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阿凯说,草莓,又有草莓的香气了。阿凯伏在小悦的身上嗅着,他说,小悦姐 姐,在你下面,小悦姐姐,草莓的香气,在你的下面! 小悦“噢噢”地叫着,说, 你不要吓我,我身上哪来香气,是你身上的,你是小伙子你身上才有香气呢! 阿凯 说,你以为我是整天念经的大和尚吗? 整天念经的大和尚身上才有香气呢.日本人 写的《源氏物语》里有个薰大将,像他这样的人身上才有香气呢。浮舟的母亲为什 么愿意把浮舟嫁给他,你知道吗? 就是因为她觉得这个薰大将身上有这样的香气! 你懂不懂? 小悦说,我不懂! 阿凯说,就是因为他身上有香气。你知道吗? 还有《 药王品》这本书中说,人的嘴巴里如果有“青莲花香”,身上和毛孔里就会有“牛 头旃檀之香”。这个你懂不懂? 小悦说,我还是不懂! 阿凯用力推进了几下说,你 什么都不懂.为什么不看书呢! 啊! 你懂不懂——阿凯猛推一下就大喊一声——你 懂不懂——啊——你懂不懂——小悦尖叫着,噢噢噢.阿凯——我——噢——我要 管儿子要开小店.我——噢——我哪有时间看书呀! 噢噢噢——阿凯说,噢噢噢, 别叫得这么响,被人听到了——把你的屁股挺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棺材似乎 被人吊了起来又从空中跌到了地上,但响声很短且很快就消失了。阿凯停了下来, 小悦一惊一诧的.两个人的汗水如同糨糊粘着肚皮。小悦说,吓死我了,阿凯你看 看,是什么东西。阿凯探出头,看见是棺材底下的垫木侧倒了。整个棺材已经斜了。 阿凯把头缩回来笑着对小悦说.是两个小鬼在给我们抬棺材,不管他们,让他们抬 着吧,我们做我们的。 小悦的身子拱了起来,她说,你骗我,你坏! 阿凯重新推动起来,他说,你坏 ——你坏——你坏——“噢噢”声平息后,小悦突然觉察到了什么,双手狠拍着阿 凯的屁股说,阿凯,避孕套忘戴了。 阿凯说,忘了就忘了。 把电脑搬到老房子的决定。是天亮前就作出的。阿凯没等小悦到后面来,就从 棺材里爬了出来。轻轻敲了一会儿后门,小悦没有反应,阿凯就打了个电话。小悦 一定是听到电话铃声才下楼来的,发现了阿凯,小悦说,你干什么! 这么早,你出 来干什么? 搬电脑! 阿凯说。 搬电脑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快到楼上去! 去干什么? 哎呀,去搬电脑呀! 你 以为跟你睡觉啊! 电脑就安放在马桶盖上。阿凯从厨房拉了根电线,又在二楼张志 强和吴秋娣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块接线板,可二楼的电话线不够长。阿凯叫小悦去街 上买又买不到。让小悦到电信局找人要,总算要到了二十多米。小悦说,你会装? 阿凯说,屁话,我是谁! 阿凯在小悦面前说话像T 程师似的.他认真仔细地l 丁作 了一个整天,到晚上电线和宽带就都接通了。 登录成功后,阿凯把小悦拉到了身边,亲着小悦,抱着小悦。把小悦拨弄得满 脸通红兴奋异常,随后却把小悦丢在一旁,只顾自己上网了。阿凯看到了视频上的 黑面纱.就是遮在袜子脸上的黑面纱,就挪不开目光了。不理小悦了。小悦什么时 候从他身后离开的.小悦离开时说了什么,阿凯全然不知。他不想让小悦对自己抱 太大的希望.尽管小悦生了两个儿子,但希望太大总不是件好事,那会给小悦带来 麻烦的。刀子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所有的朋友都在线上,就是不见刀子,当然因子 是不可能在的。 袜子说,刀子去新西兰读书了,在新西兰他还要读一年高三,然后才能考大学。 阿凯说,这个刀子,不够义气,去了新西兰也不说一声。 袜子说,他找不到你! 阿凯说,他在新西兰不能上网吗? 袜子说,他说他要跟 过去一刀两断了。接着说,你背后是什么东西? 阿凯说,我在棺材旁边跟你说话呀 .你怕不怕? 袜子说,有什么可怕的,我又没有在棺材旁边,不过我觉得身边有了 一阵冷风.背脊上凉丝丝的,好像有鬼似的。 阿凯说,啊!!! 鬼来啦! 袜子说,你别吓自己了! 我们的“理想国” 要破产了,要“解体”了。是不是? 阿凯说,你说呢? 袜子说,好像是的。 阿凯说,你也这样说吗? 袜子告诉阿凯,刀子的“理想”已经在新西兰了,刀 子说如果新西兰的斧子没有砍断他的脖子的话,他还会回来的。又说,刀子说了, 你设计的“后社会主义和谐大联邦”是个地地道道的国产西洋镜,你把朝鲜韩国越 南柬埔寨老挝缅甸菲律宾加上巴基斯坦什么的,统统一网打尽都“联邦”了。但是 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肯定不会加入.日本不用说了.虽然台湾能够和平解决,还 有印度和蒙古呢? 刀子说了,这个“理想国”是不可能实现的.还不如尽早尽快解 散算了,免得浪费时间白花心血。 这之后袜子就消失了。阿凯非常郁闷.有点后悔把电脑拆过来了。没有袜子和 刀子.因子又不知道在哪里,一个人在网上像个夜游神。 隔了几天袜子又出现了.她诉苦说.我外婆死了,都是你不好,说什么棺材呀, 你一说棺材我外婆就死了,阿凯你能安慰我几句吗? 阿凯说,我自己都烦死了,哪 有心情安慰别人。 袜子说,你真笨,我是别人吗? 我是你的皇后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什么 皇后,我的“理想之舟”沉没了.皇妃们都跑光了,还……什么.阿凯思索着安慰 的话,他说不愿再提“理想国”了.更不知道袜子希望听些什么,他说.你外婆… … 袜子说,我外婆……她给了我一幢大房子,大得让我害怕的大房子.我一个人 住在里面睡也睡不着。整夜睁着眼睛看天花板.风一吹房子就咯咯乱叫。我害怕, 不知道哪天哪个角落里真有什么鬼东西走出来了呢。 阿凯说,为什么是你一个人呢? 你家里的人呢? 袜子说,就是我一个人呀! 我 爸爸老早就没了,我爸爸的前妻比我爸爸走得还早,我爸爸的后妻就是我妈妈,我 爸爸与她离婚了。我的外婆是我爸爸前妻的妈妈,我外婆八十八了就只剩我一个人 了,外婆家的亲戚我也不知道他们都飞散到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去了,反正公安局 的人一致认为,我是外婆唯一的继承人。我以前是不住在这里的.以前我住在我大 伯家里的,现在我有了这幢房子。他们就叫我搬到这里来了。你说我一个人怕不怕 !这幢房子的每个角落里好像都躺着死人似的。 袜子继续说,赛珍珠,你知道吧? 阿凯说.我知道,赛珍珠就是写《放逐》和 《大地》的美国女人。 袜子说,是呀,你知道的,她还得过诺贝尔奖呢! 阿凯说,我知道,我看过她 的书,《战斗的天使》,你看过吗? 袜子说,没有。 阿凯说,那么,你的外婆就是赛珍珠吗? 袜子说,嘻嘻,你在抬高我吗7 .你 想想赛珍珠怎么会是我的外婆呢! 我是说我外婆的房子就在赛珍珠故居的隔壁,我 站在家门口就能看到赛珍珠故居楼顶的老虎窗呢! 阿凯说.真的吗? 袜子说,真的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阿凯说.那你取下面纱,先让我看看你,看看你到底是谁! 袜子的脸上始终遮 着一块黑色的面纱,这让阿凯非常别扭,每次都要求袜子去下面纱,可袜子从来没 有同意,不给阿凯看她的脸。袜子说,你来看呀,你来了就能见到我了呀。你还不 来吗? 阿凯很无奈,指着袜子脸上的黑布说,你这样子吓我,我会做噩梦的。他把 探头对准了身后的棺材,又说,你看清楚了吗? 我在棺材里睡着了不做噩梦,看见 你的面纱我没睡着就要做噩梦了。 袜子说,你在梦里见到我了吗? 阿凯说,总有一天,我会揭开面纱的。 早上小悦敲着棺材,叫着,阿凯,阿凯,你肚子饿不饿? 我给你烧了一碗面条, 你起来把它吃了。阿凯起来时,看到小悦坐在电脑前,她碰着了鼠标,屏幕上跳出 了一行蓝色的大字——破灭的理想国! 小悦告诉阿凯,小姨来过了,许多人都问阿 凯到哪里去了,小悦都没有告诉他们,就连小姨和舅舅,还有许经理和徐丽萍,甚 至童童和高素珍,甚至……小悦都没有告诉他们,小悦对他们说“我不知道! ”她 说阿凯是被乔司街上的人逼走的。可是因为小悦没有到派}}{ 所去报案。被因子的 爸爸抓住了这个把柄。因子的爸爸在小店里大声嚷嚷,肯定在家里,如果不在家里 那为什么不去报案呢,如果走掉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呢,如果…… 小悦说,既然他这么说话,我就说,那么因子有没有走掉呢,如果真的走掉了, 你为什么也不着急也不紧张呢! 这样因子的爸爸就不来了,小悦说,他不来了,阿 凯,你就回前面去睡吧! 阿凯说,我不到前面去,我已经习惯住在这里了。 阿凯又说,那么,因子呢? 又隔了几天。小悦送饭菜的时候告诉阿凯.因子回 过家了,可是又不见了,他们家的人说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因子——小 悦的话让阿凯又想到了因子,前些日子因子的爸爸天天来捣乱,把阿凯的心思搞迷 糊了.竟然把因子给忽略了。这么多日子来,阿凯不知道因子的所有情况,也不知 道因子现在怎么样了。阿凯心里开始着急起来,阿凯说.小悦姐姐你说说看,因子 到底到哪里去了? 小悦说,我哪里知道! 当天晚上,阿凯是在家里吃的晚饭。吃了 晚饭阿凯来到了楼上,洗了澡之后,在小悦的房间里,阿凯和大小乔乔一起看着电 视,说着笑话,逗着两个小家伙。小悦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理着两个小家 伙的衣服和裤子,心烦意乱的样子。在小悦的大床上,阿凯靠在床背上,两个小家 伙一边一个紧挨着他。阿凯一手一个搂着他们.两个孩子很快睡着了.阿凯就轮流 在他们脸上亲了几下。这是阿凯第一次亲他们。小悦看到了,阿凯看见小悦眼睛里 湿漉漉的。小悦流泪了。 阿凯说,小悦姐姐,我要下去了。 小悦说。不要! 阿凯说,我去找因子。 小悦说,找因子,你到哪里去找? 阿凯说,反正,我要去找因子! 小悦说,他 们家的人都找不到.你怎么找、得到呢? 小悦抱住了阿凯,不让阿凯走.阿凯并没 有马上挣脱小悦的双手。阿凯挪了挪床沿上的屁股,坐正了也抱住了小悦,他说, 小悦姐姐,因子在哪里呢? 她会到哪里去呢? 她会不会也躲在一间破房子里呢? 小 悦姐姐.你说! 小悦说.我…… 阿凯坚持着,一定要去找因子。小悦就把她的双臂松开了,再没有阻拦阿凯。 她夹着薄被子和草席,还有一块大毛巾,跟着阿凯来到了后面。小悦把薄被子和草 席铺在棺材里。然后对阿凯说,阿凯,我想要你! 阿凯说,小悦姐姐,我现在没心 思! 小悦指指棺材,又说,阿凯,你不要出去,你要我吧,就在这里! 阿凯说,小 悦姐姐,我不想要,真的,我没有心思! 那么——小悦显得非常伤心.强忍着没有 哭出来——她说.那么.你什么时候出去呢? 阿凯说。我也不知道,小悦姐姐你去 睡觉吧。 小悦说,那么.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阿凯说,找到了.我马上回来。 我等你回来! 你不回来,我就拖着儿子去找你。小悦说完话,就去楼上把新买 的阿迪达斯拿了下来,帮阿凯换了。阿凯全身雪白,成了一个阿迪达斯雪人.雪白 的运动鞋.雪白的运动短裤,雪白的短袖运动衫。 月亮升起之后,阿凯出发了。扳开土灶边的后门闩,从废弃的老河埠一下去。 阿凯就发现了地上的小本子。他捡起来塞进了裤子口袋,踮着河岸的碎石,攀着河 堤的石壁。从乔安桥爬上了马路。阿凯根本不知道因子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去找, 到哪里去找。面对茫茫夜色和头顶的星星,阿凯自己问自己,怎么办呢? 说实在的, 阿凯一点办法也没有。阿凯只能沿着黑黝黝的屋檐。躲在阴影底下,内心紧张却又 装作漫不经心样子,走着,想着。游戏厅不可能的,电影院也是不可能的.同学家 里更是不可能的……这世上仿佛根本就没有因子可以去的地方。那么。因子能到哪 里去呢? 阿凯马上发现自己的举动实在是多余的,小悦说得对极了,因子家的人都 找不到,谁还找得到呢! 找不到就不用找了吗? 然而.阿凯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 神秘而又广为人知的去处。 东来山——天门石! 这是一次艰难的跋涉。阿凯自认自己是个“炎夏夜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