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家 十一长假,他带我去了他家,好让我提前见见未来的公婆。说实话,我紧张得 要死,四个小时的火车我跑了八趟厕所。 “我的妆还需要补一下吗?”我问他。 “不用了,挺好的。”他肯定地说。 “那我的发型是不是很乱了?” “一点都不乱,好看极了。” “我的衣服呢?” “别担心,你一切已经做到最好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像平时一样,说说 笑笑,我爸妈并不可怕。” 他的话多少让我松弛了许多,不过谨慎起见,我又补了一下妆,可是补得有些 过了,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我了。 老天似乎故意捉弄本姑娘,我刚化好妆走到了广场中央,天空便突降暴雨,连 声招呼都不打。四周的人抱着头四散而逃,好像空袭警报响了起来。我们四周打量 着避雨的地方,开始我拉着他向东跑,他却说向南更近,我们就掉头向南,可没跑 了两步,他又说西边更近,我们又往西,不过最后还是听了我的,向我认为最近的 北方冲去。不用说,湿了个淋漓尽致,衣服湿了也就罢了,最气恼的是,我从小到 大化的最美的一次妆被这雨给毁了,还有他看到我后傻笑的神情。我把行李甩给他 就跑进了洗手间,看看我到底什么模样。一照镜子,哇噻!就像一副被打湿的画, 上面的颜料像眼泪似的淌下来,整个人像一尊熔化的蜡像。我马上把这幅杰作洗了 个干净,真实的我浮现了出来,一副委屈而又倔强的傻模样。但愿他父母的眼神不 好。 我们打了个的,很快就到了他家。他家所在的那栋楼的墙壁上长满了爬上虎, 就像被绿色包装纸包裹起来的礼品盒。其实,大雨卸掉了我那身行头和化妆的同时, 也让我摆脱了拘束,倒是一身的轻松、一脸腼腆地站在了他家门口。 “叮咚……”一串清脆得门铃声将我原本已经凉浸浸的身体激出了一身寒战。 开门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老爷子了,头顶一片广阔的地中海,海底世界一定蕴藏着丰 富的知识宝藏;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后面藏着一双静若止水的眼睛,就连我出现在 他面前时,也丝毫波澜不惊,让我不禁联想起那些参悟禅机、心外无物的老方丈们。 “爸,这是我女朋友,上周那封信里提到的。”他对他老爷子说话的神态不太 像父子,更像是师徒。 我在一旁捋着湿发附和着傻笑。 “哦!快进屋吧,看你们淋成这样子,也不知避避雨。” “我们——”他刚要解释。 “主要是我想尽快见到您和阿姨,所以就不管那么多了,别看我们浑身湿淋淋 的,心情可干爽得很,是吧?”我拍了拍在一旁张口结舌、呆望着我的他。 “嘿嘿,是啊!”他半张得嘴突然像两边拉平,露出了两排亮白的牙齿。 “呵呵。”老爷子那两汪平静的湖泊也被我的那阵风吹拂得波光粼粼了。 他们家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与我们家扑面而来的酒气不同,整个屋子都飘 着书香。 “妈,”当他喊出这个字时,我和面前的那个女人不谋而合地盯着对方,细细 地端详,仿佛一个来自地球,一个来自火星。 “她真的是他妈?怎么那么年轻?”我心里想。而她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那 双碧波微澜的眼睛显得很深奥。 这反倒把站在一旁的他给吓坏了,连忙道:“妈,这是我女朋友。” 她依旧用目光炙烤着我,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想完了,面试铁定没通过。我大义凛然地昂起头,心想,看不上我又怎么样? 本姑娘走到哪都这德行。再说,知识分子“素质”高,怎么也得让我填饱肚子,等 衣服干了,再把我赶出家门吧! “没法用于语言来形容我现在的感觉。”她还在摇着头,大概是惯性的缘故吧。 难道气得连骂我的词都找不到了,我想。 “我演了大半辈子的话剧,每天都要化妆,在舞台上看起来很美,但那总不是 真正的我,浓浓的妆像一张面具,遮住了年轻的我,如今卸掉了它,可我已不再年 轻。真羡慕你啊!没有装饰与雕琢,如芙蓉出水一般,真好。”她的目光不再灼热, 反而让我倍感清凉。 芙蓉出水,我正好一身的水,恰如其分啊!我顺势低下头,宛如一朵羞答答的 芙蓉花,谢谢老天,谢谢雨。 他回到自己房间换衣服,阿姨则把我带到她的衣柜旁,让我选里面的衣服,她 说:“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别的不敢说,衣服是攒了不少,你看如果那件合适就换 了吧。” 里面的衣服真是让我眼花缭乱,各种款式应有尽有,足以举办一次服装展示会 了。既然她喜欢自然的我,那我就将自然主义进行到底,这也更接近真实的我。一 袭淡装带给了我一身的轻松,完全放开手脚的我仿佛回到了自己家,毫无顾忌,在 晚饭的食量比拼中,我轻松折桂,勇夺冠军!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们过得非常和谐、默契,像是一家人一样,我也得到了前 所未有的宠爱,毕竟,在自己家里只有两个人宠我,而在这却有三个。我们四个人, 两对情侣,像琼瑶小说里那样,享受着自己的爱,祝福着他们的爱。我们四个一起 下馆子,一起打麻将,一起看大海,一起唱情歌……无数的追忆与无限的憧憬交织 成了一个爱之网,在快乐的海洋里打捞幸福的贝壳。 唯一感叹的便是时间的短暂。 今天这顿晚饭吃得很快,也吃得很少,可能是因为我们要走了,所以大家都没 有了以往的食欲。 老爷子吸完那根能让他“赛过活神仙”的香烟,踱步朝我们俩走来,坐在我们 旁边的沙发上,眼神依旧是那样平静。 “对于年轻人的爱情,我始终持尊重和观望的态度,只要你们两厢情愿,我决 不干涉,不过作为过来人,我也想谈谈我的爱情观,或许能给你们带来一些帮助和 启迪。”一向少言寡语的老爷子看来真要长篇大论一番了。“人这一生能真真正正 地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是莫大的幸福,有这样的一份爱相佐身旁,人生百味都会 归于甘甜。爱不能强求,更不能敷衍了事、游戏爱情。年轻人恋爱,一开始总是爱 得死去活来,可到最后有许多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爱情是很娇贵的,太热太冷都 不行,一定要把握住一个度,平平淡淡比轰轰烈烈更长久。如果两个人出现了分歧, 闹了别扭,不能轻言分手,都要主动去理解对方,学会忍耐。人无完人,感情也决 非一帆风顺。好了,罗罗嗦嗦说了这么多,还没有祝福你们呢,那就预祝你们永远 都能恩爱如初,like the first sweet love forever !”他的美式英语好地道。 听了老爷子的话,真得体会到了许多东西。我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手紧 紧地扣在了一起。 临行前,阿姨送给我了一串银项链,说是文革时期老爷子冒着生命危险送给她 的,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决定嫁给他。 我们的火车是午夜发车,可他们却一直送到我们车站,目送我们离去。我突然 感觉到父母的爱是那么沉重。由于天黑,我始终没有看清她们的表情,难道也会像 我一样,泪流满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