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秩序 二月二十一日 水国边界已用数字确定,剩下是什么呢? 我下了学,在沙市呆半年,长七斤。 沙市很美吗? 还可以,不过秩序比较乱。有一回,我的姨表姐受了气,她小叔子叫了两车人,带两 把手枪,让对方认错请吃这才罢休。他们还替人讨债收债。 小西,给我们谈谈国家大事。讲赵紫阳是怎样下台。 小西羞惭起来,想谈谈人性的问题,也只好就此住口。 呸呸,我呸! 波西其南在一边呸呸连声,他忍住不发。他知道,人性不能成为秩序。晚间下班他与 曾庆荣散步,两人谈了好人与坏人的辨证关系,社会的一般结构,没能取得一致意见。回 到宿舍,小西要海兵替他理发,说自己不想去发廊,海兵怕理不好,拒绝了。眼镜自告奋 勇要替他剪。 我来,我以前给我女朋友剪头的。 小西就让他剪,眼镜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剪起来,小西怕他拘谨,柔声鼓励,他却与旁 人说笑。俄倾,小西觉得额头凉嗖嗖,用手一摸 ,发觉有些不大对头。 眼镜,怎么回事? 眼镜假装恍然发现,弯腰大笑起来。又指给旁人看,得意之极。小西没法恼怒,还只 有让他继续剪下去,剪完了,小西找来镜子一看,发现错误更严重,他气得脸容都有些变 形,勉强挣出一句话来。 我遇到你。 此外就没话了。海兵过来看见,大声嚷道。 小西呀,你让这个狗屁剪,上了大当了。 小西去厕所洗了一下,爬上床睡觉。 二月二十二日 他走进车间的时候,波西笑得弯下腰。她一笑起来呵,似乎收不住,疯狂成千娇百 媚,让人心里觉得温暖,小西对自己也不介意了。其南则瞪了小西一眼。小西张嘴缩脖, 站那傻笑。波西更加笑不可抑。小西把两手插在裤袋里,一时还不想去上挂,就在那里展 览。一会儿,永芳跑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一个女孩爱上一个男孩的故事。 她凑到小西面前,仔细端详。 老乡,让我看看,剪成个什么样子了?我呸,象个东西,还不如让我剪呢。 她那银盘大脸露出一种真诚的关怀和嗔怒。小西笑着把头斜到一边了。 算了,就这样儿,我不想去找发廊小姐。 大家暗笑了一下,都没吭声。小西跟着他们去搬铁条的时候,忽然忍不住又想。 我就这样了? 就这样一股寒意从心底里迸发出来,于是他又抖了。他加快脚步,赶紧对自己说。 我的前途是光明光明的,谁也比不上,问题是秩序。 二月二十五日 吃中午饭的时候发现公司人骤然增多了。一个个面色红润,脚步轻盈。小西看其头发 就有点不大正常,低着头默默吃饭。 一个小伙被解学成引领过来,脸型窄长,带有谦卑,年青不了。 胥武,给他指导一下。 胥武闻言不再帮其南上挂,开始指导这个新来的年青人。李定清依然帮川妹上,两人 小别重逢,知心话儿说不完,上也飞快,别人拼命也追不上。小西上了一会儿挂,看见二 老板娘来了,他身心一亮,赶紧低下头。二老板娘穿着新鲜衣服,轻飘飘走来显得又年青 又美丽。这会儿和正脆声与线长说话。小西没听见她说什么,一抬头,两人目光相遇了, 原来二老板娘已走来看上挂,就站在小西面前,随后她竟当面坐下了。 向振东,拿副手套来,我也要上挂。 小西想低头反而不自然,因此他也就理当清楚地看见了二老板娘。她真的很年青,还 长着一张学生脸。衣裳是极考究的,至少在小西看起来如此。小西脸色漠然,秩序问题使 他道德很严谨,脑中也不再光想着波西了。 二月二十六日 胥武,你老婆在哪儿? 开发区一家服装厂。海兵,过年泡妞没?要不我把我老婆借给你用。 不敢当不敢当啦。 怕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海兵到底有些词拙起来,只好在那傻笑。周围人也跟着笑,小西的笑有些僵硬。早上 起来,小西见曾庆荣没起床,便推他。 起来起来上班了。 曾庆荣在被窝里嘤咛一声,含含糊糊地说。 你帮我请个假,我有些头疼。 崔来福在旁边解释说。 昨晚他输光了。开始他手气特好,后来就全输了,他还想闹腾。隔壁一小子赢了四 百。 小西无话可说,下楼去了。 大家在车间干了一会儿活,解学成巡视到挂架旁,忽问道。 咦,曾庆荣呢?这小子怎没来? 他好象病了,头痛,让我替他请假。 没有乐经理批准的请假条,谁也不行,莫坏了规矩。 说着解学成就上楼找曾庆荣去了。这边李定清从川妹身边抬起头来,笑嘻嘻说。 昨晚曾庆荣一夜没睡,这会儿正补瞌睡。他开始手气很好,总赢。不过他每次只押一 块,赢也只能赢一块,后来庄家宣布,一次最少押五块,他还是赢。这时候赢了收手蛮 好,他还是押。下半夜他手气开始不行了,他还不收手,结果最后输得干净。他骂别人作 坏,别人差点揍他。 解学成领来一个孩子,脸上还有淡淡的白斑,是个细弱少年。名贺生源,陕西人。一 见面,小西就对他十分喜爱。巨贵见来了一个老乡,也是分外的热情,忙着同他说话。前 几天来的何焕发上好一挂,没走几步远,听得哗啦一声,铁线全掉了。小西首先大笑起 来,周围人却没得笑的。小西觉得有些不对,忙忙止住了笑声。何焕发心中烦恼,把手中 空挂扔到一边,回到小凳上,点支烟吸起来。 小西低下头赶紧上着。晚上曾庆荣情绪好多了,他笑着对小西说。 崔来福太痞。你不是好人。 老子不是好人又怎么了?老子骗你偷你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当时是太得意忘形,结果中了你们奸计。我这人就容易头脑发热。什么都不管不顾 了。昨天要是我早收手,那就不会输那么惨,我还会赢。我曾庆荣天生就不信命。喜欢跟 命运作对,但这命,这命为什么也老是跟我作对呢? 曾庆荣苦恼地用手指敲敲脑袋,周围哈哈大笑起来,象看把戏一样。小西在旁边忍不 住指点说。 曾庆荣呀,别搞唯心论了,唯心论还不害人吗?赌博还能老指望赢? 不是,都不是,是命在跟我作对。我本来就不想赌,只想站到旁边看,哪知看着看着 就加进去了。开始我也只是觉得好玩,根本就没想去赢钱。结果手气又特别好,赢了二百 多。我想那就赢一把吧,即便把赢来的钱完全输光也没关系,结果接下来把把输。最后把 自己一百多块钱工资也搭进去了。我真是受不了命运对我的这次打击,这是最后一击。睡 了一天,现在我终于会赌了。谁能借我一点钱,让我把本捞回来,我就再也不赌了。 眼镜,借我十块钱怎么样? 眼镜躺在帐子里悠悠吐一口烟,慢吞吞地说。 狗屁。我的钱都是找别人借的,哪有钱给你赌博? 曾庆荣一转身看见小西,他嘻嘻笑起来。 小西,借我十块钱吧,等发了工资一并还你。 要是输了呢?你不是说命运常和你作对么? 再输了我也不赌了,一言为定,决不反悔。来来来,错我十块钱,我知道你有钱,你 很有钱。 我不借你。 小西清晰地说。曾庆荣仰起来的脸愣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强自挣扎着 说。 那我吃早餐的钱都没了。 我也常不吃早餐的。 曾庆荣借机变了脸。 你这人啊,我真不该对你说那么多的知心话,还把我写的信给你看,你这人不够朋 友,不值得信任。 小西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低头写自己,暗中却注意曾庆荣动静,怕他想搞什么大 事。那曾庆荣低头闷坐了一会儿,双手擂起床板来。 喂,曾庆荣,你疯了? 何焕发在下面控出头来。曾庆荣停止了擂床板,屋里安静下来,大家各自睡了。小西 却没睡着,一直担心曾庆荣打过来。 三月一日 崔来福身上出了问题,长了不少数的红疮。大概痒,他不停地在身上找来搔去。旁人 都不动声色,只把他事情看着。他向解学成请了假,到医院看病去。 中午下班回到宿舍,崔来福看病拿药回来,他的精神似乎也好到了极点。 现在我给大家演唱一首《失恋阵线同盟》,谢谢,赛赛。 她总是只留下电话号码 打来打去总也找不着她 他左脚一弹一弹的 ,动感很强。说实话,唱得不错。小西俯首称赞道。 你唱得不错,干嘛不去当个歌手呢? 曾有这理想,可惜没能实现。在哈尔滨读书时候,那才叫活得愉快呢,跳舞,滑冰, 唱卡拉OK。毕业出来打工,来到广州差点没饿死。只好把我那块八十块的表卖了,我递给 一个修表的。 看着给吧。 他给了我五块钱。我拿去马上买了一盒盒饭吃了。来到这个厂的时候,除个人,身上 几乎什么都没有了。乐经理好,收留了我。我有亲戚在韩国,想给家里写信,看能不能到 韩国劳务输出。 下午二老板娘又来上挂,俏生生地坐在那里。她上了一会儿,乐经理走过来,把她喊 走了。 晚上下了班小西到处找书看,他走到一个宿舍,看见一个小伙子还不错,他叫夏雁 龙,藏有几大本《女友》。 以前我在沈阳打工。 那你走过很多地方了。 小西很喜欢夏雁龙,以后常找他说话。 三月三日 小西,借点钱给我买早餐吃。没吃饭实在干不动。真的,我真不赌了。他妈的赌博害 死人,一掉进去就失去理智。 这最后一句倒有些触动小西,又看了曾庆荣那乱糟糟的头发,于是他把手伸进了口 袋,掏出八块钱来。 多给点嘛。 曾庆荣满脸不高兴。小西见此情形,勃然大怒,却只把脸变作茫然望向窗外,看来道 德不能成为新国家的秩序,也许只有创新。外面夜色笼罩了寒冷的工业区,电镀车间的整 流器还在嗡嗡响。包装车间呆呆叮叮,灯火亮得半边夜空病态美丽。 三月五日 对面楼新开张了一家公司。年青洒脱的男女员工每人都配有一辆崭新漂亮的自行车, 让这边的工人羡慕得半死。永芳和波西附在窗边和那边男孩搭话,献媚表情令人作呕。 小西偶尔向对面望一眼,黄昏的空房间里,一个清秀少女慢慢踮起脚尖,做了一个舞 蹈动作。她显然是偷偷做的,却被小西看到了。 正在上班,吴昊找到小西,争急忙忙地说。 小西,借点钱我,我身上都是整钱,没有零。 他紧紧地抓住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好象小西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说。 我没钱。 吴昊惊讶万分的样子,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但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只好摘下面子央 求,小西走开了。那吴昊朝周围望一眼,没找到能借钱给他的人,便只好甩了一下头发, 勉强着最后的潇洒上楼去了。 三月七日 何焕发暂不上挂,点燃一支烟,给大家讲他亲眼见的事。昨晚他上厕所,隔着窗子, 很近地看见对面楼上相对的空房间,冷清清的乒乓球室,两个年青男女在那里慢慢亲嘴, 他们边亲边干,何焕发在这边气得尿水淋淋。 几个女生白了他一眼,倒似乎比男生反应还强烈些,说他不是好东西。 我又不能吃,当然不是好东西。 波西咬牙把一颗铁线扔过去,小西在一边制止。 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你是谁?是我父母啊? 其南偏偏把一根铁线扔在小西身上,嚷道。 你姑奶奶我就扔了,怎么样? 小西严肃地望了其南一眼,很恼怒。其南轻蔑地呸一声,把上好的挂拎上去了。波西 把眼光看向别处,呸一阵,将铁线筐子狠踢了一脚,又扑哧一声笑了。 晚上下班,仓管部来人要铁线班出人去装货柜,眼镜和小西他们被派去,干了一阵, 眼镜他们都悄悄溜了,只小西还在那里干,一直干到十二点,脱光上衣,全身水流,不知 是汗水,还是货柜顶上落下的露水? 三月八日 张主管走过来,将一张纸贴墙头,是一纸名单,有几人被开除,吴昊也在其中。小西 见了,心中一震,脸色漠然。 谁要这把吉它?买时一百二,八十拿去。 八十没人要?五十,五十拿走。 吴昊在车间转一圈,没人买他的吉它,他只好悄悄走了。 有消息说,一货柜成品因质量问题被退货,损失十几万。老板娘急得跳脚,声言要从 伙食中扣出,一时群情激愤。 眼镜这时候笑嘻嘻的。曾庆荣把铁线一摔,站起来,边抽手套边说。 不上了,找经理摆道讲理去。凭什么扣我们的工资?我们应当团结起来,拧成一股 绳,跟厂里斗,不信就斗不过。只要我们不出叛徒,不出奸细。 看样子他在组织斗争。各人都上自己挂,没人去理他,解学成走过来,问。 怎么回事?怎的了? 线长,听说要扣我们工资?眼镜也这么说。请问公司的损失与我们有何关系? 哪有此事?那是谣传。要说责任,大家都有责任嘛。 我们上挂的就没有责任。我们上挂的有什么责任? 曾庆荣吼声大起,有意让大家都听见。小西拉了拉他袖子,曾庆荣不屑地用手挡开 了,丢出一句。 你就是胆小怕事。有什么出息? 小西马上低头不吭声。解学成转身离去,一句话没有。曾庆荣目送远方,似乎想热也 热不起来,慢慢开始戴手套。戴好手套嫣然坐下,开始上挂。事情就无声无息了。 三月十日 晚上下班,刚在床上没坐多会儿,解学成走过来,喊大家去搬铁条。大家骂骂咧咧, 无可奈何地走下楼梯,到仓管部搬了一会儿铁条。曾庆荣却伏在窗前与人聊天,好久,他 答应着转身离开了。小西这才看见,漆黑的窗外站着的是吴昊,他主动与人打招呼,可是 没多少人答应。 一会儿曾庆荣把张主管领来。张主管故意把说话声放很大,别人想不听也不行。 怎么了?不是说找到工作了么?怎么又回了? 这几天没去找,不巧又感冒了。喉咙痛。咳咳,想找你借点钱,把感冒治一下,然后 回家去。借我三百块,等我回了家,马上寄还你。 找我借钱?我身上哪有钱呀?三百块钱,不可能有啦。这里弟兄多,你找他们借一 借。看看他们能不能舒点你。 你可以向厂里舒点钱么,告诉你,我的确是需要钱回家。我知道,三百块钱对你不算 什么,你能不能借给我? 不可能。我实在是没有钱,真的,我不骗你。我建议你另外想办法,再找一下别人。 曾庆荣看不下去,在旁边劝解道。 张主管,人家是你老乡呀,你就这么翻脸无情?他又不是不还你,谁不会遇上一点点 困难?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加上他又生了病,我是说你应当尽力帮他,帮他借点钱。 你看看有谁会借?你能不能借点? 张主管已经转身走了。吴昊一分钱没借到,终于失望,不知何时离去,小西再也没有 见到他。车间里,曾庆荣对此事还不放松,他笑嘻嘻地对张主管说。 张主管哪,嘿嘿,我说你这个人太绝情了。你老乡找你借钱你都不肯,那别人你更 话没说完,被人打断。 你妈拉个屁。 张主管忽然骂出一句粗话,更加一个箭步向前,伸手朝曾庆荣扇去。曾庆荣举起胳膊 挡一下,张主管早已变成一根食指,指向曾庆荣说。 你究竟知道什么?评论别人是非?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你。今天要不是在厂里,看我 怎么揍你。 人家是你老乡呢,我说句公道话有什么错? 张主管气是咬牙,说。 好,那这么办。你写个借条我,把你下个月的工资扣三百元还我,然后我现地借他三 百元。 这又何必呢?我是没有钱的。 听了这话,张主管跳过去卡住曾庆荣的脖子,曾庆荣涨红了脸,傻笑起来。 嘿。 要不是在厂里,我真打死你。 张主管在他耳边说完,放过他自去了。剩下曾庆荣呆呆站那,脸色红膛膛地,似乎没 把问题想通。 干完活回到床上,小西又开始写诗了。不知写到什么时候,反正灯是不会熄的。他不 知怎么睡着,梦中波西向他走来,埋怨他为什么那么呆。 当年高考把我一点灵气消磨尽了。 他黯然伤心地说。 三月七日 曾庆荣头痛病又犯了。小西正在上挂的时候,解学成向他走来,说。 小西,你不要上了,去搞甩干吧。 小西没意见,跟着解学成来到甩干桶前,线长扔给他一双新胶手套和线手套。一会 儿,镀好的铁线放过来。小西按着操作规程,小心翼翼地将铁线放入甩干桶中,合上盖 子,里面飞快旋转起来,发出滋滋的声音。五分钟后,先用脚踩住刹车,使它停转,然后 揭开盖子,取出已被甩干烘热的铁线,送到永芳面前,让她质检。她已戴好手套,等在那 里。 你多教教你老乡。 永芳无言地点头,眼望别处。小西大是觉得新鲜和神秘。有空就靠近永芳坐,不到别 处。波西忽然例外走过来,醋劲十足地看一眼,妖妖娆娆地说。 好啊,永芳这里多好,跟仙境似的,都不想离开了。 川妹,你说什么? 永芳白了她一眼,波西飞笑一下,弯腰附在永芳耳边说悄悄话。还未说完,她已自先 格格笑起来,笑不可抑。永芳极度厌恶地瞪她一眼,波西只顾笑,装没看见,小西在一边 蹲着发愣发呆。 三月九日 中午,崔来福又从医院回来,带回三副黑色药剂。眼镜帮他涂抹身上。有人以为那是 性病,避之唯恐不及。下午,大家到仓库去挑铁线,小西无事,心情浮躁,便不断把眼光 瞄向波西。波西何等敏捷之人,很快看见小西傻样,顿时白了他一眼,有时满脸蔑视。他 也不知悔改。他也没法悔改,波西已经莫名其妙地弯腰大笑起来,谁也不知道她笑什么? 只小西有些羞愧。大概她看出了他是一个没开过荤的小伙子。她神色之间转换极快,使人 看不清猜不透她心思。尤其小西弄不清楚,唯有她笑起来的时候便不会暂停,直笑得上气 不接下气,笑得象要冒烟死去。人人脸上均含着莫名的笑容,连贺生源也笑嘻嘻地。笑完 了,波西脑袋垂在一边,嘴角挂着长长的涎水。喘着气,好象小兽在她心里终于平静,可 是人面上偶尔还会冒出一两朵浪花。 晚上上班,小西不象以前那般忙碌了,他无所事事地走到挂架旁,用一种过来人的心 态看别人上挂,脸上挂漾着微笑。波西侧过脸,知道是小西来了,她毫无道理地,专横野 蛮地嚷道。 小西,帮我上。 一语如镜,反射内心。小西尴尬地站原地,颇有些脸红和混乱。好一会儿,他挣扎出 来,莫名其妙地走到曾庆荣身边坐下了。不想波西拎了一个空挂过来,气势汹汹地放在小 西面前,小西脸上象被镀出锌来,闪闪发光,耀人眼目,声明立场。 我是帮曾庆荣上的,你不是有人吗? 承你便。 波西脚一跺,气愤愤地走了。小西上完这挂,记在了曾庆荣帐上。到底觉得不太舒 服,这便洗手不干了。 刚镀出来的铁线,灯光下又亮又白,温莹饱满,娇嫩可人。小西诧异仓库的铁线怎么 看上去都那么灰扑扑,永芳说。 铁线表面镀有一层氧化膜,当然发暗罗。 老板好象很欣赏你。 下学在家干两年,一般农活拿得起。后来在沙市一家餐馆打工,一个亲戚姐姐来广州 打工,我便也来了。在这厂干了一年多,以前这厂在开发区,那里条件好,李定清他们早 上还起来跑步的。有一个女线长,学电镀中专,指挥一大帮男生,很有魄力。 你也可以当线长。 有什么难。 零点休息吃了一点方便面,外面朗朗的星空,人间多么美好,谁还有水国的意念呢? 整个工业区都沉入梦中,只有一楼车间灯火明亮,一群年青的男女在那里拼命默默干活, 维持一种莫名的梦想。小西一歇下来就在永芳面前打瞌睡,永芳却一点睡意没有,她站起 身,到门卫室去找裴文,那里还不时传出她清脆的笑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