早,十一点多了。明天是阿凯的生日。 刀子问.明天.阿凯生日? 袜子说,阿凯明天过生日吗? 因子说.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