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我噔噔噔地跑上楼,那扇房门关着。我敲了敲,问道,“小王在吗?” 里面没有回音。我又敲了敲,门开了,覃虹满脸泪痕地出现在我面前。见到我, 她有些惊讶,等到反应过来后就扑倒在我肩头,哽咽道,“张望哥……”。 冬天时节,覃虹再次选择了不辞而别。 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覃虹被我养在家里,随着对周边环境的熟悉,她开始以 一种家庭主妇的身份来要求自己,买菜,做饭,洗衣服,做卫生,每当我回去,她 就轻快地跑到门前,替我换拖鞋,早上还帮我把牙膏挤好。在她忙碌的时候,我常 常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心里面五味俱全。我注意到,她比从前沉静了许多,有时 候会突然走神,洗完菜忘了关水龙头,拿着遥控器却半天没有去打开电视机……这 些我都看在眼中,我不是不愿意帮她,而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覃虹再也没有 对我提到过要当歌星的事了,她甚至很少唱歌,也不提找别的工作的事情,表面上 看,她似乎很满足于眼前这样的生活,可是我心里明白,她越是这样乖顺,越说明 她心有不甘。终于有天晚上,我回去晚了一点,看见桌子上摆放着菜、碗和筷子, 客厅里没开灯,覃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我放下工作包,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她挣 脱开了,坐到餐桌旁,淡淡地说道,吃饭吧。我看见饭菜都没有热气了,就准备拿 进了微波炉里热一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覃虹把筷子用力扔在桌面 上,侧脸趴在那儿。我问你今天怎么了,覃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用低沉而有力的 声音说道,“我再也不想这样过了!” “那你想怎样?!”我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气,冲她叫道。 “我不适合做情人,也享不起这个福,张望,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覃虹的泪水噼里啪啦地流淌下来,桌面上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了。 我做了半天工作才说服她睡下。月光透过窗纱射进这间温馨的卧室,我轻轻将 胳膊从覃虹的脑袋下面抽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沙发上躺下,一支接一支地抽 着烟。我确信自己是爱她的,也许她还是这些年里我碰见过的女人中最令我遂意的 女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她的优点都比其他几个多,可是我却无法将眼前的幸 福转化为既定的事实,我只能给她这样一个虚拟的貌似幸福的空间,甚至把心也给 她,却仍然没有办法与她结为夫妻。我的顾虑在别人看来也许根本就不是顾虑,可 在我这里却如天网一张啊。难道我不清楚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次挣扎么?我 比谁都明白,这种挣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伤害,伤害她,还要伤害我。 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覃虹再次出走了的事,我决定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我放弃 了寻找覃虹的念头。生活重新回到常轨以后,时光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很快,又 一个春天来临了。杨芬问我武汉近郊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原来他们学校要组织春游, 她要在近期带上班里的学生搞一次春游活动,学校规定不准出市区,但同学们都想 跑远点,因此吵成一锅粥,意见难以统一。就去木兰湖吧,我信口回答道。在市内 么?她问。我说当然,在近郊,但属于武汉市范畴。杨芬让我抽空带她去那里看一 看。 回来的路上我们一共说了三句话,快进城时杨芬喊头晕,要我将车靠边,她想 下去透口气;进城后先后堵了几回车,快上长江二桥时,她骂了句“垃圾”什么的, 也不知道她是说周围冒烟的车辆还是匆匆穿过马路的行人;最后是快到家的时候, 她说要去洗头按摩一下面部,问我去不去。我看着杨芬的身影消逝在了“无限空间” 美容美发室,然后趴在方向盘上眯了几分钟眼,心想,现在回家也没有吃的,家里 冷冷清清,不如我也去洗个头吧。 给我洗头的是个面相很嫩的小青年,头发染成了绛红色,一缕一缕直竖着,很 酷的样子。我问他今年多大了,才来的吧?男孩点点头,忙乎着给我束好围裙,转 身走开了。这时突然从镜子里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她正从楼梯上慢慢往下走, 身后跟着一个头上缠有毛巾的胖男人,那家伙实在是太胖了,楼梯被他压得咯吱作 响。我扭过脸,朝女孩那边望去,看见她正用毛巾搓揉着胖子的脑袋,虽然她的脸 相被褐红色的头发遮掩着,可是,当我再次转过身来时,却能够从斜对面的镜子里 看见被折射出来的她。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是覃 虹呢?我血脉贲胀着起身朝女孩那边飘去,我真的感觉到自己是在飘,那么多的镜 子把光线收集起来,集中打在覃虹的背影上。我悄无声息地飘落在了她的身后,怔 怔地看着镜子中的她。