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徐丽萍对我说,建国和灵灵结婚了,你还不知道吧? 这个消息让我傻眼了,在 我的故事中灵灵与李建国并不认识,他们怎么就走到一起去了呢? 这个世界。这个 乔司,在这块土地上所发生的事情,都不是我可以想象的。两个同样是逃跑的人, 在逃跑之路上相遇了.这很正常,可是他们竟然结婚了,有了孩子了,在这短短的 几个月里.我的故事就这样失去了方向。我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而徐丽萍又告诉我 她也要结婚了,她叫我务必要来喝她的喜酒。 这让我有了提高嗓门说话的理南,爽快地答应了她的邀请.然后问她,新郎倌 是谁呀? 徐丽萍说,你还不知道啊,你的同事呀,陈上尉呀! 我又一次傻眼了,可 我马上表态说,陈上尉曾经是我的同僚,我当然要来的。 我说,小徐,那么钟大树呢,你请了钟大树吗? 我想见见钟大树。所以我就问 起了他.希望通过徐丽萍与他谈谈我自己的事.再通过他帮我解决丢失档案袋的麻 烦。许经理与金所长也在谈论钟大树.谈钟大树与黄金木与淮书记与郝镇长的恩怨。 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所以我依然逮着徐丽萍不放.希望她把话题从钟大树引到阿凯 身上去。 徐丽萍说,钟大树呀,他到美国度蜜月去了。 啊! 我表示了感叹和惊讶.说明我根本不知道新娘子是谁。我说.结婚? 钟大 树与哪个美女结婚了呀! 我怎么没有听说他办喜酒呢? 徐丽萍说,要办的,他说从 美国回来再办,他说了,他回来就去南京接阿凯,还要把我女儿也接来呢! 你不知 道新娘子是谁吗? 就是他的秘书小庚呀! 哦,小庚! 我说,那么是你去了南京呀, 怎么阿凯也在南京呢? 徐丽萍说。是啊! 我女儿在南京呀! 阿凯跟我女儿在一起呀 !他说他不回乔司了要在南京读书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他说钟大树 已经托人联系过了! 徐丽萍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我说,啊,小庚你认识的呀, 她陪你吃过饭的? 我说,是陪淮书记,不是陪我! 都一样。徐丽萍说,钟大树说了 他们办了酒后还要回美国去,小庚要去美国读书。他说她要在亚特兰大什么萨凡纳 艺术学院攻读什么硕士学位。还要在那里生个儿子呢! 我说.那么…… 徐丽萍说。你还要问什么? 我说,那么,那个死掉的小伙子又是谁呢? 他是被 谁打死的呢? 听了我的话,他们都沾沾自喜地看着我,我说,怎么啦? 谁也没说话。 徐丽萍咬着嘴唇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许经理和金所长却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站起来 又坐下去,前仰后合相互击着手掌,犹如一对拳打脚踢的澳大利亚袋鼠似的。他们 一起指着我说,哈哈哈,你知道的事情还来问我们,哈哈哈,他明明是被你的键盘 打死的,你还来问我们,哈——哈哈!!! 酒多了,一定是喝多了,他们的话越扯越 远,越来越离谱了。他们不再顾及我的存在,自顾自地开始穷吹什么女人啊,政治 啊,经济啊,当然还提到了即将上任的新书记.以及乔司的现在与未来。这些问题 越来越与我不相干了,我知道我的现在和未来既不属于杭州也不属于乔司了,我的 现在和未来已不复存在了,在K509公交车上丢失了。 中午的酒一直喝到了晚上,沈主任和陈上尉也来了。沈主任见了我非常高兴。 文绉绉地递了一支中华烟给我,说我没有把他怎么样.要不然他肯定在监狱呆着了。 陈上尉就不怎么客气了,他阴阳怪气地说,毕竟我们共事了那么些日子了,你把我 抖搂出来干啥呢。我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却当真了。你也真是的! 我无言以对, 表示非常抱歉,说.这与生活不是一码子事,你不要见怪。 金所长和许经理与陈上尉碰完了酒杯.说,亏你想得出来啊,陈上尉,竟然拿 大头针在避孕套上戳洞……哈哈哈! 这一天我喝得烂醉如泥,徐丽萍不说.我也把 阿凯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昏昏沉沉头痛欲裂,直到第二天上午徐丽萍来敲 门,依然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我给她开了门又倒在了床上。我有气无力地说,小 徐.说说阿凯吧! 说说那天凌晨发生的事吧! 徐丽萍说,不! 你对我这么不公平。 你都把我写成那样了,我为什么还要信任你? 还要把阿凯的事情告诉你呢? 我说, 别这样! 徐丽萍又说,你想勾引我,我不理你.你就把我写成这样,你还有什么话 说! 我说,不是这样的,我还不至于这么卑鄙吧! 就你? 徐丽萍说,你还不够卑鄙 ?你要怎么样才算对我仁至义尽?你说! 徐丽萍边说边把自己的衣服和裤子都脱了下 来,她说,你看看,我像你写的那样吗? 没想到徐丽萍的身材和皮肤都这么好.瞧 那“黑洞”口的草地如此丰美如此旺盛,简直把我吓住了。我想,我今天有福了! 但我必须装一会儿正人君子,坚持自己的被动。让她投怀送抱。我说,小徐,把衣 服穿起来,这样不好。徐丽萍说,你不喜欢? 我说,不是不喜欢是酒喝多了.我的 头还很晕,一点力气都没有。徐丽萍在我面前展示着自己,她说,我又没说让你花 力气。你这是假正经吧! 我说,哪里,像我这样的人还正经什么呢! 是啊,我还正 经什么呢? 我想,“正经”这个词,只是人们在语言的范畴内对行为的合理性所作 的规范,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这些词汇,也就不存在通奸与乱伦了。语言是这些罪 行赖以生存的基础,如果没有社会的.道德的,法律的等等语言规范,人们的罪行 就不复存在了。所以我说,好吧,小徐,你说,我们怎么做! 打飞机! 徐丽萍干脆 直接地说.要不然……她说要不然就不告诉我阿凯的事。我低声下气地说,还是先 说阿凯的事吧! 我恳求着,但她毫不动心,对自己的行为毫不掩饰。 她扯掉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她说,做完了再说。 折个中,行不行? 怎么个折中法? 我说,我们边做边说吧! 徐丽萍说,行,就 依你的! 徐丽萍像一只饿虎似的温柔地扑了上来,她说:那天清早,我从学校出来, 你知道的那时候我已经住在老陈那里了,我的房子里住着李建国和灵灵,你不知道 灵灵在江边遇到了李建国,他们两个同病相怜,就住到一起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只好把房子给他们住了,你知道那时候派出所还在找建国嘛。 那天我起得很早,我不想让学校的老师看到,我在陈上尉那里过夜,那时候我 们的关系还没有公开,你知道我跟沈主任的关系,沈主任一直都很照顾我的。 那天早起还有一个原因,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徐丽萍说李建国根本没有撞向阿凯,他哪里有这个胆子呀,李建国是开车逃跑 了。徐丽萍坐在我的身上,动作舒缓,话音清亮,已不再是原来的徐丽萍了。我发 现徐丽萍其实是个非常漂亮,又非常通情达理的女人,她对阿凯并没有什么恶意, 她对阿凯一家人也并不存在什么芥蒂。我倾听着她美妙的声音,抚摩着她丰满的乳 房,享受着她子宫内一阵热烈一阵紧涨的快感。 那天早上,徐丽萍早已发现阿凯在跟踪她了。见李建国开车跑了,她就问阿凯, 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凯说.我来捉奸! 徐丽萍说,你瞎讲! 阿凯说,那,你在干什 么? 徐丽萍说,我叫建国带我去车站呀! 阿凯问.你要去南京,是不是? 徐丽萍反 问,你怎么知道的? 阿凯说.我听见你说的。 徐丽萍说。你在偷听我打电话! 阿凯说。我为什么要偷听,你的喉咙这么大. 像唱歌一样,街对面就听到了! 徐丽萍说,你在街上逛来逛去,你就不怕因子的爸 爸看到你。他在到处找你呢! 阿凯说,我当然怕了,可我在找因子呀! 徐丽萍就告 诉阿凯,因子到宁波去了,去他舅舅那里读书了,因子出走是她爸爸放出来的烟幕 弹。她说,阿凯,你还在乔司街上找什么呢? 你不如跟我一起去南京,去南京看看 我的女儿。好吗? 阿凯说,你女儿? 徐丽萍又告诉阿凯,她女儿给她来信了,她已 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女儿了。她说她女儿在信中提到过阿凯和因子。 阿凯说,你骗人! 徐丽萍说,阿凯,你信不信? 没等阿凯答话.她从包里取出 信来,递给了阿凯。阿凯看了信,瞪大了眼睛问,你女儿她叫袜子? 他点着信上的 落款,又说,这是她的名字,她真的叫袜子? 徐丽萍告诉阿凯,她的女儿并不叫袜 子.可信一定是她女儿写的,她说她看得出来信里的语气。 阿凯说,你确定? 徐丽萍说,当然啦! 阿凯说.那。我跟你去,去南京! 徐丽 萍说,可是,我还不知道她住哪里呢,信上没有留地址,可邮戳是南京的。 阿凯说,这你就不用发愁了。 徐丽萍说,为什么? 阿凯自信地说,因为,我知道! 你知道? 对.我知道! 徐 丽萍说:我们去了南京,还在我女儿的大房子里住了好几天呢,我女儿说如果我不 与陈上尉结婚的话,她就让我住到她那里去呢! 看得出也感觉得出来。徐丽萍并没 有达到高潮,但她脸上洋溢着快乐和惬意,我想她一定很多年没有笑得如此灿烂如 此舒畅了。 我并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想劝说她如何处理与陈上尉与女儿之间的关系, 更不想再问她有关阿凯在南京的事情了。我知道,阿凯在南京的生活与学习,没有 钟大树和徐丽萍的帮助,他也能过下去的。 徐丽萍下了床走向厕所,她说,袜子挺喜欢阿凯的。 我突然想起了罗兰·巴特对我的教导。罗兰.巴特曾以过于男性化的形式教给 我关于叙述与性行为,和肉体快乐与义本娱乐之间的密切关系,他说,“古典文本 的愉悦是一种性爱的前奏”,然而,叙述一张一合.永无休止,而文本的完成便是 愉悦的终结。我欣赏着徐丽萍丰满而不失线条的背影,想象着阿凯即将开始的新的 生活,不免黯然神伤。对自己丢失了的档案和写作途中的人物.油然生出了焦虑之 感,为的不是他们的离去,而是我自己的茫然与无所适从。 洗完澡,徐丽萍从厕所里出来,穿上了衣服和裤子。她正要转身离去时。我从 床上靠起来点了一根香烟,一本正经地问她,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徐丽萍握着 门把手,嬉笑着凝视着我说.真的? 鬼才说真话呢! 你自己说过的。真实是多么不 爽的东西。难道你忘了! 乔司街上下着蒙蒙细雨,徐丽萍走了.我从宾馆出来后给 许经理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房间的钥匙交给总台了,午饭不吃了.我走了,我回杭 州了。许经理说要派车送我.我说不必费心了,我还是坐K509吧。 走在乔司街上,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模糊的,街上到处是人。一张张呆板 的脸上聚着大老鼠一样的目光。他们是思想家,他们把所有的人都当成了自己的敌 人,他们相互竞争义相互憎恨。每天追踪着别人的秘密,如果他们了解了别人的秘 密,他们就增加了自己的力量。他们是生长在陆地的蝾螈。已忘却了水中的家园, 和被同类踩踏的卵丸。 商店的门都开着,和我四年前来的时候一样,门两边堆放着货物,客人进进出 出叫骂着人民币。人行道上泊着装货的三轮车.买客走出来又重新回进店里,往返 两三次才敲定各自满意的价钱。天色乌袅袅的,绿化带整排的路灯都亮着,只是那 盏破碎的仍没有修好,路灯钢杆上绑着横幅,被风扭得翻滚着刮得哗哗作响。我躲 开了几个熟人,绕过了电影院,菜市场和政府大楼。因子的母亲和几个从庙里出来 的老太婆,她们回家去了,她们的头藏在黑色的雨伞下面。我走在大街上,低着头 步子迈得很小,星星小店并不太远.拐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雨丝打湿了我的头发 .我在报亭里买了一本《山海经》,挡在了自己的头上。 星星小店门口站了三四个人,许经理也在他们中间,他们在做什么? 我不明白 他们跟我一样站在雨中干什么! 我孤单一人在离他们十几步的地方站住了,拿《山 海经》遮着脸。 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事情与我估计的不太一样。阿凯的舅舅和舅妈要赶走小悦和她的两个儿子,舅 舅说这小店是他妹妹家的,他们家的人死光了.小店就是他的。小悦说她的两个儿 子是阿凯的.房子就该是两个儿子的。双方争论不}}{ 结果.就请许经理来主持公 道了。许经理说,阿凯并没有死掉,死掉的那个是红毛,不是阿凯.阿凯好好的在 南京读书。舅妈说,许经理,你的话是可信的,可是你的话是徐丽萍告诉你的.这 就没人相信了。 边上有个瞎子,瞎子笃着手中的竹竿.把地面的花格水泥板笃出洞来了,他说, 我相信我自己的,我不会算错的,阿凯这小伙子是不会死的,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舅舅说,你一个瞎子,你看得见红毛黑毛吗? 瞎子说,我心里看得见。 舅舅说,你还在这里瞎说,小心我把你的竹竿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