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亲人 二月十五日 黄昏,父母带小冬来了。母亲更象个玄坛,新烫发。父亲一点微笑,因为寒冷,更其 弱了,倒象是满面哀愁。小冬穿劣质西服,瘦巴巴站走廊里。小西脸上顿时堆起太多的笑 容,看去倒似大痛苦。 我正在想为什么今天还不来呢?是不是不来了? 说好来就来,怎会不来。 母亲干练果断地说。 还顺利吗? 就在襄樊等一会儿。 他见小冬还有些严肃自卑,父亲如是,白发飞扬,便将他们引进宿舍。小岁,小遍地 开花,小月都涌进屋里,他便介绍他们。小痕进来,将枕头下的小书拿走。 小冬,感觉如何? 渴了,饿了,想洗澡。 先吃个苹果,然后我带你到澡堂洗澡。屋里吃还是外面吃? 屋里做哟,外面吃,那吃得起呀?这你不要管,由我安排,我们也带了吃的,有腊 肉,有香肠,有钱。 小西再给母亲一点钱好让她明天去买新鲜菜。自己带小冬洗澡去了,晚上小岁就到别 处去睡。 二月十六日 小岁回老家过年去了,他已有几年未回家。今天依旧是干部们擦机器的日子。小西到 厂办开出一张介绍信,大家知道小西家人来了,都很有热情。他请了假,带着三人出门坐 车,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下了。院子里外都是密密的雪松,门口站着门卫。他把介绍信和证 件递上,办过登记手续,四人由一扇小门进去,登上参观通道。脚下是长长的总装车间, 工人们正在流水线上紧张地忙碌。小西看过了,所以不大有兴趣,远远走在前面,不耐烦 等着。小冬走中间,父母落在最后,他们俯身仔观细瞧,久久不肯离去,嘴里发出啧啧的 声音,心中骄傲终于开了眼界,日后也好吹牛。参观完总厂,坐车回来,小西领他们到办 公室去看看。柳枝早走了,屋内空空。他领着弟弟到科里去,还有人在那里打麻将,淡淡 打量了这对兄弟一眼,有人催摸牌,他们便出去了。回到宿舍,洗过的衣服还未凉干,挂 满前廊。小西拿出跳绳问小冬跳不跳?小冬见到墙角的哑铃,拿出来举了。 送给我吧? 别人的。 他跳了一会儿绳,汗水流了下来。父母回来了,开始做饭。小西买回一瓶宋河酒,陪 父亲喝了一杯。吃过饭,他陪小冬散步,回来在桥前,一个高个女孩站在他们面前,穿红 毛衣,却是燕二小姐。 嗨,这是你弟弟呀?真好玩,来这里过春节?初一庆春节环城大游行,知道吗? 知道。 在宿舍里,他把给小冬买的旅游鞋拿出来,给父亲也准备一双,又把发的一件羊毛背 心送给父亲。 我准备了九百多块钱,将就花。 哪里用得这么多,儿啊,你自己也要。 睡半夜,小西觉得屁股痒起来,只好跳到小冬睡的床上,和他挤在一起。 二月十七日 早晨起来,母亲拆洗床单。吃过饭,小西带小冬环城绕行。他骑自己的车子,小冬骑 小岁的。两人出了街口,朝右拐,一直向前。大道光光净净,喜庆气氛甚浓。小西一边指 点,一边骑到无人地段,越加兴奋。 小冬,我们比赛吧,看谁骑得快。 比赛一开始,小西就被甩下一大截,小冬越骑越远,渐渐看不见,他只好跟在后面连 喊不比了。 他们并排骑上山岗,看见一大排停车场。密密麻麻的新车。飞下一个大坡,来到一座 坚固的桥上,朝南上山就到房县了。朝东是火车站。朝北正好绕一圈。 要不要去火车站看看? 小冬摇头否决。他俩就骑到城市的繁华地段,玻璃如墙,三岗五风。在新建成的海洋 商场转了一圈。回到屋里,父母也要出去玩,到公园照几张相。相机他们带来了,果然从 包里掏出相机。吃过中饭,一家人换了衣服,快快乐乐地出去。阳光照过来,虽冷却有点 热了。一出门就开始照,照不停。进了山城公园,里面一个人没有,安静得很。游乐场都 停了。坐在秋千上照张像,装成童年。然后来到荷花池旁,在曲廊和湖心亭驻足。全身松 驰,无忧无虑。沿着小路爬上山岗,拨开松林,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运动场,荒草凄 凄,球门空空。 我常常傍晚到这里来跑步。一般跑十多圈。地势高,空气好,又安静,跑起来又痛 快。 伙计,你就是享福。我们住在这里多好,老了我们打算住这里来呢。 怕难实现。 不愿意? 小西不答,一家人下了广场,又照几张像,下午就来临。大家沿河边慢慢往回走,夕 阳照着河面,叠叠金光,层出不穷。晚上吃饭时,母亲笑着说。 你去了一趟深圳,见到什么给我们讲讲吧。 没什么。 那晚我刚一进了候车室,马上就回头来看你,谁知道你一下子就不见了。当时心里十 分说不出的难受。 小西惊奇地望了小冬一眼,心思慢慢集中。大家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母亲又提起了 早先的话题。 家里有些事要议议。我建议开个家庭会议,有些事该怎么搞,要统一一下。不能四分 五裂的,象盘散沙,那样的话,一个家庭就搞不好。前些日子我跟小冬吵了一架,主要是 关于他的个人问题。小冬说要搬出去住,他说从前我撕了他的物理书,他就开始恨我。 您为何要撕他的物理书呢,这就不对。 不错,我是撕了他的物理书,怎么样?但真我栽苕秧子差点累死,又下雨又天黑 他个人问题怎样? 他跟附近一个女孩谈朋友,要去上门。人家农村户口,他去有何好?天天要搞劳动, 挑大粪,有几多人家给他说。 您说的,我主要是跟您处不好。 为什么?你在家一不做饭二不洗衣。吃的穿的样样给你,准备得好好的,还想怎样 呢?你横直不满意你这个妈,看她心烦,是不是呢?我说的对不对呢?今天当着哥哥的 面,你说,你为什么和我处不好?我说,就是你爸爸在背后挑拨,想尽办法整我。 算了,家庭矛盾就不要说了,您的性格我又不是不了解。小冬离家也不是办法,现在 谈朋友,还早。当然,我不是干涉你,我是这么感觉,现在天下好不太平,早早拖上个家 庭的包袱,会很累。再说,我还需要你帮我,我在这里也并不安定,以后将会怎样,则很 难说。 不是呢,我说他不听。 干脆把我弄这里来算了。 包吃包住,但要找个正式工也不容易,我现在至少还没有这个本事。 婆婆怎么养老,是个大问题。你爸爸就要退休了,将来往何处去?当然你还没有结 婚,我们不能麻烦你,也不要你寄钱,不过关键时刻还要你帮一把。 什么事?我想不出有什么关键事。 反正到时你要帮我们。有六千块钱我们就可以开始盖房。 盖房?我顶多筹三千块。 至少五千。 还有一事,我心中一直很苦恼。那就是你爸爸他们联合起来想害我。有些情况你也不 晓得,今天我们就好好摆一摆,摆它个是非曲直。 好了,您又回来了。您和爸爸的事,我实在不想听,也不想管。有什么事你们自己解 决吧。一个是爸,一个是妈,我怎么知道你们之间的是非曲直?说实话,我根本就不放在 心上。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你们之间有什么?无非是吃饱了没事。何况跟我们说也不 适合呀。我跟你们说,现在并不意味着要过好日子了,以后也许还有更大的波折和考验, 所以大家还是要团结一心,不要吵吵闹闹搞不停,我听见就烦,没意思。 谁想吵呢?你当你妈是什么人?我是讲事实,摆道理,从而识破你爸爸险恶的用心。 一个家庭不统一认识,统一领导,那就搞不好。 统一什么认识?是阶级斗争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你们也老了,就不要穷折腾了。 我们有自己的事,不要让我们分散精力,感到烦恼。每年都拿出这些问题来,究竟是什么 意思呢? 小西显然极不耐烦,母亲见此情景,就闭了嘴。一家人忙碌一阵,睡了。 二月十八日 早晨,门外有人敲门。父亲把门打开,惠科长的声音在门外问。 小西还没起床吗? 快起来,科里来人了。 小西从床上爬起来,看见惠科长和计师傅直走进来。 哎呀,我忘了到科里拜年了。 忘了?一百块钱也没了。 惠科长嗔了他一眼,把一张崭新的一百元递给小西。小西笑嘻嘻地接了,没说什么。 惠科长他们坐了一会儿,父亲跟他们说话也不答,起身走了。小西把那一百元递给了弟 弟。 给你买双袜子吧。 小冬把钱接过,母亲在旁边望着。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吃过 饭,父母看新春游行去了。兄弟俩又睡了一会儿懒觉,便也出去。骑车来到街口,看见父 母挤在人堆里。游行队伍浩浩荡荡,从他们眼前通过,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 小西带小冬到别处逛去了,晚上四人坐在一起打牌。 二月十九日 一家人到五岗逛街,走到图书馆门前的广场上,母亲终于开口说: 小西,我有话要对你讲呢。你俩动不动就是一通吼,你知道我想说什么?难道我老 了,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 您说吧。 家里有很多的事,你妈受了很多的气呢。想当初,搬到乡政府,是你劝我,你还记得 不记得?在东山,你劝我说,妈,您搬到乡政府算哒。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就是听了你的 话才搬到乡政府来的。我还不愿意呢。这几年你爸爸始终在背后搞我的鬼,要不是你妈厉 害,早被他害死。这不是骗你。小西,上次你回来见我们吵架,这不是偶然。是我实在被 逼得没办法了才反抗呢。你也亲眼见,看他们是怎样欺负我的。你想我若是在家里呆不住 了,上次也不会到你这里来。现在呢,他们唆使小冬也开始恨我。小冬说我撕了他的物理 书,不错,是我撕的。他是一点儿也不懂得妈心里有多么大的苦。你们三子妹读书都到高 中毕业,不是你妈行能有这个结果?当初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现在倒恨起你妈来 了。你们都是有知识的人,尊敬母亲这起码的一点你们都没有学会。那我告诉你们,这个 书你们都没有读好,还不如不读书。我是这样想才把他的书给撕了的,你说我该撕不该 撕? 撕书嘛,还是不撕的好,这对学习也是个打击。 学得好在他自己用不用功,跟撕书又有什么关系?照你说,小冬的前途又是我影响的 了?是不是?你今天的位置但真是全靠你自己拼出来的?你凭良心说,上高中,我一星期 给你洗一次衣服,洗被子,洗床单,晚上我睡火车站。儿呀,当初不是我给你改志愿,你 能有今天?你爸他做了什么?那时你从学校回信,说没有钱,我才晓得他每月只给你寄三 十,我找他吵了一架才增加到每月五十,你看你爸的心好毒,就是你妈还关心你哟。 多说这些干什么? 再说婆婆吧,但真她就归我们养老呵?小时候她没给你们喂过一口饭,端过一把尿, 都是我一手把你们拉扯大的,我被群众推举为干部的时候,她受人挑唆到群众大会上去揭 发我,说我好不在贤,好吃懒做,我恨死她。我真的恨死了她!我巴不得她早死,但真看 病穿 衣过年过节给她东西,还要怎样?我也有妈呢,我妈也辛辛苦苦养我一场呢,但真 没讨到我半点好。把我嫁出去了她每年还要倒贴。大水冲光,你爸跑到她那里挑粮,他给 过我妈什么?我也有妈呢,我妈也辛辛苦苦养我一场呢。你婆婆一直跟你二爹,给他做了 多少事!怎么,现在做不动了,好,你二爹不养,想塞给你爸爸,让我来养,这不可能,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赡养老人是义务,将来谁来养你们? 你们养沙,你们不养,老子许你们活不成。 那爸爸为什么不能养婆婆呢。 你婆婆不讲道理沙,她要是稍微讲点道理,象张婆婆那样,我就不会是今天这种态 度。她害人呀,她害人一辈子,我这一辈子就是害在她手上了,我怀小明,她在厨房里把 鸡蛋偷吃了,小明生下来多标致,谁不赞颂夸奖?她唆使你二爹跟我吵架,儿掉在面桶 里,从此被吓掉了魂,没半年就死了。她一辈子光害人,没做过好事,你爸想养她,我坚 决不同意。 您不也是爸爸养着的吗? 这你就搞错了。儿,我当初嫁到你们水家,不是空手来的。满满一船呢,这几十年 来,我把你们三子妹拉扯大,你爸爸做过什么?问他他做过什么?现在两父子吃穿不都是 靠我一人操持吗?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有 我的人格尊严,你妈不是个简单女人呢,比 一般女人不同呢,我吃的都是自己的。这个家要不是我辛辛苦苦维持,早就散了,告诉 你,我在这个家里发言权最大,我说不把婆婆接过来就不把婆婆接过来,这话说定了,不 可改变。 别要这么坚决么,凡事 我就是要坚决。我比你轻松得多,出了事由我担待,我不怕。让别人来找我,看他说 不说得过我?我是最讲道理的,只有你爸爸才偷偷摸摸,搞阴谋诡计。你问你爸爸,他背 着我干了多少坏事?包括你婆婆,你姐姐,你二爹,还有小冬,他们串通在一起想搞我, 这么多年,搞成功了没有呢?你还说要养你婆婆,你现在是在置你妈于死地。 好了,婆婆事是你们自己的事,不用我来管,我也不想听。 这还差不多。让我跟你爸爸拼,出了事由我担待。你们奔你们的前途,我决不拖累你 们。我这一生被你爸爸害苦了,我是早就许了他的福的。除非他比我先死,否则他要规规 矩矩养我,他吃什么我吃什么。我就要缠着他,等到他死了,再作打算。 什么死呀活的,好好过几年舒服的日子不行么?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呀。我们前途 未卜,也只能顾自己,将来成了家,恐怕更没心思管你们了。你们自己把气理顺,把日子 过好,如果执意要自找苦吃,我们也没办法,各奔前程罢了。干嘛现在没有了负担,日子 好过起来了,反而弄不休呢?对我们难道就没有影 响?你们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闹上 天又能闹出一个什么来呢?能闹出一个新宇宙吗?徒然使人笑话罢了。家里出的事还少 吗?至今我们还惴惴不安的事解决了吗?你们倒好,自己先打起来。往事究竟有多么重 要,值得把现在和将来都押进去呢吗?今天在这个位置上,我和小冬您是说什么也控制不 了的了。我们不可能听您的话,这点请您放心。至于你和爸爸之间的事,我不想管,也懒 得理睬。你们死了把你们往山上一埋就行了,也不想评价你们。我不想说爸爸错,因为他 是爸爸,也不想说您错,因为您是妈。总之,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因为我已经听得厌 了,也听伤心了。 小西愤激地说到这里,颤抖地停了下来。母亲却不解地说。 听这话意思好象讨厌我们做大人的?不想养我们,是吧?到时我骗也要骗碗饭吃。你 想把我们大人甩开去过好日子,亏你想得出!你爸爸一死我就要跟你出来,你爸爸不死我 就跟着他。每年过年过节,你得给我们置点东西,衣服要有吧?烟酒要吧?我们不象那些 无理的大人。对儿们提出过高的要求。基本上在你们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内。基本的东西, 基本的道德,总要做到堂吧? 养您!不要再说了。 将来功功,小妹,小光,你也要拉扯一把呢。 有能力就做,没能力不做。 小西简截地说,他的脸面已变成了黑色,黑得吓人,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大家都把头 向着地面,只母亲把头高抬着,说着她自己。 还有一事呢。 什么事? 本来我也不愿记较,我也晓得你心地蛮好,从小就好,懂得体贴大人。那么小就开始 干活呀,但真说你从小就不一样,不会动歪心思。所以如果我一说呢,好象我这个做大人 的在处处计较,心胸狭隘。象你呢,就会看不惯。但是伙计,你虽然读的书多,还有很多 东西是你所不懂的哟。你也不晓得,不是在学校里哟。别人会说呢,说我如何如何厉害, 偏你儿子没把你当一回事呀。 什么意思? 但真你有时候说话就不注意呢。我们知道你生活俭朴,所以不计较你。但真就要当街 骂你了,那天我们口喝了,说要吃香蕉,你是怎么说的?‘你们嘴真叼,还想吃香蕉?’ 怎么,养你一场,连香蕉也不能吃?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妈不是一般的女人呢,小冬完全不听我的话,他被他爸爸 给蒙住了,还经常吼我,我吃的苦还少呀?那年 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好,你给你爸爸,小冬都准备了礼物,爸爸有羊毛衫,旅游鞋,小冬有旅游鞋,另 有一百块钱。我也要一件羊毛衫,我一直就想要一件羊毛衫。 爸爸的羊毛衫旅游鞋都是厂里发的。小冬的那双鞋我早就答应他了,那一百块钱是给 他买袜子的。再说,我不是给您买了一块表么,还有二个神功元气袋。 反正我要买件羊毛衫。 你身上衣服还少呀?都穿鼓起了。穿那么多,走也走不动,再说马上就是春天了,还 要羊毛衫有什么用呢? 我就要,我不在乎一件羊毛衫,我是在乎名份。你给他们都买了东西而我没有,别人 就会说的。儿呀,你没有生活在农村,不晓得农村人的嘴哟。 那一定要用羊毛衫去堵别人的嘴呀?您需要别的,我可以买么,冬天都已经过去了。 我就要羊毛衫,我就是缺一件羊毛衫。 那好,给您买。 四人又到商场去。母亲挑中了一件绿羊毛外套,要一百多块,另一个柜台却只要九十 多,小西就掏钱买了。 回到宿舍,一切正常。小冬说。 哥,带我们爬武当山吧? 不行。山上很冷,说不定还有雪。如果单是你,让我陪你爬喜玛拉雅山也行,问题是 爸爸妈妈,万一摔地下怎么办?你不知道那有多陡,以后陪你爬,好吗? 那算了,明天我们回去。 明天回去? 我要上班了,再玩也没多大的意思。你同事也该回来了。 父亲也说回去。小西也就没再坚持。他们开始收拾东西,该装的都装了。六个包挤得 鼓鼓的,象搬家一样。 二月二十日 吃过午饭,到下午三点钟,这才出发。小西穿一件绿军大衣,扣得严实。外面干冷的 风吹着,走到街口却也热了。来到火车站,人山人海。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基本上都是 出去打工谋生的。售票厅人头攒动,排满长队。没他办法,小西只好从最后面排起,排到 七点钟,终于靠近了窗口。这时火车要来,拥挤极为激烈。有人爬到小西头上,气得他把 那人拉下来了。买到票回到候车室,无数的人挤成海。 火车晚点,半小时后才开始检票进站。母亲脸色苍白,把小西大衣紧紧抓住,人们发 一声喊,拥挤的声音好似雪崩。小西沉着地带着三人走在后面,进站后火车还没来,大家 都在站台上密密地站着。小西大衣上的扣子也被母亲扯掉。无声的寒冷中站了一会儿,随 着一声嘶鸣,一束强光冲破了无数的黑暗,怒涛狂潮喷涌而至。火车终于喘着粗气在站台 上停下了。它带来的秦岭冰雪使人们后退了几步,随即一涌而上,爬向火车。小西带着亲 人沿着火车飞跑,没有一个车门打开的,都是从窗户翻进翻出。他几次试图靠近车厢,又 被人们挤了出来。当他终于抓住窗沿,想要爬进去的时候,努力几跤也未能成功。因为他 穿了大衣,车里人已开始关车窗了。 算了哟,赶不上了,想其它办法吧。 只有这趟车正好,否则要等到明晚,叫小冬来,让他帮我! 这几声吼气很大,有人在下面抱起他的双腿,将他往上顶,回头一看,原来是父亲。 这回他终于爬进去了,车里人又要关窗子。他骂一句。 关你妈的B。 双手一提,将车窗提起,把小冬拉上来。两兄弟合力,将母亲也提上去了,她的小腿 在窗沿上磕一下。 儿们,我的腿呀。 父亲在外面把行李递上来,随后父亲也爬了上来。车厢里拥挤得不能呼吸,清点行 李,还好。 哥,你快下去吧。火车就要开了。 那好,路上小心些。照顾父母。 行,快下去吧。 小西从车窗翻了下去。站台上空落落,冷寂寂。他仰起身来,同小冬告别,父母被挡 在里面,看不见。小西心里一阵轻松,这就车转身,向站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