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野花 九月十五日 柳枝在小西对面她的桌前坐下,擦擦桌,吹吹尘,又倒开水。早晨的阳光正透过目镜 照进来,将室内微尘染成不同色彩,如放电影,是满带风铃从山岗跑下的日子,偶尔回 身,明眸在记忆深处闪闪发光。柳枝利索地站起身,举手将印花窗帘拉上,接着她开始脱 衣服,露出光滑美妙身段,投入大海。小西怦然目光一直暗中跟随,分析眼前这女孩,水 波潺潺,流水无涯,不知这次是不是真的?还是记忆的一次错误?不经意囗渴,端起杯子 喝一囗,烫得嘘嘘生疼。柳枝在那边忍住嘴唇,不易觉察地笑了。办公室真空阔啊! 科里打电话叫开会,三人锁上门一起过去。科长主持人体学习,小桂在小黑板前讲机 械性能。学习会开完,每人分两块奶油冰砖,边吃边往回走。 习师傅,听说您有个女儿。 上小学三年级。 怎不再要一个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习师傅针睨他一下,小西不知哪里又出事故,脸飞红,脑子一时拼命想理由,也亏他 想到了。 我姐姐也有个女儿,姐姐姐夫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再生一个,一般是女儿的独生子女家 庭都想再有个儿子,所以我刚才这么问。 这番解释很牵强,可习师傅没再说什么。小西额上讪讪地,回到办公室,柳枝面无表 情翻杂志。只当有他们两人时,她忽然就笑了,看着他。 刚才你为什么要提这么一个问题? 随囗一问,她竟然生气了。 柳枝一笑,不置可否,他也不问。过会儿,她把下巴搁在胳膊上,小小声问。 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习师傅本来怀了个男孩,护士接生不小心弄死了,这些日子她正伤心,你那么一问, 她能不生气吗? 是吗? 我猜你也是不知道。 她忽然收起话题,神情冷淡,形象虚无起来。小西回过头,看见师傅忙忙进来,却不 知要忙什么。 旗师傅,听说汉光信用社存钱利息百分之二十,有好多人去存呢。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钱可存,小三子结婚 小西,你上哪儿去了? 科里开会,我去了。 去,你去,去找科长,就说我旗风让你去的,站这干什么呢? 没事去干什么? 我让你去,你干嘛不去?快去呀。 旗师傅一步跨到小西面前,瞪眼质问。小西慌张过后,迅即平静,皱眉耸肩,打定主 意不吭声。慢慢地旗师傅眼中火焰也消逝了。 旗师傅,算了,他不懂。 你呀,要听我安排,这宇宙间的事你不要管,听着,现在跟我到计算机室去。 两人下到三楼,旗师傅对计算机室鲇主任说。 小西以后要常来这里上机,你多关照他一下,他的计算量很大。 没问题,随时来好了。 小西呀,我正搞一部英汉科技词典,没时间多带你,你自已要多钻多学,现在我带你 到各车间去看看,多了解些生产过程。 大工业,讲究各部门合理,最佳的布局。当初规划这座城市就犯了指导思想上的错 误。搞什么三散一洞,要求坐火车不见工厂只见乡村。现如今,生产成本居高不下,城市 空间受到限制。举例子,你看我们厂,车间布局就是有规律的,从原材料输入,到成品输 出,形成一条龙,对不对? 不明白。 我带你从头看起,也认识一下相关的车间领导和技术员,对你今后工作会有好处。 旗师傅领他来到供应科,先到办公室和人们认识聊天,后两人来到铁路线旁的供应仓 库,看着堆积连天的材料,他多少有些激动。 这里的钢材比一个地区还多。 旗师傅多少有些自豪地说。来到冷拔车间,屋里空荡荡,几台机器缓慢运转,地上满 是油污。 当初我来这个厂,就在这里干满一年,不比熟练工人差。 您也劳动过? 这是规矩,现在不对你们作这种要求了,可要珍惜呀。 旗师傅领小西走过一个又一个车间,认识了很多人,握了很多次手,小西已经头目森 森,疲倦不堪了。旗师傅却还兴致勃勃,意兴正浓,他领小西出了厂门,朝技术部走去。 我以前曾在这里工作过。 这是一座庞大建筑,他带他进楼里,寻找以前同事。 怎么分到这里来了?这地方有什么好来?不该不该。 见面就是这样一句话。小西被这句话触动,久久挥之不去。旗师傅浑然不觉,又带他 进总厂参观,十万员工的中枢。 最初我一直在这里工作,许多规章制度都有我参与制定呢。 小西肃然起敬。师徒俩终于回到办公室。柳枝安然坐在桌后看书,裙下露出光滑细嫩 的小腿。他心又忍不住不规则起来,眼前朦胧升起一片河面,河上的柳林和小船轻轻摇 晃,他在她对面小心坐下。旗师傅端着茶杯,毫无感觉地围上来。 在宜齐时候,走路都列队,还喊一二一呢。去年考高工,他们拼命复习英语,有一个 还得脑溢血死了,其实不然,有些铆巧。 渐渐谈到他哲学,忽然又想起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急急忙忙离开,留下两个年轻人在 屋里。 九月十七日 科里年青人到水库游泳。田凤娇把她的大腿拿给小西看,说是被小虫子咬伤了,她还 要把她另一条大腿拿给小西看,小西连忙制止,引她到深水区教她游泳,让她喝几口水, 田凤娇却一点儿也不责怪。 九月十八日 上午,小西下楼到帜工那里去。芭蕉如梳,绿竹摇摇,廊前拂动清风。鸟儿从雪松里 飞出来,上高楼去。他走进屋里,地面刚拖洗干净,今夏伏桌上写字,短发轻垂,没抬 头。帜工轻捷地回到办公室,高高兴兴说。 小西呀,以后你就早点来,帮我们做做清洁,我和今夏两个女人,每天洒水拖地,多 累呀,今夏每天都打开机器帮你预热,你也不感谢她。 今夏,谢谢你啊。 今夏低头不理,小西也只好住嘴。帜工说。 小西,帮我翻译一篇文章好不好? 可以,不过有些专业术语我不大懂。 他弯腰看玻璃板下压的照片,有自由女神,摩天高楼,和那瀑布。 您出过国? 去年出国照的,所以要把英语学好哇,过六级了吗? 没有。 我女儿都过六级了,每天还坚持听美国之音的英语讲座。 了不起。 话题不知怎么谈到文学,帜工说她那里有一本英文版的《飘》。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 事的时候 帜工滔滔不绝背起保尔那篇名言来,起初他还听,后来见小小唾沫星子挂在她嘴边, 显得滑稽,终于不耐烦,随手拿起今夏桌上一本书,翻了翻,跟高中课本差不多。 今夏,这是你课本呀? 今夏无言点头,帜工在旁边说。 这是她中专课本。 一时无话,小西坚持坐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感觉无聊,渐渐打起瞌睡,淡化形象,帜 工见了不以为然,觉得这青年有点过分。 门被推开时,进来一位高大老人,小西其时并没睡着,这就迎上去。 老旗呢? 他还没来,他让我先在这等您。 武师傅径走向那台复印机,无奈摇头叹气。 找个什么东西让我印一下。 今夏,给本书我。 今夏无言递来一张歌星,武师傅拿着印了,又摇头叹气,打开复印机,将放电丝抽出 来看看擦擦,又将硒鼓拆下,一边自语: 怎会这样?莫非碳粉有问题? 他把碳粉盒卸下,嘴里叽哩咕哝,屋里升腾起怪味,两个女人趁早走了。小西在旁递 工具打杂,眼看捣鼓好半天,换上新带来的硒鼓,字迹变清晰了。 旗师傅满面春风出现在门囗。 你来了?怎么样? 你自己看吧。 旗师傅掀起眼镜,细细看。 我说换了新硒鼓就行,你看,果不其然。 听说你把旧碳粉倒回使用,那不行呵。 我一直这样做,倒没什么问题,啊,支票我已经拿来了,给。 武师傅接过支票折回囗袋,掏出一支烟卷吸了,吐囗气,旗师傅匆匆忙忙赶印节目 单,武师傅将工具包拎上,转身走了。 给你一张。 要何用? 拿着呗。 路上两人遇见宋师傅,他也要张节目单。 这张清楚。 小西为他挑张好的,宋师傅接过来,满意地走了。师徒两人进了科综合组,大家纷纷 索要节目单。旗师傅满意地一一分发,出来又进标准组,屋里都是绿皮大铁柜子,中间坐 一位浅绿衫,黑短裙的女性,头发整齐,纤腰细颈,一尘不染。正自低头看书,发觉两人 进去,抬起一对静水般眼睛,恰似草荫下湖面。 静静,看书呐。 喂,旗师傅,您来了。 给你节目单,这是小西。 小西把手伸出去,想当然和对方握手,对方却没动,他只好把手收回,一时有些无 措,旗师傅谈些别的,两人就出来。 她是上海人,比较含蓄。 晴朗的黄昏,小西邀约伙伴到后山水库游泳,只有小春响应。 游泳?太好了。 他扔下武侠小说,从床上一跃而起,夕阳照见他两只眼睛笑成月牙儿,从车棚里推出 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来。 来吧,我带你。 两人骑车朝山沟驶去,有一段茂盛的林荫道,阳光将头顶绿叶染成斑驳金黄。很快他 们不再看到城市景观,驶上沟底土路,越来越难骑行,溪水菜园历历在目。 来到山沟底端,大坝高竖,下面几户人家,掩映绿竹林中。爬上大坝,一湾新月般静 静的湖水展现他们眼前。岸上野草,山上松林,水边黑岩倒映水中,辽阔凄清。半明半暗 的湖水偶尔掀起细碎浪花,象是纸页,又象湖中有个怪兽。黄黄的波光有如一面铜镜,不 由引人沉思。 他还不及反应,小春已及时脱掉衣服,投入水中,发出轰然巨响,顿时不见踪影。小 西心一跳,好久,那人冒出水面,挥臂向远方游去。他只好慢慢跟着步入水中,琥珀光的 湖水逐渐吞没他健康的身体,他一起一伏地向湖对岸游着,渐渐游到湖心,茫茫紫色的凉 水包围,在他周围形成一条向上弯曲的坡道,想象发生了梦幻般的变化。 游到对岸,小春正坐高处弯眉望他,小西抱怨说。 太急躁,准备活动不做就往下跳,我还没准备游过来呢。 中学我常来这里。 两人游完水,一起回去,暮色吹凉了他们的肩背。 九月一十九日 小西在灯下看书的时候,小丰来了。他那墩厚的身子出现在门囗,衬着门外夜色,小 西正巧转过身来,外面下一阵小雨,小丰衣服有些湿了。 天这么晚了。 我问过来,刚才在门囗一问就问到了。 你过的还好么? 在发动机实验室实习,整天就看那台隆隆转的发动机。 我也没去找你。 有空过去玩。 两人说一会儿话,小丰告辞,在外面的黑暗中一不小心,掉进水沟里去了。小西笑着 忙去拉他,还是他自己爬起来,黑夜里走了,那以后小丰再没来过,小西也从没去过他那 里。 九月二十日 早晨小西下楼,今夏刚好拖洗完,拭着额头汗水,机器开了。 给你。 他不由好奇,接来一看,却原来是他的团员证,原先几乎撕掉的照片现在又重新贴 牢。没意思,有什么意思?可还得感谢人家。 是你帮我贴好?谢谢你。 好嫩呵。 说我?刚上大学那年照的,记得那天下着雨,头发湿了。 真嫩! 老了。 这是她同他第一次说话,即使说话,也没见她头抬起来,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各坐 一处,小西渐有瞌睡,也许早锻炼疲倦缘故。 今夏。 一个卷发姑娘跑进来,十指涂红。 怎么,现在有人陪就瞧不起我们了,恐怕早把我们给忘了吧? 鳗鳗,你说什么呀? 还不是?以前你经常往我那跑,现在几天看不见你人影,原来是这样。噢,我懂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生气了! 看你,人家开开玩笑,你就急了。有这必要么?你倒生气让我瞧瞧? 两个女孩转眼手挽手,一起出去。隔会儿帜工走进来,象不经意地问。 小西,那天晚上你怎么没去参加我们的校友集会呢? 没好衣服穿,再说,我也不会跳舞。 那也不要紧呵,谈一谈,聊一聊,不很好吗?我问小月你为何不来,小月说你不想 来,也就因为不会跳舞?其实不必。 小西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帜工也没再问,他在这里待会儿,不见旗师傅来,便上楼 去。 九月二十三日 柳枝轻飘飘坐光前,洗浴光水。旗师傅说帜工当年是最讲马列的,可师傅并没说关于 柳枝的事情,小西觉得现在正是她黄金时代,从窗子向外望去,森林里矗立一座水塔,风 顺畅地吹进来,又吹出去,不知道风朝哪儿吹?一点不留痕迹。 昨天又羸了? 当然啦。 她似乎期待已久,一副喜洋洋模样,嫩肤柔发,藏青色圆领衫,也不看他,只低头看 书,小西却把她看着,隔会儿,她自己开始说起来。 昨晚打一场比赛,赢对手几百分呢,我有一副牌打好险,四黑桃有局刚成,一点不多 不少。 难怪你看上去容光焕发,我也该给花浇水。 旗师傅从燕二小姐那里抱来的那盆孤挺花,还只两片长绿叶子,小西一边给它浇水一 边想,它为什么长这么慢呢? 旗师傅进来了。 旗师傅。 小西从花盆旁转过身,叫一声,脸色红。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有什么好呆?快下去呀,下去印呀。 您不是说 旗师傅没话了,叹囗气,转头去望窗外,过会儿,回过头来,对必恭必敬站的小西 说。 你也是吃老本呢。 小西听了这一句,脸上立刻惨兮兮,神形动摇起来,满腹沮丧。旗师傅不理他,任他 增加思想负担。 旗师傅,听说公司将发行内部股,您不打算买?都说这种股票将来会很值钱。 瞎搞,那都是瞎搞!我买它干什么?我早说过,我要到深圳打工去,我的哲学不比别 人差,又有这么多年实践经验,我怕谁? 您挣了钱可别忘了我们呀。 哼,钱!哎哟,要去计算机室了。 旗师傅匆匆离去,小西干巴巴坐在座位上,象木头,柳枝笑盈盈看书,不理他。 忽然,电话响了,柳枝起身去接。 小西,你的电话。 她放下话筒大步走来,小西起身去接,两人擦肩而过,她暖昧地笑笑。 笑什么? 一个女孩,声音很好听呀。 喂。 原来是千喜,她还在柿林厂,她请他有空去玩,他答应了,放下电话慢慢走回,沉思 过往。 我说没错吧?好温柔。 我高中同学,又上同一所大学,现在又分到一起。 一定很漂亮,听声音就知。 不见得,不过她学习好,体育也不错,跑步游泳样样行,在她面前我有压力。 人家干嘛给你打电话呢? 她有男朋友,她很懂礼貌。 是吗? 柳枝的声线渐高渐细,婉转悠扬,又时断时续,眼睛吊起,小西把眼光勇敢地望回, 她却又垂下。 今天是中秋节,厂里组织科技晚会,你不去? 不去。 晚饭后,小西冲完凉,穿一件浅白衬衣,带浅条纹,一条发白牛仔裤,脚踏皮鞋,又 把头发梳理,看起来倒也干爽。走廊上,小月对着掌中镜正在研究头部细节,他一头天然 卷发,梳洗得服服贴贴,偶尔眼睛严肃地眨巴一下。 小无是否还背英语单词?小春是否还剥大蒜呢?却见他们也已打扮齐整,外表文质彬 彬。这时小岁,小青,小痕,都已出来聚在走廊,大家便一起朝青年俱乐部走去。在路 上,会集另一群,更热闹了。小西动作明显迟缓,沉默讷言,低头渐渐落在人群后面,他 两肩前额均显宽阔,自有一种忧郁和沉思的气质。这时夕阳落山,暮色浅白,人物优秀, 文科长穿件水白的新衬衣,坐门前迎接年青人,他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亲切和蔼地微 笑,眼角聚拢一条条浅尾纹。 小西跟着人群走进宽阔的大厅,心情不由自主泛空波。太往事,太温馨,大厅两边放 桌椅,桌上堆满瓜果香糖,中间腾空。小西挨小月坐下,小春坐他旁边。一会儿,朝总穿 短袖短裙,拿起话筒讲话,对青年科技人员表示欢迎,重视和期望。接着又有几位领导也 讲话,都很客气。小郁走上前台,勉为其难也讲几句,或摸大腿,或找后脑,好象不大会 讲话似的。 这可得罪人了。 小西默默想,谁知以后?小花唱一支《南泥湾》,朝总欢喜地拉她在身边坐下。接着 舞会开始,好象理所当然,天花板上悬着的灯光装置次第打开,衬衣在黑暗里发出漂亮荧 光,圆形灯球旋转起来,墙地和人脸顿时雪花飞舞。 你对我象雾象雨又象风 踏着悠扬的旋律,起舞弄影之人越来越多,岁月无痕先后都下去,只小西坐那一动不 动,身周空空。鲽鲽和小月在跳恰恰舞,朝总也和年青人一样在舞池里跳。几支曲子下 来,小西终于耐不住寂寞,起身独自走了。 九月二十五日 这厂半倚山,模具科就座落山上,林木悠扬,藏梧桐间的露珠纷纷落下,好象下一阵 急雨。办完事回来,在路上,他注意到森林里野草丛中开了野菊花,金灿灿的野菊花,刚 刚开放,分外新鲜,流光溢彩。他心中禁不住喜爱,攀上去摘下一朵,拿在鼻间闻一闻, 恰如手指间一枚小小的向日葵。 走到楼下,静静正站那待他,他只好把花朵藏身后。 小西,给我家小孩做家教,你考虑好了么? 这个,星期三和星期天,怎么样? 下班我等你,柳枝常说你坏话,不要信她。 嗯。 告别静静,他急急上楼,柳枝一人坐屋里,正低头看书,好象桥牌方面。 喂,送支花你。 她从书上抬起头,看见花,很自然笑了。不经意伸手接过,黄色的花瓣如新诗映衬她 潮白的容颜,垂头的时刻,一种儿女娇态慢慢缠上她的额眉,窗外的候鸟正排成烟一样的 人字,翩翩向南飞去。 怎么只一朵? 她欣赏了一会儿,不知把花枝放哪儿好,只好放倒旁边,低头继续看书。 我帮你把它放好。 小西自告奋勇地说,他把她的英汉词典竖起来,将花枝一端夹在书页中,果然,花枝 站起来了。 柳枝笑了,为他的礼物,她脸色开朗起来,这正是小西所希望的。她觉得小西很好 玩,因此笑一笑。花枝站了一径风光,最终还是被她取下,扔出去了。 两人跑进保师傅的办公室,柳枝尖笑着说。 保师傅,你看他,老是跟着我,说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保师傅有些严肃。 小西,你怎么回事儿? 小西讪讪起来,终究有些不好意思,看会儿报纸便出去了。 九月二十六日 朝总把小西召唤到她的办公室,坐在那个大桌子后,细细问他工作生活,小西令她有 些失望,看看没什么可说的,便取出一本英文手册让小西拿去翻译。他见她并不急于要, 回去也就不急于翻了。 九月二十九日 今天周末,科长来到办公室,不知怎么和习师傅分歧起来,谁都不让,结果两人越吵 越僵,习师傅态度尤其激烈,科长一时不好下台。小西硬头皮坐那听得胆战心惊,恨不得 事情结束,他就将这座楼宇炸掉。柳枝这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过去,将两人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