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红蔷薇与白T恤 第十七节 第三者的第三种失恋滋味(二) 我拿着药不知所措,刺眼的白色药盒像把刀子,将我的心剜得流血,这就是第 二次失恋的滋味吧。 天津的夏天特别热,风里夹着海水的味道。我常趴在阳台上看楼下为高考压迫 得表情麻木的同学们,想着大学的美好生活。一条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有细小明 媚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挤出,我坐在单车上,身前是一脸明媚的男孩,他那一头 长发在空中飘啊飘,抚乱了我的心。 有一天,我看到王扬扬在水房附近,穿着黑色运动服,拿着盛满开水的玻璃杯, 像童话里走失的王子。我连忙下楼,试图制造一次偶遇,走近才发现他的脸红红的, 眉头紧皱,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说自己发烧了,嗓子疼。我想扶却又不敢扶,退 避三舍地守着他上楼。 王扬扬说嗓子疼,我估计是扁桃体炎,趁下课跑出学校给他买药,回来的时候 看到谢炎冰在网球场上打球,并无半点不快。我瞪了她的背影一眼转身上楼。 上晚自习,我根本无心听课,在草稿纸上乱画一气,仔细看时,上面写满了王 扬扬三个字。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明明是剑拔弩张的高三,竟做出这种不合适宜 的举动。下课后,王扬扬在班门口张望,对着我挥手。瞬间,我心里有千百只鸽子, 扑拉拉全都飞了起来。 萧然,药还给你,我晚上有事情,先走了。他把那包药递给我,急匆匆跑下楼 去。 我拿着药不知所措,刺眼的白色药盒像把刀子,将我的心剜得流血,这就是第 二次失恋的滋味吧。他拒绝了我,毫不留情,我低着头,慢悠悠地骑车回家,用力 将那盒失恋的消炎药扔到海河里。 经过路边的篮球场,我想到谢炎冰,脑子里便闪过王扬扬的样子,自己没来由 的有些苦闷,希望有天他能离开谢炎冰,然后,在我的爱情树上开出青涩果实。 但一切只是我的意愿,没谁会配合。这场十八岁的故事注定只有开始,没有结 尾。过了两天,在放学后的马路边上,王扬扬扶着她纤细的肩膀,眸子里是阳光般 的暧昧,我鼻子一酸,飞快地骑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没有回头,却听到从风中 断断续续传来谢炎冰的抽泣。 第二天,我问王扬扬昨晚的事情,她吞吞吐吐,欲盖弥彰,一个劲地摇头,说 没什么没什么。再后来,他遇到我,渐渐冷淡起来,不理不睬地低头走过。 王扬扬,我非常恼火地想,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如果你连一个朋友都不想做的 话,那就算了。 我承认我很失败,至少在感情上,今晚无疑又是一次失恋,只不过伤口里更多 的是错过的遗憾。 从那天起,我放弃了做第三者的念头,把全部心思放到学习上。半年后,我考 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关于他,我隐隐听说和谢炎冰一起出国留学了,从此断了音信。 毕业五年后的一天,我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酒店大厅里,我从容走进去,一 眼就看到众人簇拥着的王扬扬。几年来,这个名字,像一粒水果糖,甜蜜而坚硬, 卡在我的喉咙里难以下咽。只要想起,便是隐忍的痛。 他的眼神如初,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看到我,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短短几秒种, 我却瞬间恍惚仿佛流年似水。 孩子很漂亮,我对她说,看到你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还没结婚,你老公呢?他说着把孩子还给一个女同学,宝 贝,找妈妈去。他眼睛里有无名火种,我的脸一下子被点燃了。 心情仿佛坐着一架秋千,随着他的话荡来荡去,忽冷忽热。我极力压抑激动的 心情,稳丝不乱,说,那我们坐一会吧。 两人就那么安静地对视着,开口总是很难,而我终于先开口,这些年,还好吧? 还好,你呢?怎么不谈恋爱?都快三十的人了。他语气里藏着淡淡的惆怅,我 能听得出来。 你也没结婚啊。我笑了一下,如此憔悴无助的一个笑。 他的手放在原本放在膝盖上,颤抖了一下,垂了下去。像堕落的流星,飞行了 许久终于落下。 服务生端来红酒,彼此轻轻一碰,我一口喝下去,那些酒仿佛烧成了沧海,烫 着胸口。 我再也按耐不住,知道吗?当初你还给我的药,彻底粉碎了我的心。 他瞪大了眼睛,你没看药盒里面的信? 我盯着她,傻乎乎地问,什么信,我没看啊。 他摇头苦笑,深深叹了口气,我当初是喜欢你的,我把表白的信放在药盒里, 我以为你知道,我做过扁桃体摘除手术,那药对我没有作用。 半天我才吐出几个字,谢炎冰呢? 高中就和她分手了,只是很好的朋友,他丈夫是德国人。王扬扬说得很肯定, 不给我留想象的余地。 我承认我很失败,至少在感情上,今晚无疑又是一次失恋,只不过伤口里更多 的是错过的遗憾。 分别前,王扬扬告诉我他明天就走,回欧洲。我问他,我们还能再见吗?她说, 也许吧。眼神里是许多年前曾见过的明亮。 他对我说,taim i'ngra leat. 我问,是什么意思?他说,是爱尔兰语里再见 的意思。于是我对着他的车招手,taim i'ngra leat!taim i'ngra leat!两人一 起喊着,我的目光融化了,直到车子消失在夜色里才慢慢凝固成心的形状。 我搭车去了一家爱尔兰酒吧,里面有混乱的音乐和沉沦的酒精味道。凌晨,我 喝得大醉,心里面又快乐又难受,推开门冲着一群鬼佬告别,taim i'ngra leat. 一群人笑了起来,几个懂中文的说,宝贝,你爱我吗?我恼了,谁爱你了?他们喊, 当然是你啊,不然,你怎么对着一群大男人喊我爱你呢? 我的酒一下子醒了,推开门飞奔出去,外面下着大雨,我就那么恨而执着地在 雨里跑着,雨水打湿了我的衬衣,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前,水珠顺着颊像眼泪一样 往下滑。我不知道许多年后他仍然可以爱着我。这个从我18岁起就喜欢的男孩,这 个又聪明又含蓄的男人,我也是一直爱着他的啊!我跑到往他住的酒店,站在楼下 从玻璃门里看到自己模糊的面容,拨通了王扬扬的手机,我说,我终于知道,原来 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感情是永恒的,只要是当年的人或物,依然不变,我爱你。 他听完,笑了,轻轻说了句,taim i'ngra leat. 小记:是的,她是我的初恋。 那年高中,栀子花开满整个校园。放学,我踢足球,每当射门的刹那,我扬头, 总会看到一个女孩站在教室窗前微笑。 那是她吧,距离太远,其实我是看不到他的微笑,但想象着,于是她就微笑了, 很甜,很美。 有缘没分,有分没缘,毕业那天,她说,要去国外念书,和另一个男孩。 我本来就是第三者,能够接受一切失败,因为自己从不曾拥有。 只想告诉她,taim i'ngra leat,即使再不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